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酒店尹若弗他们订的是市郊世界青年旅馆,是六人间,公共浴室在走廊的尽头。欧洲遍布这种专门面向旅行中的青年学生的经济型Hostel,每人16-18欧元一晚。他们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拖着行李走上二楼,打开门一看,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静悄悄的没有人,但是他们对面的床位上放了两大包行李,看来那两位住客出去了还未归。
杜曦想先去洗浴。她拿了自己的洗浴用品,直接走向浴室,正好有个白人男性从里面走出来。原来这个洗澡间是不分男女的。每人一间一人多高的小隔间,可以从里面关上门。但是,如果遇到个子很高的人,怎么办?这上下皆通透的洗澡间,让她不禁稍稍有些迟疑。她走进其中一间,反手锁门,打开热水,开始洗浴。过了一会儿,听到隔壁也传来的哗哗的水声,空气中似乎迷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尹若弗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望着对面床上的行李,心想:这样的住宿方式也挺特别的,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晚上睡在同一屋檐下,人出去了,东西就这么丢在床上,也不怕丢失?这种住宿方式,在国内可能并不多见。在欧洲,年轻人为了节约出行成本,都愿意入住,同时也不担心男女混住一间有什么问题。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门开了,两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高一矮,高个的是白人男子,矮个的是亚洲面孔的女孩。男青年看到尹若弗坐在床边,冲他点了一下头,说“Hi”。尹若弗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也说“Hi”。
两人把随身带的包丢下,那女孩看了看尹若弗,用英语问他:“你是哪里人?”尹若弗白她是在询问他们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家,于是答道:“我是中国人。”“哦,”女孩点了点头,“我是韩国人。”
这两位像是走了很多路,很疲惫的样子。歪倒在他们那两张床的下铺,就不想动了,但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原来他们俩也是情侣,到巴黎来旅游的。南的是瑞士人,两人都在瑞士的学校念书。艺术学校的学生,因为巴黎的美术馆馆藏丰富,而且艺术氛围浓厚,所以他们来这边见学。
这时,杜曦洗浴完毕进来了。穿了睡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披在一边,身上还散发着沐浴液的香味,和身体被蒸汽蒸出的热度。尹若弗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对面的两位,杜曦向他们打了招呼。
杜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半,“时间还早,我们晚上还要出去逛逛么?”
“你如果不累的话,我们再出去走走。”
“那我们去酒吧坐坐吧,难得来一趟巴黎,我很想去见识一下当地的酒吧。”
“好阿,但是哪里有好玩的酒吧呢?”他在思索。两人来之前都没有查谪这方面的信息。望着对面的人,他忽然想起来了,就问他们:“你们知道,巴黎哪里有比较有意思的酒吧么?年轻人比较常去的那种?”
“酒吧?第五区有一条酒吧街,但是是以接待游客为主的,不太好玩。年轻人爱去的……对了,我们昨天刚去过一个,离这里有些距离,是在一个地铁站下面,老仓库改造的,本地人叫它‘锐舞工厂’,很有意思。至于路线嘛……你有笔么?我可以给你简单的画一下。”
尹若弗忙从包里翻出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他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图,标明出门后在哪里乘地铁,到哪里换乘,然后哪个站下车,下了车往哪个方向走,非常详尽。那男青年看了看挂钟,“现在是8点50,你们一个小时之内肯定到了。正赶上嗨的时候。不过地铁子夜12点收班,你们最好赶在那之前回来,12点之后,每个小时只有一班地铁了。”
“好的,这么详细,真的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玩得开心阿。”男孩冲他们竖起大拇指。
“去吧,我们该去洗澡了。”说完,男人拉着女孩出去了。
“我去准备一下。”杜曦从包里拿出两件衣服,往更衣室走去。
尹若弗本来就是穿的休闲装出门的,拿出一件干净的外套套在身上就搞定了。
不一会儿,杜曦走了进来,上身穿了一件黑色小吊带背心,下面着一条灰色磨砂布的牛仔裤,裤腿上还有两个破洞。淡紫色的唇彩,眼角还有些闪粉,在昏暗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亮晶晶的——她瞬间变化成了一个“夜行女郎”。
“行阿,你!”尹若弗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她:“哪里来的这身装备阿?”
