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中说:“百工之事,皆圣人作也。”民间说:“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郭德纲说:“无论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有祖师爷,你也不是干这个的。”这些充分表明了祖师爷在百行百业中的地位与意义。
既然这么重要,对祖师爷的研究也就层出不穷了。无论从事着什么样的行当,人们总要想方设法找到本行的祖师爷,如若不然,轻则没有庇佑、生意不好,重则被定上数典忘祖的标签而甭想抬起头来。
当然了,随便指定一位古人作为自己供奉的对象也是不行的。很显然,被指定为祖师爷的这位,必须跟该行当有所关联,或者直接开创,或者曾经扶持。否则的话,即使能说服自己,也不能说服他人。比如说,鲁班是木匠的祖师爷,杜康是酿酒业的祖师爷,徐霞客是旅游业的祖师,蔡伦是造纸业的祖师爷爷等,都是被人们所熟知且认可的。若你楞说项羽是羽绒业的祖师爷,关羽(红脸)是染坊的祖师爷,李逵(黑脸)是煤铺的祖师爷等等,恐怕就不容易被人接受。
但也有例外,如果这个行当是现代新生的,并无托庇祖荫,便实在无法考证。这时就可以选定一个名望很高的古人(甚至是虚无缥缈的神仙)——哪怕与本行的关系并不大——来抬高自己的地位。比如说绦带业的祖师爷为哪吒,就仅仅因为在传说中,他将龙王三太子的龙筋抽去,做了一条“龙筋绦”给父亲束甲。事实上,历史上有无哪吒其人我们尚且不知,更遑论大闹龙宫是否属实了。但是,这些并没有阻止其成为后人供奉的开业祖师。
还有更离奇的。娼妓业作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的传统产业,当然也有拜祖师爷的规矩。奇就奇在,该业的祖师爷并非一位,而是三五成群,其中拜得最多的,要数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管仲。史载,他设女闾七百,女闾即妓院。这么看来,娼妓业拜管仲还是尊重历史的,但是提起下面这些就显得荒诞不经了:吕洞宾,唐代道士,相传曾为妓治病,在旧时的北京八大胡同附近,有一座吕祖庙,是青楼女子们上香的地方,香火很盛,今已不存。还有的拜潘金莲,不知是不是艳羡其美貌;还有瑶姬,即“旦为行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更奇葩的,还有拜猪八戒的,据说源于其好色而能给该行带来充足的收获。
说了这么多,那么相声的祖师爷到底是谁呢?这在相声史上早有公论,便是有“智圣”之称的东方朔。
东方朔是山东德州人,字曼倩(故赞誉某相声艺人时称作“曼倩遗风”),西汉时期著名的词赋家,性格诙谐,敏捷多智,常在武帝前谈笑取乐。他的传奇是从上书自荐开始的,当时汉武帝刚刚即位,下书征召四方有才士人,东方朔便毛遂自荐。其所上之书,用竹简三千余片,二人合力方能扛起,武帝用了两个月方才读完。这当然还不算出奇,最为出奇的还得说是书中内容。由于篇幅所限,在此仅摘录一段,以便管窥蠡测:
如今我已经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我就是这样的人,够得上做天子的大臣吧!
多么放肆,多么狂傲!仅仅几句,我们就能从中深切的感受到他那非凡的气概和放荡不羁的性情。若我们因此将其视为与“竹林七贤”相同的人物,则不尽然。与他们主张洒脱出世不同,东方朔其实是积极入世的,非常希望在仕途上能有所建树。但可悲的是,皇帝始终只将他当成玩笑取乐的俳优看待,在政治上并没有委以重用。
有关东方朔的有趣故事,相声艺人们如数家珍。在此引用两则,以飨读者:
一次,汉武帝让他陪同到上林苑游玩,面前有一棵不常见的大树。
帝问:“此树叫什么名字?”东方朔随口答道:“树叫‘善哉’。”汉武帝便在树上做了记号。几年以后,又见到这棵树。汉武帝再次发问,东方祖师的表演开始:
帝:此树叫什么名字?
朔:它叫“瞿所”(传说中树名)。
帝(脸沉):你明明在骗我,同一棵树,怎么过了几年,名字如此迥异?
朔:启奏万岁,马小时候叫“驹”,长大了叫“马”;鸡小时候叫“雏”,长大了叫“鸡”;牛小时候叫“犊”,长大了叫“牛”;人小的时候叫“儿子”,老的时候叫“爷爷”。这棵树也是一样,过去叫“善哉”,现在叫“瞿所”。世上少长生死,万物成败,岂能是固定不变的呀!
汉武帝听后觉得有理,只得一笑了之。
再看一则:
一次,他陪着汉武帝赏花,看见皇上用上嘴唇去闻花香。
朔:皇上的上嘴唇可真够长的。
帝:《相书》有云:人中过三寸,寿活过百岁呀!
朔(忽然大笑不止)。
帝:为何发笑?
朔:不敢笑陛下,只是笑彭祖罢了。
帝:为何笑他?
朔:皇上说人中过三寸,寿活百岁。臣闻彭祖寿活八百,这般算来,他的脸必得一丈多长啊!
皇帝闻听,亦大笑起来。
以上两则故事,第一则见于《太平广记》,后一则出自《闲情偶寄》,应是后世文人穿凿附会之作,但充分表明了东方朔幽默诙谐,巧于机辩,善于讽刺的性格特点。这与相声艺人极为相似,也正是相声艺人的不懈追求与向往,也许正因如此,再加上其与先秦的俳优相比,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深深感染了后辈艺人,才被尊为相声艺术的祖师爷。
于是,东方朔五绺长髯的形象被相声艺人刻画在木板之上,放在剧场后台或艺人家里,被一代代的艺人,尤其是刚刚入行的年轻人膜拜瞻仰。行完三拜九叩大礼之后,艺人们站起身来,仔细端望着东方朔的神位,希望能从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找寻到通向智慧与光明的大道,能从他超凡的胆识中汲取无尽的勇敢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