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后,白小七把跟吉普的结识和交往情况加以选择地向父母汇报。
在企业作高管的白妈停下狂点QQ农场菜地的手,提出要求。“一起回福建?可以,不过得先让他来家里来坐坐。我们当父母的,总不能还没见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让你跟他跑那么远吧。”
白小七瞬间感觉头上浮现三条黑线。并不是白妈提的要求有多么过分,而是她被薛立平折磨怕了——在一起三四年,两人从没触及跟婚姻搭边的任何实事,婚姻于白小七是横亘于命运中的一道天堑,又像水果的硬核,万事好说,只是一说到跟婚姻有关的计划就要触霉头。现在跟吉普认识才几个月,一下子就被推带风口浪尖,白小七实在难以转变心态。何况她太了解白妈了,接下来她一定会说——
“这事本来应该男方张罗,哪有女方张罗的?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是原则,都让你搞反了。之前跟那个薛立平,我就说过多少次,你不听吧……”
果然。
白小七看看爸爸,老白马上心领神会。“什么抬头低头的,闺女喜欢就行,你别那么多说道。”
“行,那就都听你闺女的——小七你说吧,他哪天来家里?我跟你爸工作都这么忙,提前说定了我们好安排时间。”
事到如今,退无可退,白小七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我们尽快确定。”
白妈还想说什么,被老白打断:“我有点头晕,你去拿血压计给我测测。”白妈起身,还是把话说下去:“我跟你爸岁数大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们年轻人不急,我们可等不起。我看这样吧,十天后是你生日,让他到家里一起吃顿饭。”
大概是真的头晕,老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向后靠在沙发上,没有再声援女儿。白妈的指示是板上钉钉,话题结束了。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白小七惶惶不可终日,她不知道该在怎样的时机对吉普开口,并让他乖乖就范。白小七当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应对父母的技巧,但不让父母伤心失望是她的底限,何况他们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惜她天生不是一个能自自然然提要求的人,万一吉普拒绝,她只能坐以待毙,想不出任何力挽狂澜的办法……白小七快被内耗而死了,对二十九岁生日的期待已趋近于负。
这天晚上,吉普开车送白小七回家,他问她:“过几天是你生日吧?”
“嗯。”听到生日两个字,白小七虎躯一震。
“我本来计划到福建给你庆祝的,可惜时间差了几天。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俩交往几个月了,我也应该去拜访你父母,要不你生日那天我请叔叔阿姨吃顿饭吧?”
白小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感激命运,所谓脚踩七彩祥云身披七彩战衣的英雄救美,不过如此吧。她拼命镇定心神,不让自己马上咧嘴狂笑:“不用了,每年生日都是三口人在家里吃一口,你时间方便的话就来家里一起吃顿饭吧。”
吉普扭头看了一眼白小七,噗嗤乐了。“白编辑,你可想好了,我这金龟婿一上门,你爸妈肯定相中我,你这辈子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照以往,白小七早一张利嘴把他顶回去,可当下的她只剩下一张满弓松下来的释然,瞬间与这个操蛋的世界达成最大程度的和解。此时此刻,哪怕“邱慈”这个不速之客突然以超大字号高亮出现,白小七也不打算理会它——甭管是谁,都改变不了吉普主动提出给她庆祝生日、拜访她父母的事实,为此,就算吉普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骗子,她也甘愿让他骗久一点。
到家,白小七把吉普的决定告诉父母。“他问我行不行,我说那行吧。”白小七说得理直气壮,同时再次暗暗感激吉普既给了她面子又给了她里子。
“这还差不多。他爱吃什么?我去买。”白妈的欣慰一闪即逝:“你爸又不舒服了,心脏早搏。”
老白还是在沙发上捧着肚子,冲白小七嘿嘿笑笑,“没事,我坚持吃药就行了。”
白小七猛然觉悟到,她从没有选择幸福或不幸的权利——她必须幸福,这是她的义务,是她的责任。
白小七的生日恰是星期六。白妈和老白决定在城郊的大房子接见吉普,所以星期五下班直接过去准备第二天的筵席。吉普剪了头发,穿了里外三新的衣裤,来接白小七下班一起买女婿上门的见面礼。超市里,两人提了一箱螃蟹、一箱草莓、一箱坚果和两瓶白酒去付款。白小七抱怨:“干嘛买这么多啊,两瓶白酒就够了。”
