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寝室门前的月季开了,大红色的无刺的月季,统统含了苞,香味还不明显。寝室楼边的梧桐树枝叶越加繁茂,烈日当头,走在树下阴凉许多。近来上海天气越来越热,白天在图书馆自修室有空调还好,晚上回寝室开着电风扇还是觉得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背汗涔涔的。在狄安家睡过一晚,开了窗挺舒服,但又觉得一个人睡开窗子不安全。之前跟狄安一起睡,是我生理上睡眠最好的一段日子,一觉睡到天亮,很少做梦,醒来很精神,全无疲惫感。现在他不在,虽说床头底下有个铁扳头,一扳子就能把人敲晕过去,还是怕有人翻窗进来,身强体壮,我打不过。明明在六楼,这屋里也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就是不放心,没安全感。所以把冰箱里狄安留的东西都吃光后,就不过去了。
一个人,有时候挺寂寞的。找邓健复习,邓健看书太认真,都不讲话,没意思。季宇室友都是上海人,回家了,他也觉得一个人在寝室看书没意思,来交大找我一块看书。因为那晚我心脏发病,我们现在不通宵了,十一点左右就收拾东西回寝室睡觉。
大热天的,出了空调教室就一股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头都要晕了。季宇到附近教育超市买了两根雪糕,递给我一根。白色的雪糕上缀着许多黄色的坚果粒,还撒了些黑色的芝麻,很香。奶油很快融化,要滴下来。舔上一口,舌头都冰了。啃了一大口咽下去,整个喉咙都要冻起来。
“这两天热死了,睡都睡不着。”我抱怨。咬着雪糕不停地哈气,好冰。
“你不开空调?”季宇舔着雪糕问。他舌头红润润的,像寝室门前的月季花。
“哪有空调?寝室里只有电风扇,还吹不到床上。所以才这么多人去通宵自修,顺便吹吹空调,困了就趴着睡。”
“你们交大寝室没装空调吗?”季宇的口气是不可置信的,“大热天的不要热死?”
“是呀,”我感叹,“回头我们软院还有暑期大作业,整个暑假都要留在学校,热死人了,蚊虫还多。电风扇吹不到床上,就把席子摊在地上睡,没蚊帐,被蚊虫咬得痒死。又不能点蚊香,喷花露水也不管用。反正就是睡不好。”我好奇问,“难道你们华师大寝室装空调了?”
我们走在南区体育场跟西区寝室楼之间的那条两边长满了梧桐树的路上,草堆里的蚊虫吱吱叫着,路上偶尔有看完书回寝室睡觉的人路过,也有肚子饿了出来吃夜宵的人。季宇咬了一大口雪糕吞下去,冻得眉毛拧在一起,嘴里直吐气,口齿不清地说:“你们交大住宿环境好差劲。还不如我们华师大。天气这么热,干嘛不买个小风扇放床上吹?”
