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陈朗?哦哦哦……您好,我是白白白白小七……”白小七恨不能把佳薇从试衣间里拎过来揍一顿。
“白小姐,您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不好意思,刚才一直在跟客户谈事,所以现在才约您——当然,如果您晚上有事也没关系,千万不要勉强……”
白小七本来想找个借口推脱,可这个陈朗真诚得过分,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收了线,她把相亲大会给的资料拿出来看。照片只有一张:深灰色立领衬衫,黑色工装夹克,牛仔裤,寸头,看得出来是个高个子。不笑,双手松垮垮叉着腰,使整个人看起来是强势的,但因为眼角下垂的缘故,又显得温柔。照片的背景是一辆硕大的吉普车,更远处似乎是沙丘。
佳薇试完衣服,走到白小七身后。“思春啦?”
“都是你闯的祸!人家给我打电话约吃晚饭,现在怎么办?”
“好事啊!那你答应了吗?”
“废话,要不怎么办?”她把车钥匙递给佳薇。“你把车开回去吧,陈朗说他开车过来。”
陈朗到了。商场门口,白小七对着一辆拔地而起似的大吉普车,满脑袋都是“俺不能输”和“赵佳薇我整不死你”的双曲怨念循环。她迅速调动肾上腺素,先把包扔上车座,再提一口气,手脚并用,总算是奋力爬上了车。
还在庆幸自己成功着陆没有丢脸,陈朗已经开始了寒暄:“白小姐,资料里说您是厦门大学毕业的。”
“对啊。”
“谈情说爱在厦大啊。”陈朗笑。
“都这么说:穷清华,富北大,吃喝玩乐在浙大,谈情说爱在厦大。”
“说明厦大美女资源多。”
“就因为美女太多了,我这样的才剩到现在。”
“哈哈,白小姐好幽默啊!”
“叫我小七就好。”
陈朗说,他在厦门做过几年生意,现在厦门还有房子。他其实很喜欢厦门,回来也是不得已——父亲去世了,母亲虽然身子骨硬朗,到底还是想儿子,需要人在身边照顾。
白小七说天晚了,就在这附近吃一口饭吧。她指着路边一个小饭馆,“就这儿吧。”
“太简单了吧?”
“不会。”
不久前的平安夜,她跟薛立平就是在这儿过的。那天他要了点小酒,点了一桌子菜,眉飞色舞,说了挺多感人的话。“小七,你放心,哥哥的律师事务所一定能好起来,现在只是暂时的困难,将来我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养了一条狗……你不怕狗吧?”陈朗问。
“对对对,你养了一条金毛是吧?资料里写了。”白小七最喜欢猫狗,可惜父母不同意养。
“对,叫Happy。”
陈朗很健谈,这顿饭吃得热络。白小七心想这个陈朗不算客观意义上的帅哥,但魅力独特,像某些不按套路出牌的香水,总以毒药做噱头。
饭后,白小七跟在陈朗的身后走出饭馆,两人的身高差使她的脸正好对着他穿咖啡色粗针毛衣的肩背——他跟薛立平差不多高,但比薛立平健硕得多,上半身是标准的倒三角。跟在这样一个背影身后,让人想把脸靠上去,说说女人的幽怨……室外的冷气呼一下扑过来,把白小七脑中的温存画面吹散了。
又爬上车,陈朗开暖风,开大灯,开座椅加热,一只手越发向副驾驶趋近,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规规矩矩放回去。
车到楼前,陈朗把车窗放下一个缝来,看了看楼号,“是这栋?”
白小七已经安全落地。“对。”
到家,爸爸毫无意外在看电视,妈妈在洗衣服:“都要过年了还加班啊?”
“没有,跟佳薇逛街来着。”
自从跟薛立平分手,白小七总觉得对父母有所亏欠。可感情这回事不仅只能自己认栽,一旦殃及他人,一时间也难有办法来找补,只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她早早洗漱进了房间给佳薇打电话。作为媒人,佳薇当然要仔细盘问一番。
白小七实话实说:“人还成,就是破吉普车太大,爬上爬下把我累得半死。”
“哈哈,我都想好了,以后就叫他吉普!你觉得他对你印象怎么样啊?”
白小七想到车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按钮们和车窗放下的那条缝,觉得有戏,还没跟佳薇说,陈朗发来微信——吃饭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加了白小七的微信。“非常想跟你交往,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你太牛了!”佳薇叫出来,“啊呀你们都结婚了我可怎么办啊!不要丢下我!”
