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和李文超的情侣杯长得不一样,狄安的杯子是蓝色的,杯口是圆形,李文超的杯子是红色的,杯口是大半个弯月亮。两个杯子放一块,刚好咬合起来,像个平躺的“8”字。狄安画了个“∞”的手势说,就是无穷大。我来狄安这边一直用李文超的红杯子。发烧这几天,每天喝许多水。狄安说,多喝点水,多跑几趟厕所,小小便,烧就退了。他家的抽水马桶坏掉,不能冲水,放了个塑料桶在旁边,装满水,大便就全倒了冲掉,小便就用盆子浇两下。这两天光是浇我小便的水就用了三五桶。起先小便都是深黄色,渐渐才淡掉。之前在王瑞琪家上厕所,他家厕所好先进,马桶盖旁一排按钮,看上面说明,有加热马桶圈的功能,有大便完了热水冲洗屁股的功能,有特意为女性设计的冲洗前部的功能,有冲完了暖风烘干屁股的功能,连用卫生纸擦屁股的步骤都省了。但我没用,怕摁坏掉,而且觉得被一个机器冲热水洗屁股太不好意思。但足可见,同在上海,物质生活的差距真是不能比。这还不算最两极分化的。
发烧的第三天早上,体温计量下来已经退烧,但谨慎起见,我又吃了两片感冒药,喝了许多水,上完厕所躺在床上休息。肩膀的伤口好多了,狄安买了云南白药膏给我涂。红花油味道太重,又有颜色,衣服都染红了,且主治跌打,伤口发炎还是云南白药膏比较好。睡到中午狄安回来,他一进门就哆嗦,身上都湿了,脱衣服要洗澡。这才发现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下得很快,狄安冲个澡不过十分钟,外面就哗啦啦瓢泼大雨了。
“幸好跑得快,不然回不来了。”他穿着件白色短袖和红色短裤,坐到床边摸我额头,“头还晕吗。”
我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薄荷味。前些天立夏,天气热起来,狄安特意买了这种味道的沐浴露,冲了澡很清凉。他靠我很近,我看到他胳膊和大腿的毛发湿漉漉的垂在身上。作为一个异族人,他全身的毛发,包括眉毛,都比我们浓密,眼眶比我们深邃,嘴唇我们厚、红润,胡渣比我们黑、粗硬。加上每天锻炼,身材壮硕。比起我这个文弱书生,他更有男人味,更性感,叫人心里禁不住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想同他发生点什么。
我说好多了,摸他下巴的胡渣,硬硬的,刺刺的,顺势摸过他脸颊,摸到他耳朵,软软的,热热的。后面头发还湿的。他捏我的脸,朝我笑:“想什么呢,又不老实。”
恍惚间,我以为我们是对情侣在调情。这样亲密的动作在我们之间很多,吃水果的时候帮我削皮,吃面的时候给我倒酱油,发烧的时候喂我吃馒头,睡觉的时候抱一抱,咬一下耳朵,跑完步走累了背我回来。不知实情的人见了,真要当我们是情侣。但我自己知道,我们几乎每晚睡在一张床上,却从没发生过任何亲密关系。他这样体贴,我是喜欢他的,他应该也喜欢我,但大概就跟右右一样,当我是弟弟。我错过一次,不敢再逾越这道鸿沟。
这些日子,我们刻意跳过任何有关那件事的话题,就算那天我被烫伤,回来他看到伤口,给我涂红花油,也没问我太多。我怕他问,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不问,我反倒轻松。我感激他的体贴。甚至想,要是爸爸不在,我还有他。我的世界没有完全垮掉。但下一刻我就想起李文超来。想起无数个晚上,狄安跟李文超视频聊天,有说有笑,我在一旁趴在床上写程序,格外落寞。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一震一震的,外头天空忽然闪了下,整个世界白亮亮的,又很快暗下去,接着轰隆几声打响雷,惊了我一跳。狄安把电脑冰箱微波炉的插头都拔了,叫我别靠墙。“好像是雷阵雨,应该很快就停。”他站在窗前看外面,拿毛巾擦头发,他头发本就不长,前两天又剪短了,光秃秃的,都快看到头皮,他就喜欢这样,圆寸。“沪生,过来看。”他指着外头。他家靠小区边上,因为楼层高,能看到小区外面的东川路和沧源路。
