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剑扫风烟:腾冲抗战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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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怒水滔滔(1)

日本侵略军于1943年10月占领了高黎贡山,抢到了阻挡中国军队西渡怒江的一座天险要地。但还嫌险而不固,天天在建筑坚固堡垒。三个月过去了,四个月过去了,半年也过去了,还未见到中国军队打来。日军不打仗,就要杀老百姓取乐。

腾冲人民在呻吟。民间流传着一个传说:委员长不要腾冲龙陵了。他把怒江以西这块地盘丢给日本了。李根源先去找他大哭过一场,才搬来了预备二师。这回李根源又到重庆哭去了,不知能哭出什么名堂来,现在还说不定。

传说归传说,李根源倒确实去重庆了,也确实是去问为什么反攻总不开始。

腾冲的抗日县政府,远远避到大理,也半年多了。张问德天天想着哪一天再翻越高黎贡山回到腾冲。

中国驻印度的远征军,已在半年前就开始反攻缅甸了。史迪威多次乘飞机到重庆,请求蒋委员长赶快下令从滇西反攻,以便和从印度的反攻相呼应。

滇西远征军长官司令部43年4月即宣告成立,在楚雄挂着大牌子。44年1月国民政府又宣布成立远征军战区,调集十一和二十集团军集结待命。一呆就是几个月,转眼快半年了,还没有出征命令。两个集团军中都有腾冲籍的官兵,急盼着早日打回家乡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更不必说腾冲华侨及各界名士不断奔走呼号,请求出兵了。

驻腾日军是希望中国军队推迟反攻。总指挥藏重康美大佐,北斋公房守军头目吉原少佐,南斋公房守军头目原森川春子大佐认为中国军迟早是要反攻的,因为日军早先没有强渡怒江而丧失了战机,现在就只有迎击反攻了。所能指望的是等雨季到来怒江水暴涨,可以代替十万皇军顶住中国军渡江。现已经进入五月,三个佐官心想,兴许能安全渡过夏、秋了。

滇西远征军的反攻命令,为什么难以下达呢?这与英国佬有关。******和丘吉尔在闹别扭。丘吉尔答应过英国出海军占领仰光的海上通道。******要等到英国海军出动后,才让滇西远征军反攻。等呀等,丘吉尔的话不兑现,******也就按兵不动。

最后是罗斯福来加压了,他给******发来电报说:“中国再不出兵,美国就要考虑撤销对中国的军事援助了。”

尽管******还憋着气,也不得不动了。他撇下丘吉尔的海军行动问题,单方面下达了反攻命令。

中国的复仇大军终于开动了。

1944年5月6日,已经推进到保山马王屯的滇西远征军总司令部召开了反攻动员大会。

大本营四周几里长的铁丝网内外,哨兵林立,警卫部队的战士们胸前挂着皮制的子弹盒,一色的自动武器,汤姆式、卡宾枪、折把和不折把的三十响、五十响,兵们精神抖擞,显得十分英武。

大本营以西一公里处的滇缅公路上,从望得见的沙坝、小永平、马王屯、徐家坡,直到板桥,马达隆隆,车轮滚滚。炮车、兵车前后衔接,筑成一道绿色的、流动着的长堤。路边人行道上,桉树和柳树的绿荫下用枝叶伪装着的步兵向前推进,显得十分拥挤。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在广场上叉着腰检阅似的看了几分钟,他想:“要不是二十集团军的几个师分道沿瓦窑河北进漕涧、汶上、瓦房、油房,直插怒江的西亚、猛古、栗柴坝而去,十几万部队和几十万民夫在滇缅路上将会更拥挤,从而影响攻击部署。”他抬眼向白马庙、卧佛寺、龙王庙、太保山背后的各条岭岗上细细一望,黄色的部队、黑蓝色的民夫一溜溜地向西爬上山顶,田坝间数以万计的民夫在各条田间小路上争先恐后地往山上爬,这一切使卫立煌热血沸腾,从心底喷出几句:“同仇敌忾,气吞山河,洗雪国耻,胜利在握……”

一辆吉普车风驰而至,戛然停在他的面前,车上跳下一个上校军衔的人,从皮包里拿出两封信呈给卫立煌:“这是委员长的亲笔信。这是李监察使的。”

卫立煌一见信封上“绝秘”二字,以询问的目光看定上校。

上校会意,说:“委员长防日军破译,不发电报,令专机送往云南驿,我连夜送来呈交。”

卫立煌拆开信,急速看起来。旋即问身边的副官:“人到齐了?”

“到齐了。”副官说。

“立即开会。”

军事会议在大本营的会议室中进行。这是一间单层式的营房,与土兵宿舍、军械库、弹药库、大礼堂、大广场组合成一个军营整体。会议室的墙上挂满各种军事作战图,有怒江两岸敌我态势图,缅北敌我态势图,各集团军、各军、师进攻方向图以及滇西各县后勤保障图等等。

到会的军政要员有:

远征军炮兵司令邵伯倡,十一集团军司令宋希濂,二十集团军司令霍揆彰,七十一军军长钟彬、副军长陈明仁,第五军军长邱清泉,第六军军长黄杰,五十三军军长周福成,五十四军军长方天、副军长阙汉骞,第八军军长何绍周、副军长李弥,第二军军长王凌云。

师长有:二OO师师长高吉人(他是从昆明专程赶来的,他的师正在昆明休整),七十六师师长夏德贵,第九师师长张金延,一一六师师长刘润川,一三O师师长王理寰,一O三师师长熊缓春,八十二师师长王伯勋,荣誉第一师师长汪波,三十六师师长李志鹏,一九八师师长叶佩高,预二师师长顾葆裕,新编三十九师师长洪行,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骥,八十七师师长张绍勋,新二十八师师长刘右军等。