“外行了吧,女婿上门得带四样礼,这是规矩。”
“呦,挺有经验啊,看来丈母娘没少见啊。”白小七斜睨吉普一眼。
“胡说八道,这是常识。”吉普拉长一张脸。
到了收银台,吉普找不到钱包了。“糟了,肯定是在旧衣服里忘了掏了。”
白小七哭笑不得。“我来吧。”
“记账,回头还你。”
“废话,当然得还我。”白小七把单据塞进钱包。“我说你今天穿这么精神干嘛呀,明天才上战场呢。”
“就因为要上战场才提前演习呢——我这身衣服怎么样?行的话我明天就穿它了,不行我再换。”
吉普穿了一件浅灰色高领打底衫,外罩灰色向豆沙色渐变的开衫粗针毛衣,下着深色牛仔裤和烟灰色休闲皮鞋。他本来就是倒三角形的身材,此时又提着几大包东西,手臂更显得粗壮有力。白小七忍着像树袋熊一样攀住他不放的冲动,收回眼光,“凑合事儿吧,我爸妈不挑这个。”
回家的路上,吉普说:“明天你就二十九啦。”
“嗯,虚岁三十。”
“老咯!”吉普故意夸张语气。
“后悔还来得及。”白小七伸手拍拍吉普的肩膀,做安慰状。
“暂时还没后悔,不过心里有落差。”
白小七不明就里地看着吉普,他说下去:“你想啊,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二十八周岁,二十九虚岁,不管怎么论也是二十多岁。这才几天啊,咵嚓一下,三十了!你得补偿我。”
白小七忍着笑:“行,你说吧,怎么补偿。”
吉普说:“给你的二十多岁剪个彩呗。”
“什么叫剪彩?”
“你爸妈都没在家吧?今晚我不走了。”
白小七脸一热,没接下茬,也没拒绝。
一进白小七家门,吉普就冲进浴室洗澡,没一会儿裸着身子出来,躺倒在床上。白小七刚洗完澡迈出浴室,吉普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叫:“老婆!老婆!快来啊老婆!”白小七哭笑不得,“别喊了!也不嫌丢人。”
吉普在床上一滚,手肘支起来趴着,双手捧着脸,睁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我想跟我老婆上床,哪丢人了?”
他把她抱在臂弯里,两人身上只有同一种洗发水和沐浴液的香味。吉普轻柔地吻着白小七,白小七的手指抚过他肩膀后凸起的伤疤。
“还疼吗?”
“你多摸摸它就不疼了。”吉普扔出一个问题:“小七,你这么好,老天爷怎么就便宜我了呢?”
这本来是一句情话,却在白小七心里打了个结。明天她就二十九岁了,不仅吉普心里有落差,她也有。如果薛立平懂得她,惜取她,此刻的白小七本该卧于薛立平的臂弯。多少年来,她本以为她这颗心,这个人,早晚都是薛立平的。
吉普感觉到白小七的异样,停下动作。“怎么了?”
白小七叹一口气,第一次跟吉普讲起薛立平这个人。她知道男人未必乐于探听女人的过去,也知道缱绻时刻不该多话,可她还是想告诉吉普,让他更了解她,也是对既往人生的一个交代。如果还有什么不甘不愿,也便一并扔在今天,不带到新的一岁。白小七想,如果吉普当真靠谱,甭管之前让她经历多少波折,老天爷总算待她不薄。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白小七讲完,吉普无话,一对裸着身子的男女在床上沉默相对,气氛有点尴尬。白小七刚想说点什么找补,吉普一跃压在她身上,脸逼近她的脸,眼睛对着她的眼睛:“小七,你让别人这么伤你,让我这么心疼,我得惩罚你。”他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你是我的。”
感喟褪去,快感袭来,白小七的手臂箍住吉普的背。话都说完了,只剩下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白小七的手指渐要刺穿吉普的皮肤,扎到骨头里去,持续的呻吟荡开来自身体最深处的震动。吉普像操纵牵线木偶的匠人,他每动一下,她便如玉碎山崩。白小七只觉得吉普抱着她飞升而起,所经之处氧气稀薄,云气缭绕,她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最后,她跟他同时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
吉普就势把头埋在白小七肩头,久久不动。他的汗滴在白小七身上,滑过锁骨的凹陷,与白小七的汗会和。不知过了多久,吉普终于喘匀了气,问她:“想什么呢?”
“想再来一次。”白小七一本正经。
白小七肩头传来吉普的笑声。“你啊……你猜我想什么呢?”
“你跟我想的一样呗。”白小七也笑。
“没有,我在想要是有了宝宝,起什么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吉普抬起头,看着白小七的眼睛。
白小七轻轻把吉普的头又按回她肩膀上,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