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抱着小埃直往下坠,耳中呼啸之声越来越响,两人彼此相拥,心中却一片平和,即使下一刻就是粉身碎骨。
尖利的风啸带着巨大的气旋将所有接近的物体卷进其中,萧尘和小埃只觉意识快消失前,下坠之力忽被一股更大的力猝然化解,身体犹如落在一张巨大无形的网中,慢慢回旋。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埃才醒了过来,立即感觉到身旁萧尘的呼吸才定下心,这时耳中才感觉到充斥其中的风啸声,所处之地目不能视,刚想起身察看,竟动弹不得,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萧尘紧紧地抱在怀中。“你就是这么一直护着我,就算是在昏迷中。”
小埃忽想起萧尘的剑伤,不由摸索到萧尘胸口,发现伤口已凝,才稍感宽慰,知他在天地谷与吴连雨、暮宇帆一战消耗内力过剧,又中了一剑才仍未醒来。当下努力挣开萧尘怀抱,将他扶着坐起,双掌抵上他的背,要运功为他疗伤。
小埃的真气刚到掌心,忽被一股浑厚的内力霍然震开。小埃不由一愕,脱口叫道:“小尘!”声音回响在耳畔,萧尘没有醒,却是呼吸稳健。小埃右手一挥,身周忽亮起一片荧光,这是个山道,右侧是风声来源,左侧幽深黑暗,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小埃不放心将萧尘一人留下去查探,便将萧尘抱在怀里,只静静地等着他醒来。虽然尖啸的风声充斥耳际,此处又不见天日,小埃却觉得这么抱着萧尘,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自己从未如此平和安宁过。
“尘儿。”
萧尘站在巨大的疾风刮起的漩涡前,身子似乎要被卷进去,耳边却听不到任何风声,只听到这一声清朗而又亲切的呼唤:“尘儿。”
萧尘一仰首,风涡中若隐若现着一个人影。“你是谁?”
人影转过身,面目渐渐清晰,眉清目朗,一张清俊的脸上散着淡淡的傲气,眼神中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但也只是淡的如烟如雾。
萧尘不认识眼前的青年男子,却有股无比熟悉的温暖涌上心头,一时只是望着这人,失了神。
青年笑道:“尘儿,你是不是疑惑为何短短两天时间就练成了‘万象浮生’?不是这门武功欺世盗名,而是因你出生之时,就已会了。”
萧尘心中大震,眼中蓦地精光乍现:“你是我爹!”这一声喊出,心神巨震,整个人如被雷击。
青年微笑点头,目光中盛着满腔慈爱,对着这个未尽人父之责的儿子,隔着虚空伸手抚摸萧尘的头,些微伤然道:“尘儿,对不起,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伴你长大。”
萧尘动弹不得,眼泪却瞬间决堤,听到父亲转而欣然的说道:“但叫我重来一次,我亦是作此选择。我最爱之人离去,这世间便再无我留恋。”萧迹目光淡然,望着萧尘,“尘儿,我一生只渡一人,那便是自己。”
风速忽急,萧迹的身形瞬间消散。萧尘心中大痛,只是不愿与父亲分离,不由大叫:“爹——”
小埃被萧尘一声大喊惊到,手触到萧尘的脸,竟满是泪水,不由急道:“小尘,怎么了?”萧尘忽伸手紧紧抱住小埃,一言不发,整个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小埃也不再出声,只是抱着萧尘,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小埃才感觉萧尘平静下来,呼吸也悠长了,只听萧尘有些快活地道:“小埃,我见到爹了。”听到萧尘的声音,小埃也高兴起来,道:“父亲和你说什么了?”听到小埃跟着自己叫萧迹“父亲”,萧尘丝毫不觉奇怪,仿佛本来就该这么叫的。
萧尘道:“爹说的就和你从天地谷跳下来是一样的。”小埃脸一红,心中却暖意融融,两人心意相通,换做今日是小埃掉下万丈崖,萧尘也是一样的。
萧尘自懂事以来就未曾有过双亲的概念,而当真正激发体内由父亲传来的“万象浮生”,又经此生死大劫后,才真正打开自小就解不开的生死心结,因为这个从无记忆的父亲。
