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危机:谁是杀人凶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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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凶手篇(3)

“嗯,他们还没开始,刘婧琳就跟我说了,她好像已经意识到这事会发生,她跟我说了石凡平的一些举动,他的一些特别的话语与眼神,当时我们还老拿这事开玩笑。后来事情发生了她也告诉了我。但那段时间过去以后,她不再跟我提了,一直就不提,就算我谈起,她也岔开,我想她是不愿让别人知道,更可能的是石凡平关照过她,让她不要多说。”

“你们单位没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应该没有。也有可能有人知道也不提。”

“现在家喻户晓啦。”

“现在还用说,但人已不在了,情况就不同了。”

一时间我们静默下来,她双手捏着高脚酒杯,手指在玻璃杆和底座上摩擦。两眼瞪着杯里深红色的酒,散发出怅然若失的神色。我再抽出烟来,没有点上,手指轻揉着烟卷。我在想该怎样问出我此行来的关键问题。

我说,“人生无常啊,活着也好,死了也好,你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她抬眼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然后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刘靖琳毕竟是你的老婆,不管怎样,她想得最多的还是你。”

“这我相信。”我说,“人嘛,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事,多想多烦恼。”

她颇有同感地一笑,“对,这样想就对了。”

我举起酒杯,她也举起来。我一口将杯中酒喝干了,她抿了一小口。

“多吃点,别客气。”我说。

我点上烟,“其实我找你来还有一桩事情。这桩事情跟我刚刚问你的没什么关系。但你要保证不跟任何去说,尤其是你单位里的人。”

我看着她,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而她歪着头,虽说在微笑,却更像一只警觉的小鸟。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回事,而不要追问我。好吗?”我继续说。

“说实话,刘婧琳的事我从来不在单位里说,有人议论我也走开。”

“我知道你和刘婧琳的关系没得说,所以我才来问你,你一定要保证。但到了一定的时间,这事情你自然会知道。”

我们互相盯视了片刻。

她说,“好吧,我答应。”

我掐灭烟,从兜里掏出照片,搁在桌上,推过去。

“这人你认识吗?”

她捏住照片的下角,竖起一点。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我不出声,等着她开口。

“你问这个人干什么?”她眼光仍然落在那张照片上。

“你看,”我露出笑容,“你先不要问我为什么打听这个人,说实话,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到时间一定会让你知道。”

她抬起眼光,“这个人我知道,原来是刘婧琳他们部门的,但很早了,好几年了,他现在已不在我们单位了。”

虽说她的回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仍像是被再次击中一样。我怕她看出我神态的变化,便拿起酒瓶给她倒酒。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姓夏,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好几年了,我跟他不熟。”

“他为什么离开你们单位?”

“这事我听刘婧琳说过,好像他在外面开了公司,把公家的生意发给自己做,后来出了事,穿帮了,抓进去判了刑。”

“判了几年?”

“不知道。详细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我听刘婧琳说过,这个人跟石凡平关系蛮近的。当时好像传说这人的事跟石凡平也有一点关系。”

“是吗,什么关系?”

“好像他在外面开的公司石凡平也有份,有些发出去的生意是石凡平决定的。但后来也没有查出什么来,据说是这个人把事情都自己兜下来了。”

“刘婧琳跟你说起过他们两个人的事吗?”

“说过,但说得不多。我不太关心这个事,有些事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

我低头沉思。

她将照片递还给我,我举着照片看着上面的这个男人。

房间里陡地安静下来,她正思索般地凝视着我。我故作轻松地一笑,收起照片。

她说,“你别乱想,这人绝对和刘婧琳没有关系。”

我没接她的话,拿起筷子,说,“来,别忘了吃东西,边吃边说。”

“这张照片你哪里弄来的?”她问。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我说,“帮我一个忙可以吗?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他当时犯了什么事,判了几年?”

“可以。但你刚才好像说不要让单位里的人知道。”

“是的。”

“那我怎么打听啊。”

“不要到他们的部门去打听,问问其他部门的人,最好跟他们部门不相干,不要特地去问,有机会聊天的时候,我的意思情愿打听不到,也不要让别人意识到你在了解这个人。”

她瞪大眼睛,“你别吓我啊,你不会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我马上后悔托她打听了,不该让她去的。她已经帮我证实了这个人是谁,其它的我可以自己去调查,用不着她,就算她帮我了解清楚了,又怎么样呢。反倒是很有可能让石凡平闻到风声,带来麻烦。

“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说,“要不这样,这事你先不用去打听了,就像没有这事一样。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说给我听听可以吗?”