“买了,白天能用,晚上用不了。寝室十一点就断电。而且那么小,根本没什么风,还是热得要命。之前军训身上都热出痱子来了。”
“那你要不要过来睡?”季宇说,“反正我们寝室现在就我一个人,他们都回家了。我晚上都开空调睡的。”
“方便吗?”还从没跟陌生男孩子睡过一张床,觉得不好意思。但真心渴望有空调的夏天。30多度,一楼闷热,蚊虫还多,真的睡不着。晚上睡不好,白天犯困,书也看不下去,太影响复习。
“有什么不方便的?”季宇吃完雪糕,把小木棍扔到垃圾桶里,抹抹嘴边的奶油,“反正大家都是男的。”
“楼管也不问?允许外人进去?”这也太不安全了。之前上海某所高校发生过一起送外卖的人与大学生发生争执,用筷子把大学生眼睛戳瞎的新闻。我们交大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出学生寝室的,开门都要刷学生卡,你不是这栋寝室楼的就进不了这扇门。你要带人进去,就要在楼管阿姨那边登记姓名和学生卡号,她们记性很好,记得楼里所有学生的长相。要是你带的人是校外的,还要登记身份证,非常严格。所以外卖到了,我们都要自己出去拿。华师大这样太不为学生的安全问题考虑了。
“女生寝室管得比较严格,不能随便进。男生寝室不怎么管的。还有人趁室友们都不在,把女朋友带过来过夜。再说现在都十一点了,楼管估计都睡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寝室匆忙洗漱了下,换了身干净衣服。本是想骑自行车过去的,怕出汗,索性一块走过去。往东区走,走过二食堂,走过宣怀大道,就从前跟王安阳走过的那条路,也跟右右走过,再接着往前走,走到庙门,也就是紫气东来门,出校门,过一条莲花南路就是华师大的校门,比拖鞋门小多了,跟我们高中的校门差不多。保安都在打瞌睡。我不认路,跟着季宇走,只记得这路从前陪右右走过。右右只带我来过一次,又过去很久,记得不清晰。但路边的桃花我是有印象的。那时候三四月份,华师大的桃花开得特别好,右右与我说说笑笑,还到附近的水果店买了盒木瓜跟我相互喂着吃。奇怪,这时候都七月份了,怎么还开着这么多桃花?还有,一食堂门口的桃花开的时候,都是树枝上一串一串的,少枝叶、多花朵,花瓣粉红偏白,怎么这桃花的枝叶这么繁茂,长得比花朵还旺盛,都快喧宾夺主了。而且这花朵不是粉红色的,它要么全红,要么全白,有点古怪。摘了一朵闻着,味道也不对,非常淡。
“丢掉丢掉。”季宇从我手里抢过那朵粉色的桃花,丢在一边,还踩了两下,说,“夹竹桃有毒的,别乱闻。”
“夹竹桃?”听说过这个植物名称,但从未见过,“这不是桃花?”
“哪有桃花夏天开的?这是夹竹桃,华师大种了很多,绿化用的。沪闵路上也有很多,你没注意看吗?夹竹桃一年四季都开花,能吸附灰尘,栽在公路旁边绿化效果很好。”季宇说,“不过它有毒的,虽然闻闻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呼吸道感染,咳嗽两天,但还是少碰吧。”
“呼吸道感染?咳嗽?”我惊了一跳,“该不会毒死人吧?”赶紧抹了抹手指上的花粉。真不知道夹竹桃长得跟桃花长得这么像,肯定不少人像我这样搞错掉。
“应该不会。”他的口气很不确定,“也没听说学校里有谁被夹竹桃毒死。但开学时候老师就跟我们讲,少碰这些花,不要闻,免得有什么不良反应。你回头用肥皂洗洗手吧。”
真遗憾,明明这么像,居然不是我所臆想的桃花,还有毒。
前前后后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他寝室。华师大的寝室楼东一幢西一幢,不比我们交大一幢一幢排列整齐,不熟的人就算给你地址也很难找。送外卖的人一定很不方便。季宇一进寝室就关窗户开空调,屋子里很快就凉下来。太舒服了,这才是大城市的感觉。小时候暑假来上海玩,白天爸妈要做生意,顾不上我,就给我两块钱,让我到附近超市买个冰棍吃。那时候雪糕太贵,冰棍便宜,绿豆冰棍五毛钱一个,绿绿的,啃着很消暑,盐水冰棍更便宜,咸咸的,才两毛钱一个。我妈叫我别忙着买,先逛逛,里面有空调,凉快,逛得差不多了再买个冰棍走人。回去时我都给自己买个绿豆冰棍,再给爸妈各带一个盐水冰棍,还不到一块钱。这会儿吹着空调,像是回到小时候的超市里,凉飕飕的,嘴里仿佛还有多年前吃到的绿豆冰棍的豆香味。
季宇寝室比我们大很多,也是四人一间、下面书桌上面床铺,但中间空当很大,整体空间有我们寝室两倍。他给我倒水,给我拿零食,问我饿不饿。我看那袋五香干上写着“香辣”口味,说不用了。他撕了吃着,一股刺鼻的香辣味,嘴边都沾了辣椒油和红色的辣椒碎皮。他是四川人,喜欢吃辣。
去卫生间用肥皂洗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咳嗽了好几声。该不是真要呼吸道感染吧?吓自己。或许是刚在外面热风吹了,这会儿又吹空调的缘故,还打了个喷嚏。入夏时候吹空调很容易感冒,前两年夏天我都感冒了,还是小心点的好。回来发现季宇在跟人视频聊天。说的方言,我听不懂,只大概听出称呼是“妈妈”。他说了几句就挂掉。我问:“你妈妈?”