“出来玩,还不多置备几套行头阿?我是百变女王,你不知道么?”杜曦猛然抱住他,俏皮地说道。尹若弗能感觉到,她挺立的胸部,紧紧地抵在他胸口。
“不行,不行……”尹若弗直摇头。
“什么东西不行?”杜曦问。
“你打扮这么招摇,我怕引来色狼,法国男人在泡妞方面可是出了名的放得开。”尹若弗故意皱着眉头。
“不是有你么?”杜曦仰头看着他。
他们按照那舍友的指引走向地铁站,路上却有满地的纸屑、烟头和****。
“看来巴黎每个区都不一样。这里的街道则脏乱很多,并不是每个角落都像想象中那么浪漫。”尹若弗望着地面说。
“我想起来,雷蒙·格诺写过一本叫《地铁姑娘扎吉》的小说,小姑娘扎吉第一次来到巴黎,吵嚷着要坐地铁,但是他舅舅一路抱怨,说巴黎臭气熏天,他还喷了浓烈的香水和一块丝绢手帕,路上与人吵架,在他笔下,巴黎完全是一幅混乱的市侩模样,把浪漫之都解构得很彻底。”
“有人说,法国人喜爱喷香水,是因为他们不爱洗澡,并且要掩盖浓重的体味。”
进入地下站台内有温度陡然上升的闷热感,此时地铁站里的人已经稀少许多,三三五五地散布在站台上,每个人都盘桓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车来了,他们找了位子坐下,按照那张图示,坐了4站,换了另一条往近郊去的线路,又连乘了5站,看了看站名,“到了!就是这里!”尹若弗拉着杜曦奔下车。
走出站外才发现,地铁已经出地面了。按照旅店男孩的说法,酒吧应该就在架起的铁路下方。是由一个废弃的仓库改造而成的。但不是在站台的正下方,还得往回走一段,并且位置比较隐蔽,得仔细找找。他们顺着台阶走下坡道,周围一片漆黑静寂,除了路边点点昏黄的路灯,什么光线都没有。不远处有几栋黝黑的厂房,只能看得见剪影般的轮廓。周围弥漫着夜的雾气,迷蒙一片。这一站几乎没几个人下车。其他人走下站台后就象突然消失一样溶解在雾气中不知所踪。只剩下他们俩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有点吓人啊,这里。”杜曦紧紧地挽着尹若弗的胳膊。
“没事,在荷兰不也一样,到处空荡荡的,这里只不过是时间晚了,安静了一点,人少了一点而已。”
他们顺着唯一的路穿过一个桥洞,正往前走。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拿着一顶宽边帽。他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这一下的确吓得一激灵。尹若弗还算比较镇静,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黑人在乞讨。不过这站在路中间伸手挡路的架势,与其说是乞讨,不如说是强收买路钱。尹若弗知道大半夜的这种人不好惹,从裤兜里掏出两欧硬币丢在他帽子里,那只手才重新缩回到黑暗里。尹若弗赶紧拉着杜曦迅速往前走。
“我有点想回去了。”杜曦惊魂不定地说道。
“没事,都到这里了。不就是个乞丐么,马上就到了。”尹若弗安慰她。
又绕过两片灌木丛,忽然又回到地铁桥下,正前方一个洞口,透露出忽明忽灭变换不定的光亮,并且隐隐听到闷重的音乐鼓点声。
“应该就是这里吧。”他们走过去。
门口有个穿格子衬衣的男人在抽烟,尹若弗过去问道:“请问这里是‘锐舞工厂’么?”
“是的。”男人扫了他们一眼,说道。
“谢谢。”尹若弗拉着杜曦往里走。
走道不算很长,但是弯弯曲曲显得很深。这个管子的一圈被星星点点的光带环绕,每次通过这种酒吧通道的时候,尹若弗都有一种穿越时光隧道的感觉——它连着两个不同的世界,现实和“地狱”。眼前一下子开敞了,忽然就进到了酒吧大厅,这哪里是酒吧,这简直是一个溶洞——四壁和顶部都是剧烈地凹凸起伏的粗砺岩石,那倒垂下来的架势,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甚至可以滴下水来。灯光从石缝中透出,映在人们兴奋的脸上。靠里边的位置是吧台,柜面和高脚凳都很高。靠侧墙的位置是一排卡座。他看看手表,9点20,现在这个点来的人还不算多。他们走到一个四人圆桌边坐下。音箱声音粗重,震得地面和四壁都在发颤。DJ放得是法语的慢摇音乐,鼓点清晰,是尹若弗喜欢的节奏。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女孩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过路的火车在隆隆地碾压着屋顶,整个洞穴的舞场在挤压下开始颤动、崩裂、旋转,洞穴里凹凸的岩壁在不停地收缩和膨胀,在中心逐渐形成一个不见底的漩涡。两杯龙舌兰酒下肚,杜曦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红晕。音乐越来越强劲,场子里的氛围也渐渐热烈起来。她兴奋地拉着尹若弗到舞池中央扭动起来。周围不间断地出现各种脸孔,这些脸孔也围绕着他们不停地旋转。明灭怪异的灯光不停地闪动,她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停地变成一个个细小的粒子,飞散到空气中,与灯光一起旋转飞舞。她有些难以自控,但是有一只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一个满身酒气的摩洛哥男人一直站在杜曦身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这人渐渐移动到杜曦的身前,恣意狂乱的扭摆着身体。开始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来却不断地贴上来。杜曦很快有所感觉,她故意往尹若弗身边靠了靠,与那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谁知道,不一会儿摩洛哥人又贴上来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液和体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尹若弗见状,侧过身去挡在那人和杜曦之间。那男人表现出了明显的烦躁感,故意大幅度地扭动身体,并顺势用手肘、臀部不停地顶撞着尹若弗,还神经质般地晃动着头部。尹若弗佯装不知,但是每次他撞过来的时候,也是发力地扛回去。忽然,两人手肘啪地对撞在一起,都向两边推了一步,人群也被他们挤开了,露出一小块空地。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面对面地望着。摩洛哥人对着尹若弗怒目而视。尹若弗将杜曦拦在身后,对着那人一笑:“兄弟,你想干吗?”
