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白话异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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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痴情记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秋风词》李白

任是李白,这人世间的情与爱也是难以表的淋漓尽致。自古至今,多少痴情种,多少负心人,也悟不到孟姜女泣长城,然陈世美也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不可同日而语。故佛曰:不可言,不可言不是不言,而是言不尽罢了。

想与大家表一段恩怨,也不浓稠,只是现代的故事都以“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和“这个故事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开始,多了便也分不出真假,流出一段俗气。但倘见了这样的开头就断了下去,多少也会有些冤枉,天地之间洽就留给人们一匹白驹,让人们乘着这白马,流连这世俗。

大抵是四五年前的事,想来现在朋友定在国外抱得美人归了。四五年前还在这座古城里开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手下十几人,算不得兴隆,但颇为忙碌,朋友常常为的公司的生计彻夜难眠,弄得身形消瘦,神情恍惚的。

一日,天刚黄昏,破例早些回来,这些天太累了,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朋友这样想的。他停了车,绕到楼门口仰望着自己住的这座公寓,31层的高楼,若跳楼定是好的选择。这种高楼在这样的城市还是罕见的,孤零零的一栋,甚是突兀,与四周低矮的楼房和工厂很不协调。

进了电梯,按了26楼,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房门。朋友住一居室,开门是颇为开阔的客厅,左边是开放式厨房和饭厅,往里左边是卫生间,再往里便是卧室,卧室并没有门,也没有遮挡,只是床和衣橱被墙挡住了。房子装修的简单、舒适,极适合单身男人居住。

简单的晚餐、洗漱后朋友便躺下了,辗转反侧,靠着几颗香烟,夜很深了才模模糊糊的睡下。正当朋友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却听到了一声嘤嘤的哭声。

低低的,很小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带着寒意,钻到了朋友的耳朵里。

睡意顿时全无,像兜头浇了盆凉水,一个机灵刺穿整个身体,朋友腾地坐了起来,登时汗如雨下。

“呜呜~~呜呜~”声音时高时低,侧耳听去像是从门外传来,却没有停止的迹象。虽胆怯,毕竟是在门外,好歹安全些。朋友壮了壮胆,打开大灯,缓缓地走到门前,哭声渐近的,但仍是低低的,不是十分真切。

朋友把耳朵贴到铁门上,仍是哭,没有言语和变化,像是录放的一般。听了半天听不出个究竟,好奇心顿起,他慢慢的打开猫眼的挡板,头伸了上去,向外望去,竟空无一人,声控灯还亮着。朋友咽了口吐沫,一点也不好奇了,只剩下心颤。

“挺晚了,别哭了,回去睡觉吧。”不知过了多久,朋友都不知道怎么从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想是已经麻木了。

岂料,话音刚落,哭声戛然而止,再也没了动静,再听了一会,依然如此。此时朋友松了口气,就像大病一场,浑身虚脱,睡意袭来。男子毕竟不像女子,若经如此折腾定彻夜难眠,但朋友躺上床去就一觉到天明。

转日,依旧忙碌,除了早晨起得晚了些,并没有其他异样,都快忘了昨天夜里的事了。适夜,依旧很晚才睡,朋友留心着门口的动静,可是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难寻出一丝的动静,迷迷糊糊的他就睡去了。

“铃铃……铃……”一顿电话铃声让朋友一个激灵,打开台灯一看表,夜里两点,他丧气的拿起电话看看,一个本地号码,无奈的接通电话,心想定是哪个挨千刀的客户在这倒时差呢。

“你他妈逼得有病吧,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一个男子骂骂咧咧的。

“你才有病呢,谁给谁打,你缺吖?”朋友睡意全无,不甘示弱。

“艹,你他妈的看看你手机记录,昨晚两点给我打电话,今晚两点又给我打电话,打通了还不说话就挂了,你傻……”

没等对方骂完朋友便去翻看手机通话记录,这一天的业务太多了,翻了一会才翻到,昨天和今天半夜两点都有通话记录,30秒,而且都是打给一个号码。

朋友顾不得对方的骂骂咧咧了,不禁的胡思乱想起来,到底是谁打的电话呢,是不是跟昨天的哭声会有关系呢,他越想越不明白,一夜无眠。

“你没去查一查吗?”我放下茶杯,给他提供思路,“你们小区也许发生过什么事情,你白天总不在,也经常出差,可能错过了什么。”

朋友知道我好鬼神之事,于是约了我到茶室,跟我讲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倒是没有。”他思忖着,从边上的包里,拿出平板来,开始搜索。

我抿着茶,靠在靠背上,见他皱着眉头,没过一分钟,眉头展了,眼睛却瞪得溜圆。

“怎么了?”我放下茶杯问道。

“你看看吧。”朋友说着,把平板递给我。屏幕上硕大的新闻标题:痴情女为爱坠楼一尸两命,细读下去不禁一阵唏嘘:

周红和方志勇在一个工厂里上班,日久天长两人互生爱意,于是便同居了。后来,周红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于是回两人住的出租屋想与方志勇商量,不料却撞到方志勇与厂子里另一位女工正在缠绵,一气之下,跑到临近的31层高楼的楼顶,跳了下去,登时死亡。

“这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朋友疑惑的问我。

“你不是前几天出差了吗?”我回答后,朋友点了点头,“那你家周围有没有工厂呢?”我继续问。

“这么一说起来,倒是有个铁路配件厂,离大楼不远,说扰民,老说拆也没拆成。”