我穿着短裤和长袖,掀开被子爬到窗户边往外看,十字路口有两个人倒在地上,一个开摩托车,一个骑自行车,车篮里的菜撒了一地。狄安说:“估计是刚买完菜,下雨了着急回去。路口积水,滑,拐弯的时候撞到了。”
“这是不是进水了。”我指着窗沿说。外面的雨顺着窗玻璃的角落流到屋子里,墙壁都湿了。
狄安拿坏毛巾塞在窗沿吸水,叫我先下床,他把床铺拉了下,离墙壁远一些,免得弄湿床单被单。我下床时,他拍我屁股,叫我把裤子穿起来,不然要着凉。
我穿上裤子,想起几年前的夏天,我来上海过暑假。八月份遇上台风,下暴雨,楼上宿舍漏雨,天花板的石板有缝隙,这里湿掉一片,那里湿掉一片,往下滴水。地上湿了就算了,床上电视机上柜子上都摆了脸盆接水。水滴下来丁丁咚咚的,敲锣似的。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等到雨停,妈妈拿毛巾沾了滚烫的热水洒了花露水擦洗席子,杀杀菌,不然要生虫子。屋里连着潮湿好几天,蟑螂蚂蚁蜈蚣甚至鼻涕虫,都爬出来,一不小心就要踩到,我干脆赖在床上看电视,不下床。现在浦东家里没人,姐姐还在上班,晚上回家会不会床铺都湿掉了?
那回台风过境整个上海下了三天雨才停,雷阵雨应该很快就停。结果并没有,还越下越大。瓢泼、倾盆,后面我就不知该怎么说,只听到外面哗啦哗啦的声音,路上早没人影,风也越刮越大,呼呼吹着,树东倒西歪的,树干细的直接被刮断。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我跟狄安收到学校教务处群发的短信通知,上海中心气象台拉响雷电和大风黄色预警,全校学生下午课程取消,毕业生答辩延后。三点的时候,拉响暴雨橙色预警,外面的风声雨声越来越大,雨滴打在玻璃上,快要把玻璃震碎。窗沿的水越来越多,墙壁都湿了。到四点,暴雨红色预警,墙角已经一顺溜的水流,狄安找房东借了拖把拖地。我不懂这些预警的意思,但看出外面情况越来越不好。姐姐也给我发短信,让我待在寝室别出去,手机电脑都关掉,打雷不安全。妈妈给对过摊位的小李打了电话,帮忙把屋里电器都拔掉,在几个漏水的地方下面摆个脸盆接水。
趁着打雷闪电停了,狄安接了插头开电脑,网上出了好多新闻。地铁二号线信号设备故障,人民广场往广兰路方向列车限速运行。世纪大道因客流较大采取进一步限流措施,陆家嘴、东昌路等站只许出不许进。飞机航班延误、推迟。嘉定区大量降落冰雹,砸伤路人,郊区风大,房屋倒塌伤人,路边摊的篷子直接被掀飞。世博园区早已遣散人群,但因人员较多,数十人踩踏受伤。闵行沪闵路近东川路发生车祸,三人受伤。有人拍了世纪大道的照片,地上都是水,出租车根本没法开,堵在半路上,司机拿盆子从车里往外倒水。徐家汇站入口的楼梯成了瀑布,出站的人撩起裤管,拎着鞋子光着脚踩着水走。南京东路上一个人都没,能回去的都回去了,不能回去的在商场里躲雨。陕西南路上的咖啡厅面包店银行都关门了。莘庄站外的路边摊都收摊了,但还有三轮车车夫顶着风蹚着水载人。
好多同学发状态说,难道是世界末日提前到了?我心里笑,真要是末日就好了,地震、火山爆发、海啸、台风、暴风雨,一道来,大家一块死了才干净。不管你在南京东路、陕西南路、静安寺、徐家汇、恒隆广场,还是在莘庄、闵行、奉贤、崇明、嘉定,不管你有钱没钱,不管你同性恋异性恋,不管你大学生农民工,大家终于平等。再没有比死更平等的事。只有死了,这社会才真正平等。什么婚姻,什么幸福,什么权益,什么钱,都不必说。
