此稿发往重庆,经******过目后再签发往各司官。滇西敌占区各土司积极响应,抗战活动很快开展起来,出现了不少游击队。土司辖地的抗日问题解决了。
处理了几桩大事后,李根源的心境平静多了。昨夜才安然睡了一个大觉,直到阳光射到卧佛寺院中,他才苏醒过来。秘书告诉他:幼光、平光、济光三位老和尚要见他,已等候多时。
李根源兴趣来了,以为是来请去题字。住卧佛寺一场,当然要留下一些字迹的,这是他一贯的脾性。即忙走出来迎见老僧:“是要我留字吗?我看幼光佛师的字很有功力,我写的只能相形见绌了。”
幼光接话:“请李国老题字,给卧佛寺增辉,是企望中事。那要等国老闲暇时再题。今日只请国老到方丈小叙一会。”
李根源遂被邀上了一座阁楼。虽不觉宏伟豪华,却也别致优雅,很像一个文人的书房。四方一丈的会客室,挂满了条幅字画。
平光掌老,一边邀坐上茶,一边即开始了谈话:“雪耻先生,此次重返故郡,志在涤荡烽烟,营救民众。重任艰辛,可想而知。我等虽遁迹山林,志泯心死,也闻声赶来,一者慰久念之恩,二者再聆先生赐教,故特请来面叙衷肠。”
“哦j”李根源一听话音,就知是个曾经共同操戈的倒袁勇士,或许还是北伐战将,但他们都是谁谁谁呢?我何不点破底蕴,以便彼此爽快纵谈。于是笑着说道:“恕我根源唐突,三光老佛,莫非都是放下屠刀,来此成佛的么?”
三光相互看看,一齐大笑起来,果然现出了凡人本色。
幼光抢先直说了:“佩服你高黎贡山人,如此机敏,慧眼如电,舌锋如剑。你既是快人快语,贫僧也实不相瞒了。我三个均是为国为民厮杀了大半生的。驱除鞑虏,复我中华后,累见豺狼当道,败坏纲常,军阀混战,国运日衰,才放下屠刀,遁入空门。
然而国父遗教,耿耿于心,在此强寇入侵,哀鸿遍野之时,岂敢坐视不问。日前贫僧三人曾集于梨花坞,绘就一张滇西御日草图.见你西来抗战,我等大喜,决意将此图奉献出来,请先生指教:”幼光说完,从袖里摸出一张图来放于桌上。
李根源展开图纸,醒目的标名《怒江防御和反攻腾龙图》。
俯视图文,滇缅沦陷区游击抗日活动地点,标得很详。无数的红蓝圈点及箭头,都编了号,一一加以说明。粗略一看,即可见其军事才能和胆略。
“好!妙!三佛不愧为炎黄子孙,佛心也奋起救国,中华民族不致亡矣!”李根源高兴地说。
“谨言,谨言!”济光嘱咐说:“附一要求。我等行踪,万望李国老不能泄漏!否则,处此大军将领云集的保山坝,我等将永无宁日也。”
“在此民族存亡之际,与其深怀忧国之情,不如出世救民于旦夕。我想推荐三老给宋总司令当顾问,三位意下如何?”李根源半真半假地问。
“万万不可!我等穿了这身袈裟混进集团军司令部,不伦不类,岂不叫日寇笑我中华无人,弄些妖僧来助阵,哈哈哈……”平光说着大笑起来。
幼光起身说:“我等一片丹心交付国老,愿已足矣。今后莫再相问,不敢多占你宝贵时间,告辞!”
