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气变凉,到了八月,万家忙了起来。早先时间,万财主托了少时一个朋友在城里的军校给万家大少爷谋了个学籍。万财主的朋友家里旧时是这一方的父母官,打小教他读书,后来叫他出去法国留了洋,回来后正赶上好时候,便进了军校当了个主任,挺有权势。万老爷搭了脸面并不少银子,才给万家大少爷这个学籍。据说,还是一个大官家的儿子突然抱病才让出这个机会来。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大少爷就要去城里上学,按万老爷的意是要好好闹一闹,一则为了过节,二则也是为儿子践行,另也邀了田财主一家,则是为了婚事。
秀儿亲自抱了孩子,后面跟了奶妈丫鬟,站在廊下望着府里上上下下的纷忙。她将孩子送到奶娘怀里,并吩咐抱进去,自己和丫鬟缓步走到正堂。
正堂上只万老爷坐着,手里捧着一个精致小紫砂茶壶,对着嘴儿,慢慢的淅着茶,好不自在。五姨太见了,走上前去,行了礼,坐了偏座,道,老爷可好多清闲,外面如火如荼的,闹得快要覆了天地,老爷却在这里喝茶,好没道理。
老爷听五姨太的话,放下手里的茶壶,歪头望向她,笑道,我外头忙的狗似的,到家了还不叫歇歇,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头都有大太太和管家打理着,不关我事,偏问我这些,好像你不知道似的。
秀儿笑道,也不见大太太和管家。
他们方才在正堂,我嫌他们太吵,不清净,就打发他们到偏厅去了,正落着你我,不是?
两人说着相下笑了起来,万老爷重复拿起茶壶,与秀儿说了些家常闲话,不时传出笑声。而时下屋里院里正忙碌,外头的小子、丫头在院里来回搬搬抬抬,偶有叮咣之声,引两人注意。
秀儿悄儿的走到老爷身后,伸出玉葱似的指头在老爷一肩上轻轻按着,不尽受用。她俯下身来,软风吹到了万老爷耳里,早酥了半边。
秀儿这几天抬眼瞧着,家里备这事着实慌乱,不似以前办事那般井井有条,前儿我找一个玉碟子,且不说没人搭理,找了这半日却也找不到,又呕了半日气。
万老爷,把手搭到五姨太手上,说,你就担待吧,过这个节庆,士元又要出门,各处打典所以才乱了些,又有外人要来,面子上总要办的体面些才是,另外你大太太的身体也不好,精神不能集中,你就略担待些吧,平日里那样大度,何必现在呢?
五姨太听了,抽出手来,推了一把,嗔道,哼,老爷看错我了,秀儿虽然是穷家破户出身,也不是什么登不上台面上的人,刚才心下想着是否能帮衬着点家务,不想老爷却是这般想我。
万老爷,哈哈大笑,重复拉起她的手,说道,好了,你既大气,现在何必生气呢,你的心照样顾着这些,我何尝不知,但你又不识字,如何知道这些事。
如何不识字,如何不知道,我自打进门第一天就叫管家教我写字,后来伺候大少爷,也跟着学了些个字句,恐怕此时比得了老爷。说着回身坐了回去,笑望着老爷。
万老爷也笑了,说道,就你伶俐,我何尝又不知道,只是你孩子还小,你不顾孩子,你也才生了,不好好养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养不了,好吃好喝,又不用搬搬抬抬,动动精神也叫耗费也太娇贵了吧,至于孩子,自有奶娘养着,不干什么,老爷莫推脱了,秀儿当真,偏老爷左右拦着,哼,等大太太真歇了,总不能让一个外人掌着吧,到时候老爷再来请我,秀儿还不爱搭理了。说着起身要走。
万老爷哄着,拉住五姨太,忙答应着同意,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相下欢笑了一番。自此五姨太正式和大太太并管家一起料理家事,秀儿生性伶俐,又用心计,凡事井井有条,主意又得老爷欢喜,加上大太太身体一日日不爽,渐渐地秀儿便主了家事。
且说八月十五当晚,一切准备停当,宴席就落到庄上的后花园,早有人在内将一应铺设准备齐全,四处具是张灯,因是赏月也未调设太明,只半明半暗间,正可以玩赏。间宽阔处制了四五张洁净石桌并石凳,供主客落座,四周菊花环绕,煞是好看。
到了赏月时分,万老爷携了大太太,并几个姨太太和丫鬟一起踱到园里,有人来报田老爷一家到了,万老爷便让直接请到园子里来,五姨太也唤丫鬟快叫大少爷来。
未几,天老爷也带了一家子人进了园子,相下述了礼落座,叙一些家事,好不欢乐。秀儿坐在娘们的座上,应承着酒席,偷眼望去,那田家大小姐生的小家碧玉,大约是没出过门的缘故,并不敢多言,只是也偷偷东西望着。
她也去看士元,他只规矩坐在母亲身边,并未抬眼看过田家小姐。秀儿心下有了计较,也不再理会这些,单应承着几桌子酒菜。
闹了一会子,大家都累了,一时无语,秀儿抬头看着那黄澄澄,金灿灿的大月亮,登时想起了她第一天入府的情景,大抵也是个十五,但是月亮没有这么圆,这么大。她想起那一夜她所经历的生死,想起这一年过得苦乐,不禁的酸了鼻子,感慨起来,忙吞了杯酒,遮掩过去。望着奶娘怀里的孩子,她也总算挺了过来,不仅如此,还好好的。她并不满足,她牺牲了自己幸福换来的不能只有这些。秀儿趟过了这些个山河,命是保住了,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坏,只有坏、狠毒才能发达,她是见过大太太的招式的,如今她想成事必然要胜过她一筹才可以,她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她的未来定比这天上的月亮还亮才对。
已过了深夜,两家方散,已商议定夺,两家都同意要等士元上学毕业了回来方才大婚,这天算的订婚,双方父母都送与对方孩子个信物做订物。万家大太太摘了当年婆婆送与她的传家玉镯,田老爷送了托人在法兰西买的金怀表。田老爷也说他在城里有个相好的也颇有些权势,可以给通融通融。
两家都甚是满意,各自散去,抛下一园子腌臜待小子丫头收拾不提,且看,渐渐的大少爷住的东院却渐渐火光冲天,忽听得不知是谁大喊,不得了了,大少爷房里着火了,这下却像惊了鸟儿的弹弓,敕啦啦,满屋满院起了灯,出来人,却只看那冲天火光,照亮了白昼,可不知万家少爷到底如何,且看下回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