摩洛哥人嘴里说了一句粗话,就想往前冲,他旁边两个同伴将他拉住了。杜曦在后面拉拉尹若弗,“我们走吧!”她的神色显得很害怕。
尹若弗想,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万一闹起来不知道对方出什么阴招。而且毕竟自己带着杜曦,万一她有什么事儿,自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于是什么也没说,看了那人两眼,拉着杜曦就往门口走。背后传来摩洛哥人叽叽咕咕的咒骂声,尹若弗也当作没有听见。
来到“洞穴”外面,顺着来路向地铁站走去。空气依然清冷,耳膜还残余着音乐的震动,但是,呼吸明显畅快很多。尹若弗回头看看,并没有跟上来,才放慢了脚步。
“刚才,吓死我了。”杜曦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没事,小混混喝多了,不懂事。”尹若弗佯装镇定,其实心脏也咚咚跳得厉害。
“我们赶紧回家吧。看来,这里很不安全。老外的pub怎么这么乱?”
“也不是都这么乱,D城的酒吧我也去过,大家都挺文明的。得看地方吧。哎,可惜了,才来没多久,还没好好体验一下。”
“嗯。不过,你刚才在舞池里,让我挺有安全感的。”杜曦紧紧地贴着他。
巴黎圣母院就矗立在城市的中心。刚刚走进去,就有一种想要飞升的感觉。许多尖券攒在一起,让人的呼吸急促起来。所谓飞升,是不是就会产生一种加速度感?光从五色的玻璃中透进来,照在室内深米色墙壁上有几百年历史的浮雕上,这些浮雕像是建筑的皱纹一样暗藏了沧桑感。大厅中回荡着管风琴的圣曲,一位年老的神父正在厅前的讲坛前朗诵着什么。杜曦的心忽然被掏空了之后,重新慢慢注入了一种温暖的液体。这种液体随着舒缓的音乐,注入的很慢,很慢……她渐渐在这充满温暖颜色的垂直空间中漂浮。如同那些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一般。她的灵魂深处潜藏的一些东西,此时此地忽然冲破了她平日里守护得很好的情绪屏障,无可抑制地流露了出来。尹若弗留意到,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卡西莫多要是在这里面攀上爬下,那他的本事真不小啊。”尹若弗仰头望着那些尖券收分的弧线,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
“雨果在小说开头,用了那么长的篇幅来独立描绘这栋建筑,他为什么对此有如此强烈的兴趣呢?”杜曦问道。
“要么他对此真的具有狂热的热爱,要么就是他觉得神圣场所更能使人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吧。”
杜曦此前种种的忧郁情状,并不是来自于“天性”,而是孩提时代的家庭变故,她大多数时候隐藏自我,刻意对抗外界,使自己的情绪处于一种被压抑的地位。这种创伤感似乎如影随形,即使是时光流逝也无法使其减退。乐观的外表下隐藏的是孤僻、疏离和深度的不安全感,对于未来难以预见的恐惧。她时常将调侃过去作为一种习惯,显得如此随意而漫不经心,尹若弗能看得出她想要抹去伤心记忆的冲动。然而,这种冲动余越明显,那些记忆反而越发地挥之不去。
下午,杜曦带他去转了一下巴黎的老建筑。据说都是有些历史掌故的。他们在一个叫瓦格朗大厅附近的私人影院看了一场歌剧,是拉莫的《幻想交响曲》。据杜曦说,这所剧院的原身是一家影院,当年超现实主义的导演之一布吕埃尔就是在这家影院看了《战舰波将金号》之后,投入爱森斯坦的门下学习电影的。
“当爱森斯坦在巴黎拍摄电影《莫普拉家族》,布吕艾尔仰慕他的名声,跑去应聘他剧中的一个配角,并且要求在他剧组中免费打杂,这才走上电影道路。当时,电影还是无声时代,每天还要戴着防止灯光灼伤的眼镜。”杜曦对于这些文艺掌故一向了然于胸,尹若弗也听的津津有味。有些事情他略知一二,有些奇闻则完全闻所未闻。
“有你在,我连导游和解说都不需要了。”他叹道,望着剧场边上深红色的天鹅绒墙面,他忽然觉得,有故事的老建筑,年代越久却越有魅力。但是,能够解读其魅力的前提是:你必须熟知它们的故事。
“虽然我听不懂法文,但是,我觉得仅仅通过音乐和表演,就能够体会到某种情绪和倾诉,歌剧的表现性和娱乐性都被发挥至极致。”