外面又开始电闪雷鸣,狄安关了电脑,闲着没事,趴在床上同我下五子棋玩。我躺在床上三天了,闲得发慌,刚好消遣消遣。程序员玩这种棋牌类游戏最精明,每下一个棋子前,都要循环预算每个位置接下来三五步的获胜几率,宽度搜索和深度搜索相结合,再选出几率最大的。这叫贪心,急功近利,大多数时候都可行。但如果碰上高手,就要换动态规划,步步为营。这个很复杂,我不太会,得换孙志鹏。
雨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学校恢复上课,狄安去答辩。我没课,上网看新闻,报道说虽然昨天暴雨有少数人员受伤,但没什么大事故。可南果说不是。他骨折在家休息,偶尔看书复习,别的没事干,一早就给我打电话。我问他干嘛不找斌斌,他说斌斌跟字幕组一个男生恋爱了,翻译电影字幕认识的,还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南果说,满满在的那个嘉定建筑公司,盖到三层的屋子昨天塌了,砸死了14个农民工,还有7个人受伤。
“昨天那么大的暴风雨,他们还要施工?不是说户外工作都停掉了吗?死了14个人,这么大的事不得上新闻?至少得上报纸。”
“农民工本来就没什么施工保障,大热天的,40度的天气照样在外面工作,下暴雨也一样。你不知道?满满最近回不来了,被扣在嘉定,不许出公司,也不许跟外面人联系。新闻记者去调查采访都被挡在外面。工地封锁消息,记者采访不到,怎么上新闻?”
不知怎地,想起之前光头老师说的信息屏障。因为没有被报道,大家看不到,就以为不存在。那14个农民工就这么死了?为什么不给记者报道?报道了,查出施工故障,解决掉,以后才安全呀。这都上升到社会安全问题了,怎么能封锁消息?
“你懂什么,这种事要曝光出去,还有谁要请这家建筑公司?工程施工途中死过人,哪个商家要来租这块地?投资生意的人最讲究风水,死过人的地方肯定租不出去,到时候亏死你。还不如赔几个钱私了。”南果抽着烟叹气说,“各行各业的这些事乱着呢,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我默然。但有件事我知道。新闻上说的那起沪闵路东川路发生的车祸就在学校附近,去东川路地铁站的十字路口。地上打滑,转弯的时候一辆大型货车撞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里司机连同两个乘客都死了。新闻上说是受伤,但后来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我之所以知道这么详细,因为那两个乘客都是交大的学生,一个媒设学院的女生,一个安泰管理学院的男生,听说是情侣。早上学校水源论坛的头条就是:《为车祸去世的两位交大同学祈福,一路走好。》底下回复内容几乎是清一色的“一路走好”,直到有人贴出事发当场的照片,因为下雨,拍摄距离有点远,加上拍的人手抖了,画面很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出,他们坐的不是出租车,是黑车。
交大学生都懂黑车是什么意思。大一刚开学时老师就提醒我们,学校周边有许多黑车,都是私人车子,车顶上没有出租车公司的标志。他们把车停在学校门口,问你要不要坐车。开价比出租车便宜,但没有安全保障,常常乱闯红灯,有的连驾驶执照都没有,学校门口出过好几次黑车撞人的事故。不少黑车欺负刚来上海的外地同学不认路,绕道骗钱,偷换交通卡,甚至把女生带到陌生地方。我不知老师是否夸大其词,但学长学姐都劝我们不要贪小便宜坐黑车,不安全。这么一想,那两个同学就有点“自找”了。学校门口那么多正规出租车不坐,干嘛要贪小便宜坐黑车?