“这就对上了,定是作祟。”我预期颇为肯定。

“那干嘛要找我啊,又没有恩怨,我招谁惹谁了。”他有些抱怨和无奈了。

我也答不上来,毕竟我只是只好奇猫罢了,忽然想起了一位师傅,便说道:“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师傅,很厉害,让他看看吧。”

师傅是一个偶尔的因缘认识的,论起来还是乡下姥姥家的亲戚,平时是庄稼人,极少人知道他通鬼仙、修神道,我也没问过他的过往,只是经常与他喝酒,听他给我讲些人鬼的道理,他常提到为人中正,无邪念便可避祸事,也未真正的讲过一些鬼神之事,包括他是如何失去的他左臂。

几日后,从乡下邀了师傅来家里,设了酒局,叫上朋友,边喝边聊起前几日的事情来。

师傅听了朋友的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扬脖,灌下一杯酒,舒了口气,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给你打电话的陌生男人就是周志勇,她定是放不下他,才想尽办法跟他联系的。”

我和朋友听了登时恍然大悟,觉得整个事情更加连贯了。

“行啊,明天带我去看看吧。”师傅加了口菜吃,答应了帮我们看看。

我和朋友见师傅同意了,放下心来,安心与师傅喝酒。师傅本来就爱喝酒,一时高兴便多喝了两杯,不觉得话就多了。

“其实啊,人和鬼都一样,没有哪几个鬼不想去投胎,谁也不想留着不该在的地方,可是没有办法,余事未了啊!”师傅有些醉了,周了口酒,继续说:

“以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替人家打鬼,弄得魂飞魄散,损了阴德,瞧瞧这就是报应啊!”说着师傅挥了挥左手空荡荡的衣袖。

我正对师傅的过往感兴趣,迫于颜面没好意思问,这正是时候,于是给师傅多敬了几口酒,却道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对于鬼神之事管得颇严,做这些要在私底下。其实明着要抓,暗着谁都信,尤其是高官信得更厉害。记得当时是一个省里的高官辗转找到我,说要他女儿驱鬼,只要驱得了要什么都行。也不是为的名利,只是觉得学道之人,驱鬼助人是应当的,二话没说就跟他去了。

到了他女儿的房间,我让所有人都出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子被绑在床上,形容枯槁,披头散发。

我当即发得道力,与恶鬼喝道:你个恶鬼,不去地狱受刑,跑到人家身上作孽,是何道理。

那恶鬼见我能与它讲话,登时哭了起来,低声说道:师傅救我,如此这般是有因缘的,这位姑娘叫小兰,我与她原是同学,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已到婚娶的年纪,奈何我家庭贫贱,她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意将小兰嫁到更高的门楣,奈何小兰宁死不从。小兰的父亲奈何不了小兰,就出的狠毒计策,雇人将我杀害。

虽为冤鬼,但我本懦弱书生,无复仇之意,只是在临走之前再与小兰厮守片刻。待与其小叙片刻,道出死因,并叙相思之苦,她听过之后,嚎啕大哭,赌咒发愿,生死不相离。

耐小兰戾气太重,吸我入得她体内,不得复出,师傅莫要杀我,并非我意啊。

当时我正当血气方刚,哪听得这些辩解,抽出灵符剑,掐诀念咒,向小兰头上劈去,那恶鬼登时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缓过半日后,小兰知晓前事,又是嚎啕大哭,浑身颤抖,不知哪来的力气,将绳索俱挣断,发狂似的向我冲来,夺了灵符剑,向我的左臂砍来。说来也怪,那灵符剑并未开刃,平时砍将上去,顶多留下一道红印子,可是她狠狠的一砍,登时鲜血四蹦,只见断臂已落在地上,疼得我差点昏过去。

“胳膊就这么没了,我也琢磨明白了,损了这些阴德,算是报应吧。以后就断了那剑,封了这道,回家种地去了,如再有此事,多也是帮帮忙,再不敢妄来了。”师傅压了口酒,神形有些颓废。

我和朋友也无法,只得慢慢安慰师傅,适夜三人便在我家将就睡下,一夜无事。

次日,三人一同来到大厦,师傅思量半天,决定独自一人上了楼,让我们在楼底下等着。只待得两支烟的功夫,师傅便下来了,阴着脸,暗自抽烟。

“这是个懵鬼,死的不明不白,不知身在何处,一心只想着她男朋友。那夜她四处哭泣,只你身体不佳,阳气不足,况开口泄了阳气,故其趁虚而入,占了你的房子,用电话与她的男朋友联系,但是她怨力不强,播的通却说不的话,徒相思。”。

师傅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撵灭,又说道:“这种鬼是引不走,除非了了她的心愿。”

师傅看着朋友,朋友眼睛紧紧的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天他一直魂不守舍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从那日起便没见过朋友,听说是找了个外国女朋友,卖了家产出国享福去了。直到去年回国一起喝酒他跟我说了后来的事情。

那日后,朋友想了很多,很钦佩这样痴情的女子,决定帮一帮她。于是他又买了个手机号码,搜集了方志勇消息。正巧看到他租房,骗的那方志勇独自进了公寓,约摸一个钟头的样子,只见方志勇失魂落魄的样子,跑了出来,定是见到了周红,也解了这段恩怨。

世间的薄情和痴情大抵如此。痴情的,即使伤透了,心里想的依然是对方;薄情的,任你柔情寸断,抵不过他的铁石心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故事不过是个神话,人世间的爱情多是相濡以沫罢了,说是也没有谁的责任,若付了他与她,多少也是段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