杜曦:“法国歌剧最早由是路易十四的首相马萨林推动并引入法国的,他是意大利人。1645年在法国上演的第一部歌剧叫《装疯卖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当时的舞台被“宫廷芭蕾”的样式所占据,法国人还没有适应这种新的风格。后来,直到吕利创造性地把意大利歌剧和法国舞曲结合起来的作品“抒情悲剧”的诞生,才真正让歌剧在法国兴盛起来。之后产生了巴洛克风格的代表作,像格鲁克的《唐璜》之类的,我们刚刚看到的那部也是。”
尹若弗盯着舞台的前部,那里是像黑洞一般可以把目光全部吸进去的神奇空间:“这里的剧场,能够把全体观众的注意力集中于一点,他们比较强调观众与演员的互动吧?因为戏剧其实是个虚拟的概念,只有当我们观众存在时,这个概念才存在、才完整。”
杜曦:“你的意思是,戏剧的概念不是关于建筑或者舞台这些实体的东西,而在于‘观众’,它实际上是个非常主观的东西。只有当观众和演员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并形成观赏与被观赏的关系时,才能称之为‘戏剧’?”
尹若弗:“是的。如果是在自己家里自己演給自己看,则无法构成戏剧的概念。”
这天,是他们此次巴黎之旅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市区一家临河的小酒店住下了。这次要的是独立单间,仅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房间不大,是传统的欧洲式布置,显得很温馨。他们在一楼的餐厅用餐,杜曦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夜巴黎的城市轮廓隐没在黑暗里,只能看清那些星星点点的黄白灯火。窗台下有矮的树丛环绕,此时也如同魅影一般。整个餐厅很静,也没有几个客人。桌上的粗大的白色蜡烛燃烧的很慢,融化的蜡在灯芯变变成透亮的透明液体。
连日的旅途,现在也终于感到一些疲倦。他们决定好好犒赏一下自己的胃。她们点了奶酪焗生蚝、盐烤虾配甘蓝、香煎黑松露牛排、蔬菜色拉拼盘和一份布隆尼肉酱面,甜点是蜂蜜冰激淋。还点了小瓶装的白葡萄酒。
杜曦用叉子叉起一片牛排,放进嘴里小口地嚼着。尹若弗忽然感觉到,桌子下面,她用足尖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脚面。他正在吃一只盐烤虾,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瞬间觉得随着夜晚凉下来的身体忽然有些微微发热。在酒店里,她并没有穿外面那双运动鞋,而是一双小巧的白色拖鞋,只露出尖端的三个脚趾尖,像一支开在玻璃器皿中的花朵,独特而瑰丽。尹若弗依稀记得在房间里曾经看到,她当天涂了蓝色的指甲油。
用罢晚餐,他们携手回到房间。杜曦在浴室冲完凉,裹着白色的浴巾走出来。浑身散发着一种沐浴液在水中溶化的香味,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吹头发。她将吹风筒递给尹若弗。尹若弗站在她身后,用手将她的秀发握在手中,有一种湿湿涩涩的触感。他从来没有给女孩吹过头发,浸过水的秀发,显得更加乌黑了。她将头发拢在一边,露出白晰的脖颈和动人的锁骨窝。淡淡的香味似乎就是从那被浴巾裹住的部分散发出来的。
“好了,再帮我吹吹头发吧。”她又把一把象牙梳子递给他。
半干的头发,梳起来有些不顺畅。月光静静地照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一层带有神秘感的白色光泽。彼此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她忽然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住了。他被一股力量牵引,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地吻了一下。
当他的鼻尖接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她微微却分明地颤抖了一下。
这时候,那些为了应对外部世界所有的防备,都已经消失。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他用双手从后面环住他,深深地嗅着她头发的香味。
她没有回头,向后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脖子。慢慢仰起脸来,让他的唇正好停在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