文官有:远征军司令部高级顾问刘楚湘,外交部代表尹明德,云南第六区行政督察李国清,保山县长刘言昌,腾冲县长张问德等。

会场是严肃的。一开始,卫立煌就站起宣布:“委员长手谕!”在全体起立静肃中,卫立煌念道:远征军司令长官卫,并转饬全军将士:

国人抗战,已近七载,河山万里,寸寸凝血,焦土抗战,能无了局?日前我驻印远征军已挥戈东进,拉开反攻序幕,缅北重镇密支那指日可下。令你部按原计划全线抢渡怒江天堑,奏响我南线反攻战曲。此乃民族扬眉、国人吐气之壮举,望我全体将士前仆后继,一往无前,歼顽寇于腾龙,复日月于重光,成仁取义,山河同存!畏缩不前,国法难容!此役中凡师以上干部指挥无能,督战不力者,押赴重庆,审判严惩;团、营干部作战不力,观望徘徊者,司令官就地裁决;连以下官兵退一步者,就地正法!本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言出法随,望我全军将士发扬蹈厉,奋我同仇,以国家民族荣誉自励。本委员长翘首南天,洗耳待捷!切切此令。

蒋中正

五月四日晨

卫立煌念完刚才收到的******的手谕,接着又说:“现在,由美国高级顾问窦尔恩将军宣读罗斯福总统电示!”

在他身边的窦尔恩准将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电文,用英语念了一遍。经翻译是:中国,云南远征军卫立煌将军:

值此贵军即将反攻之际,我仅代表盟军和美国人民向将军和将军率领的全体将士致崇高的敬意,为配合贵军攻势,我已命美国陆海空三军在太平洋战区采取有力行动,祝远征军成功!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罗斯福

五月五日

在热烈的掌声中,卫立煌示意大家坐下,而后慢慢掏出李根源的信来。此时此刻,在卫立煌心中李老这封信的分量是非同寻常的。今年年初,******连来两次电报请李根源到重庆“共商国事”。那时,茶里游击队被迫奉命撤退,使三十六师腹背受敌不得不撤出腾北,李根源因此大为震怒,斥责外交部简直是卖国部!李根源在大理接到老蒋电报后对卫立煌说:“也好,我到重庆去一趟,在委员长面前告他们一状,同时问一问为什么反攻时间一拖再拖,犹疑不决。”原先,他只打算在重庆十天半月后就赶回滇西来,亲自参加滇西反攻的伟大战役,可是被老蒋拖住,硬是不能回来,急得他点点白麻子泛起红光。“写封信鼓动一下吧。你老啦,我不放心。”******劝说他。这封信就是在此背景下写出来的。卫立煌想,现在,李老的信其政治力量可顶几个师!他不无感动地说:“现在,宣读云贵监察使给全军将士的信。”而后高声念起来:俊如(卫立煌字)仁兄长官勋鉴,并转告全体将士:腾龙人民,云南人民,全中国人民以及全亚洲人民日夜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自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起,中国人民,中国人民所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地哪一天不遭受到帝国主义的蹂躏和瓜分!中英战争,中法战争,中俄战争,几次中日战争,八国联军等等,哪一次被中国打败驱除过!(即使人民把他们打败了,清朝还得向他们割地赔款!)现在,我远征军健儿,怀着国家民族的深仇大恨,即将对侵占我南疆藩篱的日寇发起反攻,以埋葬万恶的敌人,光复我国神圣的领土!根源恨不能作为一个士兵,与将士们一起渡过怒江,冲上高黎贡山,冲上松山,为收复腾龙抛头颅、洒热血!仅能在遥远的山城,向冲锋陷阵的祖国的忠勇将士致最衷心的问候和感激。

昨天,******副主席代表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向我转告:八路军为配合滇西远征军反攻,已对华北日寇发起大规模袭击;各战区亦将有新的积极的作战行动。

此一反攻,是我中华扬眉吐气,从而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伟大壮举,望你们打出中国的国威来!打出中华民族不屈不挠、与敌人誓不两立的精神来!打出国民革命军的军威来!,祖国忠勇的将士万岁!

李根源启

五月五日

文官武将们群情振奋,掌声如雷。

“滇西反攻,时机成熟,能否洗雪国耻,在此一举!”卫立煌神色严肃地站起来说,“我远征军在美国盟邦支援与合作下,经营两载,养精蓄锐,正可一试锋芒,为我华夏,为我黄埔,增光显耀,建树功勋!委员长手谕,情切词严,言出法随,诸位决不可等闲视之,以负校长,以负国人!本司令官上奉蒋委员长手谕,下顺国民誓与日寇不共戴天之愿,决心粉身碎骨,以身许国,不达目的,誓不收兵。注意:不仅日寇可以沿滇缅路向东打到重庆,我军也能在盟军配合下,沿滇缅路向西打到日本东京!现在,我命令:霍总司令!”

“有!”霍揆彰应声起立。

“命令你集团军,北从怒江西亚渡口,南至惠人桥,担任右翼攻击集团,攻占高黎贡山,收复腾冲,而后挥师缅北。至迟,明日务必将你的司令部推向瓦房街!”

“是!”霍揆彰坐下。

“宋总司令!”

“有!”宋希濂应声起立。

“命令你集团军担任北至惠人桥,南至佛海的左翼攻击集团,向龙陵之敌发起进攻,明日拂晓前,将你的司令部推向施甸由旺!”

“是!”

“邵司令!”

“有!”邵伯倡起立。

“至迟后天必须将你的几百门大炮推进到老鲁田发射阵地,待命向松山进行毁灭性射击!”

“是!”

“请坐下。”卫立煌说,“至于缅北战局,我各军师作战部署,以及后勤保障,由参谋长和兵站总监司可庄作详细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