“没事,什么也没有,我就是在整理刘婧琳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张照片,好奇,找你问问。”

看得出来她将信将疑,好像是相信了我的说法,但并没有觉得没事。

我夹菜往嘴里送,到这时我没有吃过多少,我突然感到饿了。而她眼睛看着桌上的菜,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我觉得我还得安慰她几句,但我意识到不能显得太过强调了。

她先开口了。“你不会是想要找石凡平的麻烦吧?”

我呵呵一笑,我明白她的意思了。“你以为我要去报复啊。没有,这我倒真没有想过,如果真要报复,还不如找他打一架呢。”

“那你打听这个人干什么,不会无缘无故吧。”

“什么也不为,就是好奇,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的,所以找你来问问。”

她探询地看我,“一张照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以前是同事,有张照片也很正常。”

“也是。”我再吃菜,喝酒,抽烟。我想该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你知道,这种情况下,我感到奇怪也是正常的,了解一下总比闷在心里好。”

她没说话,目光仍旧停在我的脸上。看的出来她并不相信。

我点上烟,她拿起酒喝了一口。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我扭头注视窗外,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城市的景象。

“是不是你一直在想刘婧琳的这个事情啊。”她突然说。

我转回脸看她。“你指的是她和石凡平的事?”

她不接话,我继续说。

“刚开始的时候想得蛮多的,现在没有,很少了。”

“想开点吧。有句话怎么说的,对已死去的人来说,没有罪过。多想想过去好的地方,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我无奈地一笑。“我想的很开,真的,我想你也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你的怎么样,但我可以肯定,大多数人都是差不多的。”我尽量摆出一种看透尘世的表情,“这一点我看得很透,没必要,尽量不去想它,自然,它就会慢慢地消失。”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表示她同意我的看法。

“希望你真这样想,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儿子,不管刘婧琳做过什么,毕竟她是你儿子的妈妈,儿子是你们两人的共同结晶,他现在没有了妈妈,你这个爸爸对他来说就是非常非常重要。”

她不说话了,好像是要故意留出时间让我思考一下。

半天,我说,“她是非常喜欢这个儿子,幸好她死去那段时间没有意识,我听医生说,她被撞以后就昏死过去了,否则她如果有意识,想到她儿子,她该是多么痛苦啊。”

林玉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那瓶葡萄酒好一会,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走出酒店,大街上满是一派喧哗繁闹的景象,明亮的黑夜里,城市的活力正在展开。

“我送你吧。”我说。

“不用了,很近,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谢谢你哟,找你来听我说些无用的话。”

“什么话,别多想了,你的事情找到机会我帮你问问。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找我。你怎么回去?开车了?”

“没有。我走走,走一段。”

“早点回去陪陪你儿子。”

“明白。”

我看着她在灯光下的背影,直到她融进人流中我才返身走上自己回家的路。

4

午后,我在石凡平单位的附近,也是我老婆曾近工作的地方,我离那门口一百来米远,能够看见人们进出的身影。层层建筑密集的矗立在我周围,线条单调,体积沉重。阳光照射在城市的峡谷里,就像被火炙烤般的热气腾腾,空气热的可以把人的身体像馒头一样蒸得膨胀开来。

我一边擦着额头脖子上的汗水,一边喝着瓶子上淌着水珠的可乐。我远远望向那扇装潢精美、气派十足、附有多重意味的大门,想着自己要采取的第一步行动。

先前我在家里附近买了一张电话卡,按进一个旧手机里,便坐上公共汽车来到了这里。

我准备给他打电话、发短信。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给他打电话,发短信的,但我却跑到了这里来,就好像我觉得离他近点,就能够看到或是感觉到他的反应、可以随时采取应变措施一样。