他点头,继续吃五香干,不像刚刚那样大口咀嚼,只小口吃着,仿佛在想什么,神情不太好。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没事。”他顿了顿,说,“我一个表姑夫下午过世了,车祸死的。开摩托车去幼儿园接他孙子放学回家,路上被车撞了,当场死亡。”
我一惊,下意识就问:“是去接的路上,还是接回来的路上?小孩子在车上吗?”
“回来的路上。小孩在车上,我表姑妈也在车上,顺便去菜市场买菜的。小孩坐中间,只伤到了腿,没什么大问题。表姑妈坐后面,从摩托车上甩出去,撞到脑袋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他们没戴安全帽?”
“平时都戴的,这回刚好没戴。郊区车子很少,哪晓得今天会出事。”季宇叹气。
出事的都这么巧。前不久南果跟我说他一个男生朋友查出艾滋病。就因为跟一个网友一夜情时没戴安全套。平时都戴的,就那一次没戴,中招了。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就这一次没关系,哪晓得老天爷忽然就来“眷顾”了。
“抓到肇事者了吗?”我问。
万一他表姑母醒不来,死掉,一家忽然失去两个劳动力,经济损失一大把;万一醒来,植物人或者瘫痪,以后还要人照顾;就算是轻伤,治疗费也要好大一笔,他表姑夫的葬礼花费也要不少。肇事者赔些钱,日子也好过些。但说真的,让我选的话,我宁愿他表姑母醒不来、死掉,也不要醒来了、瘫痪。因为瘫痪需要照顾一辈子,是无底洞,就跟我爸的病一样。我爸每年复发一次我们家已经扛不住了,瘫痪病人日日夜夜需要人照看,这对于季宇年轻的表哥表嫂来说,自己要工作,又要照顾小孩,根本无暇分身再来照顾一个人。请人来照顾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压力很大。
对于生老病死的事,我已经习惯把喜怒悲欢缓一缓,先考虑经济问题。钱实在太重要了。在这个物质化的现代社会,没有钱,你真的寸步难行,连公车地铁都上不了;有了钱,虽不能得到一切,但总归能保障生活无忧。
“没抓到,开车逃跑了。”季宇说,“偏偏在郊区,没人看到,还是交警打的120送医院的。”
“马路上没监控?监控没拍到?”