后面的回复内容是两方在争执。一方说“自找”两个字太让人心寒。死者为大,祈福就够了。另一方说,搞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免得再发生,这样有问题吗。总纪念死者有什么用。这年头网上悼念就跟赶场子似的,随便死个人,明明不认识,丝毫没感情,也要转发凑个热闹。不过是看到大家都在做,人云亦云也跟着做,仿佛不做就是没良心。忽略了要真正解决的问题。
我被第二种看法说服,但我没敢回复支持,因为我看到不少持有第一种看法的人说第二种人不尊重死者。但说实话,我不觉得一个人死了,就非得去尊重。这是道德强迫。如果我不认识他,他是死是活都与我不相干,人的感情有限,我不想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我也不信祈福这种事。真要祈了福就有福祉降临,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我不信任何虚妄迷信的东西,不信神佛宗教,不信任何外人能救赎我,我只信自己。
下过雨,气温高起来。到夏天了,下一场雨就更热一些。第二天晚上我回学校给洪思洋过生日,发现学校里不少人都换了短袖。我短袖都在浦东家里,没带来。带了也不能穿,手臂上有几处淤青,怕被人瞧见。洪思洋通知我们时间地点,在媒设学院找了间空教室,喊了几个朋友,买了吃的喝的,办个小生日会。琛琛提前来找我,她脸色不好,像生病了,开口就问我记不记得姚绣雯,就她隔壁的那个室友,之前割腕,后来回家休养,之后又回学校的。我想了想说记得,怎么了。问完这句我下意识想起前两天沪闵路的车祸,那个女生是媒设学院的,不会这么巧吧。难不成车子里另一个男生是她前男友?难怪琛琛脸色这么难看。
琛琛说不是。她头发好不容易留长了些,前些日子又剪短了,连耳朵都遮不住:“出车祸的是另一个女生。不是我们年级的,是大四的学姐,那天上午刚忙完毕业设计的答辩赶着回家,跟一个男生拼车去地铁站,她同学看着她上车的,谁知道会出车祸。”
刚答辩完?岂不是快要毕业。这个节骨眼上车祸身亡,年纪轻轻的,真叫人心痛。我打心眼里还是恋生的。活着,就算再苦再累,总还有个指望,有个盼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感叹了几句,问:“那姚绣雯怎么了?”
“她跳楼了。”琛琛面无表情,就像新闻台里播报事故的记者,“昨天下午三点。从寝室楼六楼跳下来。当场死亡。”
六楼?四楼跳下来就死了。可是,怎么会呢。我愣了下说:“这怎么可能,这么大大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车祸的事大家一直在聊,毕竟是同龄人的生死,还是同校的。真有同学在交大跳楼,学校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
“跟之前她被绑回去一样,学院封锁消息,没几个人知道。尸体当场就给处理了。当时我们都在上课,回来的时候只见到寝室楼下停了一辆警车,拉了栏杆和黄线,门口好几个保安在冲水打扫,地上冲洗得很干净,什么都看不出来。学院老师联系姚绣雯爸妈过来,具体怎么处理的我也不清楚。”琛琛叹气,“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跳楼了呢。”
愣了下,想起期中考试后周鹏程妈妈来我们寝室大闹,后来被学院老师劝服离校,是相似的过程。雷厉风行。要不是我身处其中,只怕跟洪思洋一样,即便同学院同寝室楼,都不晓得这事。
我以为琛琛会跟从前一样鄙夷这种轻生的态度,可现在真发生了,而且就在身边,她也缓不过来。“毕竟是条人命,还是隔壁寝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这么死掉,还是跳楼死的。听楼管阿姨说,当时门口嘭的一声,以为楼上有人扔东西下来,跑出去看,姚绣雯趴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里都是黑血,身子底下也都是血,脑浆都流出来了。楼管阿姨不是头一回见这种事,立马给教导主任打电话。”琛琛的口气有些悲凉,“姚绣雯从之前失恋就变了个人,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一天到晚低着头在寝室看书,有时还趴在桌上哭。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讲话,课也很少上,越来越孤立。室友们看她整天阴着脸,还总吃些乱七八糟的药,挺怕人的,都尽量不回寝室。她们寝室常常就她一个人。前天不是下暴雨吗,外头打雷闪电,她也跟着叫唤,还哭,她室友都被吓到了。昨天下午大家都去上课,她没去,上课没多久,她就跳楼了。”琛琛有些悔意,“要是平时我们多陪她说说话,说不定她就不会跳楼了。她怎么会跳楼呢。有什么事不好解决,非要跳楼?”