我在一棵树下站了十几分钟,想着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权衡着这两种选择的利弊。当然是发短信好一点,被他看出是谁的可能性要小很多,一上来没有必要让他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他知道对方是谁,要让他迷惑,让他疑问重重,对方是谁?一个人还是一大帮?他们了解到什么程度?我暗自思忖,这一定会对他的情绪产生很大的影响,这会让他焦躁、惊恐,如坐针毡,由此深受折磨。这是我愿意看到的,我希望他受到巨大的折磨,精神的折磨。

但我也想听到他的声音,听到在我告诉他之后,他会说些什么,如何应对。我可以变化我的嗓音,我可以到地摊上买一个变声器,这类玩意儿我见过,这样他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我左思右想,拿不定注意,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下不了决心走出第一步。我热得不行,走进身后的商场。商场里凉爽宜人,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卖鞋的地方找到一张凳子坐下来。

我想抽根烟,但这里不让抽烟。我心里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想到这里,我倒有点怪起那个告诉我的医生来,他干吗不直接上警察局,把自己的怀疑向他们一说,这样,等我知道这事的时候,警察已经把事情调查了个水落石出。而我只用在吃惊愤怒之余感到宽慰释然。

我不能在这里一直坐下去,但我也没下决心要给石凡平打电话发短信,我在想着我已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设想如果我采取了某些行动,那他石凡平会做些什么来对应?想来想去,得出的结果也与以前相同,无非两种,一是他提出条件,用金钱换取我的——在不知道我是谁的前提下——沉默或者以此来诱骗我露出面目,二是他保持沉默,就当这事是胡言乱语,坚持不做回应,直到我无计可施,按捺不住,不得已跳将出来。或许我该从夏伟德开始,他不认识我,这样我做些什么的话,也许就能更好的隐藏自己。

我坐在商场里,躲避着屋外的炎热,思前想后,拖延时间。到后来,我决定今天先不采取行动,我可以等到他下班,等到他下班看他去什么地方,干些什么?或者我就跟踪他个几天,弄不好他跟夏伟德碰面联系被我逮个正着也说不定。

于是我转移地方,到他单位门口的对面,找了个茶坊坐下来。我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坐定,要了一壶茶水。从这儿可以看到他们单位进出的人员。我见过石凡平的汽车,也查明了汽车号牌,如果他开车出来,我就叫辆出租车跟住他。

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我指的不是对面那扇大门里面,是外面,是我老婆在的时候,我在这门口等过几回,等她,等我老婆。

第一次在这里等她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当时我站在马路对面,兴许就是这家店面的门口,但可以肯定,这里那时不是茶坊,门面装潢也没有现在这样考究,并且有点奇怪的是,在这号称个性张扬的时代里这些门面的格式却变得同类相似整齐划一了。

这一排,各种各样的店铺一定已经换过了不少家,房子没有拆掉重建倒是一桩奇怪的事情,地上的铺路石也一定是随着主管部门的头头而更换过好几种石材的颜色和形状。总之,一切变得越来越精心在意,好使得我们的城市具有相当的观赏价值,体现出生活向上,城市美好的意想。这确实是一种强大绵延不尽的传统,竟还真有这么多人抱着强烈的信念以为我们的发展变化就依赖于、存在于这些门面的装饰、整齐划一、道路的宽窄、楼房的高度。或许大家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偏要这么想,偏要这么干,虚弱和谎言的本质。

今天刘婧琳不在了,她不会从那个门口出来,顾盼张望我在哪一个角落等她。当时,她在对面看见我——已是黄昏,天色渐暗——冲我一笑,她左看看、右瞧瞧,小跑着穿过马路,到了我面前,仰头问我,“等了很长时间啦?”

那时候她二十四岁,一个女孩,一个美丽的姑娘。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一段,而今天记忆却如此清晰的展现出这一幕,我记得很清楚,我们选了一家又一家,最终在一家西餐馆坐定下来。是她第一天领工资,她请客。后来我们去看了电影,出来在车少人稀的大街上散步,各色灯光在雾气朦胧的夜色里投下柔和的光晕,我们心情散漫,快乐平静,我们谈到过未来吗?我想啊想,实在想不起来。

我和我儿子也在这里等过,那时他刚会走路,我抱他在怀里,下午,等着刘婧琳从班上溜出来。我向对面一指,跟我儿子说,“看,妈妈。”

他顺眼望去,露出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