“十字路口才有监控,他们不是在十字路口撞的,是半路上撞的。”
“节哀顺变。”我想不出别的话来。
“没事,”季宇撅撅嘴说,“一个远房亲戚,平时没什么来往,也就过年时候走亲访友见过一面,我都没什么印象。回头我妈去下葬礼就好。不过表姑夫的尸体拿不回来了,在医院太平间。而且不太完整,脸上都是血,脸皮蹭破了,鼻梁也断了。”
尸体拿不回家?这正是我所怕的事。我们家乡习俗是必须要火葬之后土葬的,没有尸体要如何处理?我一个远房亲戚,也不记得是表叔还是表舅,十几年前盖房子,上梁时从两边往上吊水泥板的绳子有一边松了,水泥板滑下来,他就站在底下,砸得满头是血。当场还有气,送去医院后断气了。医院要把尸体放到太平间停尸房,家里人不肯,硬是在尸体的手臂上戳了个针孔,吊着个盐水瓶,趁晚上偷偷用担架抬了回来,第二天立刻送去火化。
“我妈让我以后过马路小心点,要看红绿灯。唉,”季宇又叹气,“生命好脆弱。”
是呀,像我爸,之前说得病就得病,现在说复发就复发,没个准。我也曾问过邓健,邓健还帮我查资料文献、问他们老师,都说血液病很难查出病因,要么是遗传,要么就是长期不良生活习惯导致,没办法根治,只能药物抑制。唉,人类科技发展至今,还是有这么多疑难杂症无法治疗,比如我爸的血栓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比如艾滋病,比如癌症,太多了。哪天你得了其中一个,往后的日子就是等死。碰上天灾人祸更是挡都挡不住,生命真的很脆弱。所以呀,趁着活着的时候,一定要惜福。
沉默了好一会儿,空气里都是五香干的香辣味道,空调开久了,温度也低下来,穿着短袖有点凉,汗毛都竖起来。我搓搓胳膊,问季宇:“这么晚了还跟你妈视频通话?”
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嗯”了一声,说:“我妈每天晚上都要跟我视频聊天。”
“每天晚上?”我皱眉,“不是吧,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上大学了,她还每天跟你视频?”
“是呀,她一天看不到我,就放心不下,生怕我出意外,或者被人拐骗掉。”他看我不信的样子,说,“我不骗你,真的。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视频跟她说两句,有什么说什么,没事就说句晚安,反正一定要看到我。不然三更半夜她也会打电话过来。”
“每天?”
“每天。”
“一天不漏?”
“一天不漏。”
“你妈这样好吗,看太紧了吧。你都快二十岁了,有这个必要吗。万一你跟你女朋友在外面过夜怎么办?”我笑,“总不至于在宾馆里跟你妈视频吧,多尴尬。”
“还好啦,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他想了想说,“我出去旅游也都每天跟她视频的,不管在哪儿过夜都没例外。”
他吃完五香干,洗漱了,把空调调到25度,关灯,说:“上床吧。”我没跟异性恋男生同床过,有些紧张,问他睡哪张床。黑暗里,他拍了下我肩膀,说:“你要睡我室友的床吗?我可不确定他们的被子上有什么脏东西。我被子前两天刚换过。”又说,“你好瘦,肩膀都没肉,全是骨头架子。”脱了衣服爬上床,示意我也上去,“大家都是男生,害羞什么。睡吧睡吧,明早还要看书呢。”
事已至此,我倒没害羞的余地。脱得只剩件内裤爬上床。因为开了空调,要盖被子。说起来真好笑,昨晚我还在寝室里热得恨不得把皮都给扒了,这会儿倒要盖被子了。告诉王勇他们,得羡慕死。这被子果真很干净。季宇住三楼,窗帘没拉,外头路灯的灯光照进来,隐约看到被单是深蓝色的条纹。
“第一次跟同性睡,真刺激。”季宇笑,枕着手臂说。
我差点听成“第一次跟同性恋睡”,紧张了下,说:“你跟女孩子睡过吗?该不是带到寝室来睡的吧。”
“睡过一回。但不是在寝室,在外头宾馆。”
“跟女朋友?”