又一条。“明天下班有时间吗?到我办公室坐坐然后一起吃晚饭,可以吗?”
“吉普挺靠谱啊!这么快就邀请你去做老板娘了?”佳薇这个大媒已经被成人之美的喜悦彻底击中。“唉,以后你跟大吉普双宿双栖了,我就落单啦。”
“哪能,你不是有刘总了吗。”白小七也想开了——给朋友的感情建议只能点到即止,不好横加干涉。再说赵佳薇历来是打不倒的女王,她想做的事,拦也是白拦。佳薇又提出新问题:“对了,你有大吉普了,你家巨蟹君怎么办?”
巨蟹是白小七的同事,本名王早。两人前后脚进的杂志社,感情好得很,好到社里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王早是巨蟹座,有这个星座的男生共性的贴心和絮叨。佳薇听白小七转述王早的事多了,就给起了这个绰号。
“哈,我永远拥有巨蟹君。”
“他还等他那个前妻呢?”
“那必须等啊。”
王早没结过婚,所谓前妻是他的高中同学兼初恋女友姚蓓蓓。父亲重病,母亲下岗,姚蓓蓓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挣钱。五年前,家里给她找了个去新加坡打工的机会,说是赚得比国内多得多,她没有选择。异地熬人,未来渺茫,她临走没给王早什么承诺,但他从没放弃过。
睡前,吉普又发了微信过来:“在车上很想拉拉你的手,没敢。”
哈,果然——白小七想。
吉普租了居民楼的一层,进得门来,看得见有院子绕房子半周。客厅里是典型的老式人家装修,木质地板,齐腰的墙围,繁琐吊顶。地板上堆满装着货物的纸箱,一列列快高到天花板。“不好意思太乱了,当半个库房用了。”吉普解释。
“其他人呢?”白小七发现几间办公室都黑着灯。
“年底了,外地员工得提早走,本地的几个业务也都在外面忙着呢。”吉普把白小七领进左手边一个办公室。
进门,吉普示意白小七坐在沙发上,他回到对面办公桌后泡功夫茶。白小七刚坐定,Happy已经非常不认生地蹭到她脚旁。吉普放一小杯茶在桌角,“金骏眉就该留给贵客啊。”
他又向后靠在老板椅上:“小七,我这么着急让你过来,希望没有冒犯到你。我呢,也算走南闯北,现在人到中年,想法很简单,就是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过日子。我没什么爱好,就是玩玩车,顺便弄弄无线电——就是对讲机。”他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台对讲机示意白小七。
突然有敲门声,吉普起身开门——来人是个黑脸膛的高个儿男人,金属框眼镜,脊背挺得笔直,器宇轩昂,颇像老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年纪与吉普相仿。
吉普介绍:“这位是李凝大夫,在车队代号西域。这位是杂志社的白小七,白编辑。”白小七向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西域冲白小七一抬手,敬了个帅气的礼。
吉普问他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了,西域说恰好路过,“放心,我取了东西就走。”把吉普桌上的对讲机拿了,“OK,你们继续。”说完真的迈着大步走出去了。“他这人没正型,你别介意。”吉普摇摇头,像个娇宠无奈的父亲。
当天吃了晚饭,吉普送白小七回家。白小七说:“西域挺有意思的。”
“他性格是那样,但人不坏,你别见怪。”
白小七说她没见怪,只是好奇。
“我们俩认识那会儿,他刚从县城的小医院调过来,受排挤,不得志;我刚创业,局面没打开,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反正都不招人待见,就总凑在一起喝酒,搭伴玩车。现在都好起来了,但这种感情不一样。怎么说呢……”
“相识于微时。”白小七说。
“什么?”
“相识于微时——就是在彼此都一文不名的时候认识的。”
“还是你有文化。”吉普抓过白小七的手。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经过一处高尚社区,吉普说:“我现在就住这个小区,B座2105。”
“你跟阿姨住?”白小七想到他说回C城是为了照顾妈妈。
“我自己住。我妈说舍不得老房子老邻居,不肯搬,我没事就去陪她。”
过了两个路口,到白小七家,吉普问:“明天你干什么去?”
“晚上年会,要到城边的一个会所,喝酒又不能开车,还不知道怎么回来呢。”
“我接你。”吉普紧了紧白小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