心里一惊。之前就听说,交大每年都有学生因为情感问题、学业问题非正常死亡。从前右右也跟我说,他上一届有个学长,期末复习时在自修室连续一个礼拜通宵看书,猝死。当时打扫的阿姨要拖地,他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阿姨喊了他一声,他没回应,拍了拍他肩膀,他就笔直地倒了下去。当然,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报警,打电话通知家人,学院老师安抚,不过一天的时间,人就没了,大家还不知道。这种事不能让外面人知道。要传到外面去,给学生家长知道交大每年都有学生意外死亡,他们怎么敢让孩子报考交大?肯定去别的学校了。虽然别的学校也有类似事件,同样没有外传。据说教育局每年对每个学校都有非正常死亡上限指标,如果超过指标,下一年教育局拨给学校的研究经费就要减少许多。也不知真假。
想想真觉得恐怖。明明发生在身边的事,这么近,可你就是不知道。被人因为利益关系或者声誉缘故封锁消息。在这个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都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真叫人恐怖。这种恐怖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鬼怪吓人,而是你不确定,是否下一秒你发生了什么事,也被人封锁消息,再无外人知晓,就这么人间蒸发。这么一想,车祸而死的两个交大学生,至少他们的死是被知道的,还在水源论坛上引发不小的讨论,连续两天成为头条帖子。而姚绣雯跳楼,连些同住一楼的人都不知道。说起来,人命还真是脆弱,说没就没。这不比我外婆哮喘过世,那是病逝,且她已经七十多岁,年老;也不比琛琛的妹妹在地震里身亡,那是天灾,没办法;更不比车祸的那两个同学,那是意外。跳楼,是姚绣雯自己选的。
高中语文老师讲过,历史上有许多自杀的作家:投汨罗江的屈原,用床单吊死自己的傅雷,投太平湖的老舍,跳颐和园昆明湖的王国维,卧轨的海子,吊死在树下的顾城,用丝袜勒死自己的三毛,切腹自杀的三岛由纪夫,煤气自杀的川端康成,把猎枪塞到嘴里的海明威,服毒自杀的茨威格……还有些不熟的名字记不清了。我一直想不通他们干嘛要自杀,天大的事,挨过去不就行了。现在看看,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大家的底线各不相同。有人遇到一件事,你觉得无所谓,可他觉得挨不过去,比如南果跟FABIAN分手,比如姚绣雯失恋,就是不想再活,于是选择去死。对此,我有点羡慕,也有点不屑。我也想把自己活得像言情小说,整日谈情说爱,轰轰烈烈,不顾一切,但不行。我是肩上有担子的人。我担着一个家。
大概是我自己的生活已经够复杂够乱套,所以对姚绣雯跳楼和沪闵路车祸甚至死掉的那14个农民工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甚至没有祈福的兴趣。祈福这种事,无非是整日无所事事,也不想干什么大事的人才会跟着众人一块起哄做的事。我只安慰琛琛说:“算了,各人都有各人命。难过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