天下众生,不是由谁普渡而生而灭,生也罢,死也罢,每个人渡的也只有自己而已。萧迹随妻而去,只是心之所往,仅此而已。
至此,萧尘心境大开,当年吴岸杨之死,斜阳道上两位老夫妇之死,潭影门凌霄之死,四爷爷何足算之死,均已释然,甚至祖父萧绝漠之死,那痛虽依旧,却能坦然面对,不再逃避。
萧尘与小埃先往风声呼啸处行去,半个时辰后已到洞口,若不是两人功力均深,才能逆风走到洞口。这是个巨大的山谷风旋汇聚之处,除了壁立千仞的崖壁外,就是这终年不散汇聚在此的风涡。萧尘和小埃下落时就是被这团风漩送进洞中百丈远的,在洞口处仍望不到谷底,两人便返回洞中往里走去,往回走时几乎是被巨力推回去的。
两人双手紧握,即使在这幽黑山道中仍觉欢畅,小埃运起萤火之术,洞中除了石壁还是石壁。不知不觉已走了一天一夜,直到前方又遇到了石壁,再无路可行。
萧尘道:“夫人,现下如何,还请示下。”小埃笑道:“有劳夫君推开山壁。”萧尘也笑道:“遵命。”放开小埃的手,双手撑向石壁,心念归一,手中异感顿生,当下一股自丹田升起的真气源源不断注入手中。一旁的小埃原以为萧尘是和自己苦中作乐而说笑,不想他真的运气推起山壁来,刚想开声,蓦地醒觉,萧尘必是察知这山壁有异。
果听一声极为沉闷的声响后,接着便是越来越大的响动,终听“轰”一声巨响,碎石纷纷落地,须臾间一束极细的亮光透进来。萧尘猛一发力,石壁缓缓转动,露出一大片光亮。萧尘收势运气回身,一拉小埃,从石缝处闪身而过。
萧尘蓦地驻足,愣了一愣,才大笑起来。小埃不解,眼睛适应了光亮后,只见此处是个巨大的洞窟,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和图,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萧尘道:“小埃,你学不学‘万象浮生’?”萧尘话一出口,小埃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渡生亭禁地,只有历代亭主才能来的练功之处——“浮生洞”。这些刻在此处的字与图就是“万象浮生”。
小埃道:“几天前暮东流失踪,该是拦截赶来渡生亭的你去了,后来你甩掉他却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你能学会我相信,可你在一两天里学会,这真是‘万象浮生’?”萧尘笑道:“怎么,我家堂主还怕学这来历不明的功夫?”小埃也笑道:“如今我只是萧夫人了,再也不是烟火堂堂主。”萧尘喜道:“真的?”小埃将传位给郭和之事说了,萧尘忽抱住小埃转了好几个圈,雀跃道:“咱们终于自由喽!”
小埃嗔道:“你还没答我。”萧尘放下小埃,道:“我在昏迷的风洞中见到爹时,他告诉我,其实我出生时就已会‘万象浮生’了,之前一直潜眠体内,直到我来到此处,才将它引发。当时,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当我还未踏进这里,避开暮东流追击时,体内就有一种强烈的意识引我来这里。到了‘浮生洞’后,就自然而然地照着石壁练下去,之前未复的功力也因为修炼时变得更为充盈,只用了一日夜功夫,就练成了。”
小埃恍然道:“这就难怪,历经千年,上百位亭主都未能练成的神功,被你轻易练成,我是如何都不服的。”说至此,流露的是小时两人时常斗气的神气。萧尘笑道:“夫人说的是。”小埃被萧尘那副谦恭的神态引的一笑,忽又疑道:“父亲说你自出生便身具此神功,莫非这功夫能如血脉亲缘般代传下来?”
萧尘略一思索,便道:“或许如此,又或许只是偶然。”忽想到什么,对小埃笑道,“如果你也练了,我们的孩子继承这功夫的机会肯定大大增加。”小埃刚听着萧尘认真回答,忽转了语气笑看着自己说出这句话,不由面红过耳,一转身便冲出这山洞。萧尘赶忙追上,拉住小埃的手,笑道:“不为了咱们孩子着想?”
小埃顿住脚步,脸上红晕未散,却对萧尘微笑道:“我们哪还有时间练这功夫,师父的遗愿已经等了太久了。”萧尘眼中一热,望着小埃,牵起她的手,大步朝前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