李根源异常兴奋。三光设想的防御反攻基地,包括了怒俅、茶山、里麻、江心坡,直至伊洛瓦底江广大地域。这一片土地是他早年深入踏勘,为之费了多少心血的。现在先作为抗日基地使用,正合他的心意。因忙于他事,还来不及想到这里,三光却捷足先登了。他关起门来再仔细看了一遍,略加更动,便带了去给宋希濂看。
“了不起,有深远的战略眼光。李老何其神速呀!”宋希濂看后,惊奇地说。
“不是我作的。几位老朋友想到我的前面了。”李根源回答。
“几位什么人?”宋希濂追问。
“受朋友嘱托,他们已隐退,请总司令就不要追问他们的下落了。”
“不过,这游击区划到未定界外去了,嫉妒多疑,总爱以己度人的英国佬是否会多嘴来干预?”宋希濂担心地说。
“我想,从情理上讲是不会的:一、英中是共同打日本的同盟国,二、英军已撤出这一地区,三,我们进驻是为了打日本,光复缅甸对英国人有利,四、既是“未定界”,就不能由英国一方说了算。更重要的,这一片本来是我们的!”李根源说着,一巴掌按在图中的怒俅、茶里上。
“有何根据?”宋希濂由于一生戎马,对历史少有研究,不解地问。
“你看,”李根源立即掏出一本《景邃堂题跋》的书来,翻开他1911年写的“查勘片马事呈李制府残稿”,指着后文的“附录一给宋希濂看。
宋希濂捧书在手,细看起来:
一、查小江(指九角塘河下游入恩梅开江口处一段而言)流域为我旧茶山长官司地,历代管辖收岗(税)无异。乾隆55年《腾越州志》,道光6年《永昌府志》均有记载。后被划在未定界外,系英驻腾冲领事烈敦欺诈所为。清官吏石鸿韶偕烈敦往查界时,自尖高山起,行至张家坡。石鸿韶以年老体弱,且有烟癖。
不能再往。烈敦强追行至岗房(我等埂土司收税之所),踅至火草地。天大雨,楚余河暴涨,不能徒涉。石鸿韶绝烟二日,病发不能前进。烈敦即自作出一切声明图注。该地土人均能详言其事。石鸿韶被欺溺职,经已革职严惩。烈敦单方自指界线,我国未经承认。又光绪26年英军侵入烧杀茨竹、派赖各寨,土守备左孝臣等一百余人抗英死难之迹,至今犹存。
二、怒俅者,我潞(怒)江、俅江之东西岸,恩梅开江内外皆是也。……今片马其前车也。顾但知争片马,而片马之外,其地仟佰于此,荒废如故,将其失岂一片马而已,及今经营,自固藩篱,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宋希濂看罢,不断叹息:“懦夫卖国,千古奇耻。当时政府为什么不采取有力措施?”
“老夫当年冒险查勘归来,曾向云贵总督李经羲电呈三策:”
“哪三策?”宋希濂急问。
“上策,进驻驱除;中策,推翻五色线图,索还侵地,提请世界各国公断;下策,由外交部要求英国先退兵,后勘界。最小限度必须收回里麻,而以迈立开江为界,再不得已,亦须抱定外交部原定恩梅开江蓝色界线为据,再不能退让一步!”
“后来呢?”
“后来被国府那些比石鸿韶更腐败无能的卖国贼,以‘化外之域’送给了英国人。”李根源愤恨地说。
“昏庸无耻。李老你如不记述下这些情况,国人如何得军:”宋希濂叫来参谋长车藩如等,与李根源一起研究制定了进军茶里,开展游击的计划。报到军委会备案后,即组成以谢晋生为司令的游击队。秋末即开进了茶里。
李根源又放下一头心事。他觉得腾冲的游击战大有希望了,北面有茶里游击区可依托,南面各土司的抗日活动开展后,可牵制日军。腾、龙的反攻,至少是腾冲城的收复可以提前实现了:当然腾冲的担子也加重了。他立即写信给张问德,要腾冲提前做好支援军队的各项准备工作。
李根源写好信后,立即将张仁勇请来,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说:“你是我心中的,也是我们腾冲二十六万民众心中的英雄,在我腾冲陷入水深火热之际,你能以满腔热情留在腾冲战斗,实在难能可贵!”李根源说着,又拍了拍张仁勇的脊背:“你有一副我们民族的脊骨,我们民族的生存和希望,就全靠你们了!唔.这有一封重要信拜托你带给张问德,相信你会不辞艰难险阻完成任务的。”
“李国老如此信任,我拼了命也要对得起你和腾冲人!”张仁勇激动地说。
“一路多加保重!”
“李老放心!”张仁勇接过信,敬了礼,大步走出卧佛寺。
李根源望着张仁勇西去,直至在山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