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电了。”坐在源泽对面铺位的女孩对她旁边的男朋友说。年轻的情侣,比源泽尚显稚嫩的脸。女孩紧靠着她的男朋友,男的捧着一包薯片,边上还有两三包未打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零食。
男的抬头看窗外,对女孩的话作出解释,说:“火车要分节了。”
刚说完,似乎是验证为了男的话,本来已经静止的车厢突然动了一下,几秒后,车厢开始持续地不断颠簸,列车似乎在被某种力量轻轻拉扯,崩坏。
源泽看着窗外,已经分节的车厢被拉车拖着从旁边的铁轨经过,两车厢之间不足三米,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玻璃窗中,那双双惊讶睁大的眼睛,走动的身影,打电话的妹子,吃方面便的少年……
从云南坐火车一路向东,终于在傍晚,晚霞临近时刻到达湛江的码头,琼中海峡近在眼前,渡轮将载着整趟列车渡过海峡,踏上海南的土地。
就在刚才他以为看到了海,透过窗户,宽阔的水面,没有边际地躺在源泽的眼前。
“那还不算是海。”对面的女孩笑着,非常肯定地跟他说,“你下车后,坐公交的时候在假日海滩站下车,很近的,估计就离火车站几站的距离,在假日海滩你就能看到传说中真正的海哦!”
源泽看着窗外,问:“那这是什么?”
“谁知道,反正不是海,真正的海至少也有浪呀,哪里能看到浪?”女孩看着窗外毫无波澜的水面,满不在乎地说,拍了一下玩手机的男朋友,“晚上带我去吃清补凉。”
“这种天气还有清补凉卖?”她的男朋友放下手机,“天冷,都不卖了吧?”
“海南什么时候没卖清补凉的?”女孩反问,似在责问男朋友,然后又自问自答:“去年春节还跟我妹妹在街上吃呢!”
他这节车厢也被缓慢地拖入渡轮内,红色的霞光消失,只剩下渡轮内部的灰暗。
“轮渡要多久才能到海口?”源泽抬头问对面的男孩,从早上这对小情侣上车,并得知他们是海口人,正要回去海口的时候,三言两语源泽就跟他们确认了陌生的朋友关系,当然,仅仅可以正常聊天而已,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晓。
“大概一小时。”男孩随口应道。
源泽感到有些讶异,说:“这么快?”
男孩点点头:“可能是轮渡够大吧,你待会注意感受点,轮渡很稳的,开了你都不一定知道。”
“好闷。”女孩插话,“也好热。”
“把外套脱了吧!我也有点热。”男孩转头对女孩建议,并动手脱去自身的一件薄外套。
女孩接过男孩身上的外套说:“昨天小雨还跟我说她在家穿短袖,让我们不要穿那么多回来。”
“去年春节的时候我还穿短袖跟朋友去海边钓鱼呢!”男孩笑着回道。
源泽躺倒在自己的铺位上,他的是下铺,在他这一边的中铺和下铺都没人,对面也一样,所以显得自由得多,也安静得多,不像隔壁,两个小孩玩闹不停,也把周围的人吵得不得安宁。
他闭上双眼,车厢进入渡轮内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他不知道渡轮开动没有,如果开动的话,那就真如男孩所说,不过源泽还是抱有怀疑。
果然!
源泽心里一阵惊喜,上下摇摆的颠簸感,微乎其微,但是坐定闭上双眼就能感受到,男孩说的没错,船已经在开动中了。
一个多小时后,源泽看到对面的车厢被拉动往外拖,他知道,到海口了。
“这些东西怎么办?”女孩指着还未撕开的三包零食,“带在身上又麻烦。”
“早叫你不要买那么多,偏要买。”男孩小声抱怨,嘴角微翘。
“你把它吃完吧?我吃不下去了。”女孩接着道。
男孩笑笑:“你当我是猪呀!车都到站了。”
源泽已经从铺位上爬起来,重新坐在过道自动收放的小座位上,问:“车到站了吗?”
