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翻四抖是相声中组织包袱的经典范式。其具体是指在表述某种事物时,先从三个并列的层面多次铺垫和托衬,在渲染了足够的气氛后,利用听众的听觉惯性,进行第四层描述时突然指向了与前面相反相悖的方面,从而引发笑料。例如:
甲:这行儿经不住刮风下雨。
乙:刮风减半,下雨全无嘛。
甲:可唯独瓦匠这行儿,就盼着下雨,雨下得越大越好。
乙:怎么?
甲:谁家的房子漏了,山墙塌了,他该有活儿干了。
乙:对呀,他就是干这个的。
甲:我们街坊小南屋儿,住着一家儿干瓦匠活儿的,一看下起雨来了,叫他们孩子:“三儿,跑一趟打二两去!”(一翻)
乙:嘿!高兴啦。
甲:他那儿一边儿唱,一边儿喝着,我们一边儿愣着。
乙:下雨谁还听相声。
甲:就听“哗”,下大了!“咔嚓”!
乙:怎么啦?
甲:那边儿墙倒了!“三儿,再打二两去。”(二翻)
乙:越喝越高兴啊。
甲:就听“哗”,可桶儿倒的大雨!“咔嚓”!
乙:又怎么啦?
甲:后边儿房塌了!“三儿,再来二两!”(三翻)
乙:雨住了他该忙啦。
甲:就听“哗”,“咔嚓”!“哎哟”!
乙:再来二两。
甲:喝不了啦!
乙:怎么?
甲:自己的房子塌了!(抖)
乙:嗨!下大发了谁也受不了!
(摘自常宝堃、常连安《牙粉袋》)
上面所引便是很典型的三翻四抖。当作者说了三遍“三儿,打二两酒”时,其实像剥洋葱一样已经在层层剥掉“包袱”外面的皮儿了,当同样的情景“咔嚓”再次发生时,由于惯性,听众会很自然地认为又是别处的房子塌了,可没想到,这次塌的却是自己家,酒是没法喝了,当然也就不用再去打酒了。再如:
甲:您是一位老演员喽!(一翻)
乙:嗯。
甲:老专家。(二翻)
乙:不够。
甲:老艺术工作者。(三翻)
乙:不敢当。
甲:老油条喽!(抖)
乙:啊!
有的作品并不严格按照“三翻四抖”的格式,有的是“两翻三抖”,有的可能“四翻五抖”或“五翻六抖”。“两翻三抖”在群口相声中较为常见,特别是一些文字游戏方面的节目。比如《金刚腿》、《找五子》、《四管四辖》、《四字连音》、《字相》等。看一个例子:
乙:说一回“一字一像,一升一降”,咱们仨每人说出一个字来,还得说说这个字像什么,它做过什么官,又因为什么丢官罢职。
丙:这个不容易。谁先说?
乙:我先说,你(指丙)二说,你(指甲)最末说。
甲:行,你说个字吧。
乙:我说个“一”字。
甲:它像什么?
乙:像一根擀面棍儿。
甲:它做过什么官?
乙:做过“巡案(按)”。
甲:因为什么丢官罢职?
乙:因为是“新瓷面软”。
甲:这巡按心慈面软,不能执掌大权?
乙:不是那么个“心慈面软”,是“新”买的“瓷”盆,把“面”和“软”了,不能擀啦。
甲:行,你说上来啦。
乙:该你(指丙)说啦。
丙:我说一个“二”字。
甲:它像什么?
丙:像一双筷子。
乙:它做过什么官?
丙:做过“净盘大将军”。
乙:因为什么丢官罢职?
丙:因为它好搂。
乙:噢,贪赃受贿。该你(指甲)的啦。
甲:我说个贸易的“易”字。
乙:这个字是有了,像什么?
甲:像个扫地的笤帚。
乙:它做过什么官呢?
甲:做过“督(都)察院”。
乙:嗬,这官可不小,是王金龙那官儿?
甲:不是那个都察院,是因为总拿它扫院子,所以才叫“督察院”。
乙:因为什么丢官罢职?
甲:因为“地面不清”。
乙:因为什么“地面不清”啊?
甲:您想啊,就四根笤帚苗,那能扫得干净吗?
乙:这么个“地面不清”啊!
若要“四翻五抖”或“五翻六抖”,需要特别注意词句的丰富性和有趣性,否则会因失去效果而使段子趋于冷淡。我们来欣赏一个经典案例:
甲:“******”那会就兴说假话,就兴说瞎话……我上次参加了一个“誓师会”,会上大家都需要表态,就这态表的足够一个相声材料。
乙:是啊,你可以学学吗?
甲:我学学啊,人一过来就这模样。(学)
乙:是这个姿势。
甲:革命战士意志坚,泰山压顶腰不弯。(一翻)
乙:瞎话儿。
甲:这刚说完了,那边又站起一个来。
乙:是,都换姿势了?
甲:革命战士志气高,泰山压顶不弯腰。(二翻)
乙:嚯,不弯腰。
甲:打后边又站起一个来,革命战士如大海,泰山压顶腰不崴。(三翻)
乙:我说这都什么词儿啊!
甲:对过又站起一个来,革命战士似青松,泰山压顶腰不弓。(四翻)
乙:腰不弓。
甲:那边又过来一个,革命战士气威威,泰山压顶腰不堆。(五翻)
乙:什么叫腰不堆啊!
甲:传来传去传到烧锅炉的老刘头这儿了。
乙:怎么样啊?
甲:可要了命了。
乙:怎么?
甲:老刘头儿有个毛病。
乙:什么毛病啊?
甲:罗锅!
乙:嘿!
甲:把这老刘头儿给急的:“哎呀!今儿几位怎么跟腰干上了?哎呦,真是哪壶不开你们提哪壶啊!”
乙:那他也得表态啊!
甲:他那着急,别人还都催呢,“哎,老刘头儿,快表态啊”,他最后表态那句,差点没把我乐趴下。
乙:他怎么说的啊?
甲:革命战士如磐石,泰山压顶腰不直!
乙:腰不直啊?!
(摘自高英培、范振钰《表态》)
其实,“三”确实是一个独特的数字,中国古代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可见“三”可以演化万物。在相声中,三翻四抖不仅仅是构成包袱的形式,还是大量整段作品本身所具备的鲜明特点,即在结构上突出“三段论”。我们都知道,一篇好的文章必不可少开头、过程和结果三个段落,而一段相声则一般由垫话、正活和底三个部分组成。其实单单从正活来说,很多作品都是由三个段落或三个层次构成的,也符合“三段论”的要求。比如《扒马褂》一般使用“井被风刮墙外头去了”、“狗掉茶碗里淹死了”和“剧场大小的蛐蛐”三个段落,《八扇屏》、《改行》等传统相声的一般演出路数也是明显分为三个段落,而很多较为经典的现代作品也无不遵循这一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