“不是,那女生喜欢我,去年十一的时候喊我去杭州玩,晚上睡的一间房,一张床。房间是她定的,临时改不了。真的,十一去杭州玩的人很多,房间都定满了,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怕她误会,让她睡床,我睡地板。她说不用了,两个人盖两条被子就好。我就睡了,第二天她说我‘好规矩’。”
我笑,说:“人家女生都这么主动了,你该不是性功能勃起障碍吧?到嘴的肥肉都不吃。”
季宇撇撇嘴说:“我又不喜欢她。”
“那你还跟她出去?这不是让她误会吗。又跟她出去,又不碰她,不是性功能勃起障碍是什么。”
“我哪有性功能勃起障碍?不要乱讲。你不信来摸。”他被我说烦了,有点生气,“我就是没去过杭州,想去看看,刚好她安排了路线,我就去了。跟你说,十一这种节假日千万别去杭州,人多得要死。我们去看西湖,周边全是人,断桥上那么多人,桥都要塌掉。灵隐寺随便走了一圈就回来了,人太多。整个十一长假把杭州几个著名景点都跑了个遍,拍的照片全是人,根本看不到什么风景。倒是路上垃圾一大堆,什么可乐罐、零食袋、口香糖的,还有人把大半盒没吃完的臭豆腐扔在垃圾桶旁边,就不能扔进去吗?臭死了。游客素质好差。”
我问:“去杭州的那几天,你该不会就在宾馆里跟你妈视频电话吧?那女生怎么办?”
“宾馆有电脑有网络,直接在线视频。我是趁着那女生洗澡的时候跟我妈视频的。”季宇翻了身对着我,“你也觉得我妈看我太紧了?我问我同学,他们爸妈从来没这么管过他们,一个礼拜能有一通电话就不错了,有的一个月才打一回,都是要生活费的。爸妈不主动打给他们,他们也不想爸妈。”
本来季宇睡里面我睡外面,我习惯仰着睡,他这么侧身望着我,我有点不自在,扯扯被子盖住胳膊,说:“是有点,毕竟你都是成年人了,这么看着太不正常。难不成将来你结婚成家了,还要每天跟你视频?你老婆也受不了吧。”
“你有女朋友吗?”他忽然问我。
我摇头。原本心里还有一丝盼望,指望是王安阳故意把这么个可爱的同性恋男孩介绍给我,指望着刚刚他没跟那个女生上床是因为他喜欢男生,敢情他不是。他问这个就说明他肯定不是,至少他不是王安阳给我介绍的男生。“你有女朋友吗?”我问,“后来跟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算普通朋友吧,也没尴尬,就这样。有时候会喊我一块吃饭。我不谈恋爱的。”他语气忽然变得很偏激,“你说结婚有什么好?结了也要离的,浪费感情。劝你将来有女朋友了,别跟她结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很多人结婚就为了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对孩子一点责任都不负。我爸就是。”他说他爸妈在他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就离婚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他爸爸,都他妈妈照顾他。
“那难怪你妈妈会这么管着你。”我恍然大悟,同时发觉国内离婚率真不是一般的高,又遇上一个单亲家庭,“这么多年来,你也算她的精神支柱了,她一时半会儿肯定离不开你。这样说起来你妈好像有点恋子情节。但将来你总要成家的。不能因为你妈,你就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吧。”
“反正我不想结婚,谁爱结谁结。谈恋爱嘛,”他翻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也不想,真不想。一个人挺舒坦的。我室友跟他女朋友天天吵架,见面也吵,电脑里也吵,真没意思,还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只不过,”他声音有些低沉,“有时候一个人安静过头了,有点冷清。”
一个人有点冷清?这种滋味我最懂了。很多时候孤单得想拥抱另一个同类。不是说要发生点什么挑逗暧昧的事,只是想有个懂我的人在身边,使自己不寂寞。尤其当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手牵手走在学校路上,光明正大地在石楠树下、思源湖边拥抱接吻,热烈得像一把火;或者在地铁上看到孕妇手护小腹的幸福姿态,她的爱人在一旁微微笑着挽着她的手臂;或者在商场里看到父母带着孩子买东西,孩子要什么,父母就欢欢喜喜地给他买什么。这种悄然而来的寂寞,即使身处人群之中也不能消除半分。
“睡吧。”季宇裹紧了被子,“明天还要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