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永强在医院各科室喜滋滋地散发着请帖,请帖照片上是不穿白大褂的邓永强和一脸幸福娇羞穿着白婚纱的新娘子。大麦拾起桌子上一份儿请帖对新娘子啧啧称赞:“你看人家泡得这妞儿,看照片我给她打8分。”
“化了妆你也能打分?”我也凑过去瞧了瞧照片。
“必须的,大部分照片都化妆加PS,如果不能揭破这层层面纱准确打个分,你兄弟还混不混江湖。”
我相信大麦的打分是准确的,在看到邓永强的喜帖之前,早就听闻他抱得美人归。新娘子不仅漂亮可人,且善良温柔,是个万事为邓永强着想的富家女。如果身为女人的众护士愿意这样赞美同为女人的新娘子,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新娘子是名副其实。
邓永强进入建安医院心内科三年,连续三年被护士们评为“我最喜爱的男医生”,说白了,就是当之无愧的院草。邓永强身高一米八三,肤白体壮,在德国留学两年归来,是心内科最年轻的住院医生。在没有医疗纠纷之类的大新闻发生时,邓永强永远是医院八卦的焦点式人物。据传当年医院心内科只招一个人,邓永强面试时条件不是最好的,由于面试的人事处考官多为女士,硬生生把邓永强留了下来。我见到邓永强第一天起就决定追随大麦加入外貌协会。我想大麦常给我念叨的那句话没错,女人常常埋怨男人只注重外表,其实当她们见到帅哥时爆发出来的花痴能量远超过男人的想象。邓永强站在走廊里微微一笑,顷刻间便可平息更年期护士的焦虑以及青春期护士的躁狂。
有钱的老丈人对这个一表人才且在心内科任职的女婿极为认可,把婚礼整得风光无限。全医院的男医生都在羡慕邓永强坠入了幸福的温柔乡。
心内科是黄金学科,随着我国心血管疾病发病率逐年增高,心内科给医院带来的收入也是水涨船高。就建安医院而言,心内科一年的收入大概占所有科室总和的十分之一。心内科医生的收入较多像心内科出入的药代较多一样都是医院公开的秘密。当然这两者之间还有一些微妙的无法言喻的联系。心内科的药代多不仅仅因为他们像其他科室一样需要各类药物,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支架。药代在医院里是个很特殊的职业,她们搜集各个医院该科室的所有医生的资料,和所有的医生自来熟。她们会出现在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她们也会挂号出现在医生的门诊处。说得透彻一些,她们的工作性质是“营销”,只是目标客户的身份特殊了一些。之所以使用“她们”是因为这个人群中大部分是女性,比如一直活跃在心内科的药代小冷。
小冷和邓永强在酒店开房过夜的消息在医院不胫而走,继邓永强大婚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又处在了医院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是否真如老掉牙的桥段“小冷灌醉邓永强后在酒店开房”这般并不重要,很多人说药代恰如医院的妓女,重要的是这一次小冷要求和邓永强结婚。
邓永强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一般风度翩翩,他像许多男人一样骨子里就是遇事儿退缩逃避无法面对的主。更何况娇妻入怀还不满一月,幸福还没捂热就要亲手毁掉她,邓永强在拒绝小冷的时候倒也表现得坚决。
小冷使出杀手锏,找到心内科大主任威胁他说,如果邓永强不离婚,她会把心内科的所有内幕向媒体曝光。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大家瞬间明白了小冷是如何拿下全市众多三甲医院心内科的市场的。所谓内幕,大概是医药市场尤其是器材市场和医生间的许多交易。恰如民众所知的医疗队伍不堪的那一面一般。许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拿出铁钉钉的证据指向某个人做过某些事,几乎立竿见影把这个人给毁了。恰如贪官,很多官员都贪,可是总是会因为他们触及了知情人的利益而被证据拉下马,小冷几句话把心内科的所有医生变成了待双规的贪官。
心内科开了会,所有的同事都劝邓永强离婚。这真是个冷漠到让人发指的会议,矛头直指自始至终从未犯错的邓永强的近乎完美的新娘子。人把内心剥脱得赤裸裸之后便变得这样不近人情,剥脱掉的那层外壳就叫做“良心”吧,一个月前所有在婚礼上喝着喜酒大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治病救人的天使们一转眼变成了魔鬼劝婚姻中的错误方离婚。他们每天抢救着人们的心脏却忘了还有“心病”这么一回事儿。他们不停地在邓永强耳边说着“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不能被曝光”的时刻,桌子上还有两张请帖,照片里幸福娇羞的女孩儿正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怪她没有一双闪亮亮能识别禽兽的眼睛。
邓永强离婚了。邓永强和小冷结婚了。
心内科依旧门庭若市,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医生重新穿上那层“良心”的外壳,毫无羞耻感地穿上白大褂。
短短一个月邓永强从天堂跌到了地狱,我尚未经历婚姻,不知道抛弃一个善良的妻子转而与另外一个处心积虑步步经营的女人走入婚姻是否会幸福,又或是这才是他配得起的归宿。
大麦问我,难道妻子不能也威胁说去揭发他们的恶行么?
也许是因为她还爱着邓永强,也许是因为她太善良从未这样想过,又或只是这样的婚姻根本没有挽回的意义。
协和医院附属的一家医学出版社的总编来我们学校讲医学道德时我曾经和他讨论过这件事。他对我们说的话至今记忆尤深:“这就是一群跪着的灵魂,永远无法站起。”
“但是他们跪着也在行医?”
“头上三尺有神明,医者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