“嗯,再过几分钟就到了。”男孩捡起一包零食撕开,“车站离码头很近,如果你行李多的话,可以收拾了。”
女孩看着源泽铺位上仅有的背包,说:“旅游还是带少点,轻松好。”
源泽点头。
车厢一阵颠簸,跟之前在湛江分节被拉上渡轮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是要重新被接上。
不久,天空重新出现在源泽的视野内,夕阳还未完全沉沦,余霞掺杂在频近的夜幕中,椰树在随风摆动。
“怎么还没开电,闷死了。”女孩抱怨。
车厢内已经停电差不多两个小时,浑浊的空气得不到排放,越积越多。
经女孩这么一说,源泽觉得周围的空气处处飘荡的都是二氧化碳,而氧气在快速地消失殆尽,因为闷热,源泽发觉他的脸颊也在微微发热。
“可能是快到站了吧!”男孩安慰他的女朋友:“再忍忍几分钟就下车了。”
突然前方一片骚乱,正在源泽所面对的方向。
源泽抬起头,站直了身子,出声道:“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的情侣双双从铺位上弹跳起来,走到过道上往前探,吵杂声越来越大,正不断地向他们的方向逼近。
“发生了什么事?”男孩拉住从他身边经过的大叔问道,整个车厢都被这个骚乱声所影响,而且还在不断蔓延,像潮水般,不断往其它的车厢推进。
“不知道。”大叔回道,朝前迈开了步子。
男孩也想往前面走去看看,女孩抓着他的衣角,说:“你去干嘛?很快就知道了。”
他回头盯着女孩的脸,然后顺从地站在原地,脖子伸长,似乎想看得更远,源泽也站在原地,只有别人经过的时候才会动一下身子,让好奇的人过去。
不过很快,骚乱的中心就转移到他们的位置这了,首先里匆忙慌乱的声音:“请让一下通道,不要挡路。”话说得很急很快,沿途不断有其他的声音加入:
“不要挡过道。”
“都靠边站。”
“不要围。”
……
随着越来越近,前方过道拥挤的人群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开,纷纷躲进在铺位的边上,将过道让出来,源泽看到了骚乱的源头。
乘务员背着一个中年妇女快速地前进,中年妇女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一边艰难地半跑着一边喊:“不要挡过道,请让一下。”
俩人经过源泽的身边时,源泽清晰地看到乘务员背上软趴趴的中年妇女满头是汗,大张着口,拼命地吞食空气,低沉吓人的喘息声从她喉咙里爬出。
“缺氧。”
乘务员走过后,车厢内的闹腾腾还没有消失,他听到好多人说道这个词。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的讨论:
“封闭这么久,能不缺氧吗?身体弱的人稍不注意,就出问题了。”
“就像高原反应一样。”
“他们这是要去哪?”
“找个开窗的地方,还能去哪?”
……
“经常这样吗?”源泽看着女孩,“出现这种情况?”
女孩双眼望着乘务员消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应道:“第一次,我坐火车第一次碰到。”
十分钟后,源泽背着双肩包从列车上下来,清新的空气令他的心情饱满,甚至变得激动,拥簇在下车的人群中,这批跟自己一样,刚踏上海岛的人,或许有些人只是回家,但源泽相信肯定有大批的人跟他一样,只是这岛上的客人。
在边上他看到刚才乘务员背着的那位中年妇女,她坐在地上,靠着水泥柱,没有像之前大张着口发出令人惊慌的喘息声,她安静地靠在柱子旁,耸拉着脑袋,任由人群从她身旁不断流过。
从火车站里出来,是个开阔的地带,附近没有过高的建筑,凉爽的秋风扑在源泽的身上,几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停在一起,不断有人往车上挤,车门外还围着一圈准备挤上去的人,源泽想到在车上女孩刚刚提及的地方,假日海滩。
他没有马上走去挤公交,刚从一列满是人的车上下来,他不想这么快又挤上另一辆满是人的车。
抬眼望去,处处都是椰树,湛江也能在沿途看到零散的椰子树,但没有这儿的集中。秋风噙着海盐的味道,饱受车内长达几十个小时浊气的侵扰,这海盐的味道是多么地诱惑可人。
源泽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掏出手机给于舀和嫌哥发短信:哈哈哈,我现就踏在海南的土壤上,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一个个,好好安家就业去,我替你们把剩下的一起玩过去。
几个小摊出现在源泽的视野里,小摊的边上,师傅双手并用地翻滚铁锅。铁锅里冒着白色的蒸汽,一股扑鼻的油炒味朝源泽袭来,他顿觉肚子空荡荡的,咽了几下口水,他走到一个小摊边上,问正在弄炒饭的师傅:“师傅,有什么吃的?”
“炒饭,炒面,抄粉。”说话的是边上帮忙的老板娘。
源泽沉吟了几秒,说:“那给我来个炒饭吧!”
“一份炒饭。”老板娘对身边的师傅朗声说道。
这时手机震动,是于舀的短信:小心别被坑哦,被宰了的话只能靠卖身凑足回来车费了。
又是一阵震动,是嫌哥,俩人像相约好的一样:万一被宰了不用灰心,一定要找个沙滩看看比基尼妹子再找办法。
“尼玛。”源泽岔岔不平地将手机揣进裤带里,轻声地问老板娘:“老板娘,多少钱一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