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有些唐突的。就这么来了,苏澈下了车,站在这个叫禾甸的小镇上,看着一座叫幸福桥的白色石拱桥。一若曾给他画过一张地图,从幸福桥到她的家,一直走一直走,大概走五百米就会见到一个小学,小学大门的正对面有一个白族小院,那就是她的家了。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她是画在他手心里的。
没多久,苏澈就停在了一栋典型白族民居前面,敲了敲门,门里很快传来一只狗的吠叫。高墙大院的,如果没有狗的吠叫,主人绝对听不到。他猜测着那只狗的名字,也许一若会给它起柠檬,因为她曾说过她会给她的所有狗起名为柠檬。说不定会加上编号,柠檬一号,柠檬二号,谁知道是她养的第一只狗还是第三只。
“是你?”一若开了门,很惊讶。
“居然是秋田犬。”苏澈更惊讶。
“进来吧。”她微笑着,侧着身子给他让出刚好容他进去的空间,唯恐那只试图跑出去溜达的秋田犬找准机会就跑了。
庭院很大,种满了花花草草,一棵颇有些庞大的无花果树,树下有人正在下棋。看得出来,其中一人就是柯以伦。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戴着一顶也许是一若爷爷的草帽遮挡阳光。他的对面坐着的老人不用猜都知道是一若的爷爷了,头发虽然斑白,精神看上去却还是很不错的。
苏澈忽然有一种自己走错的感觉。
“笨笨乖,不闹。”一若在她的身后关上门,伸手拍了拍秋田犬的脑袋,语气是满是宠溺。
原来不叫柠檬。苏澈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一若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她把他自自然然地带到爷爷面前介绍。当她做这些的时候,柯以伦盯着棋局,只是抬头看了苏澈一眼。他的注意力当然不是在棋局上的,柯以伦只是在逼迫自己这么做。
“阿伦,你又使诈。”一若的爷爷看着自己被将死的军,含着笑骂。
“兵不厌诈啊,爷爷。”柯以伦也跟着笑,仿佛完全不在乎身边站着一个苏澈。
“来来来,你们年轻人对弈应该会更精彩。我老了,要休息休息。”一若的爷爷边说着,边让出了位子给苏澈,自个儿倒是一说完话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苏澈坐下来,心里想着开口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才算合适。他知道自己不能得罪柯以伦,因为他的父亲偏偏是那个柯坤。
“阿伦你这小子,还不快给客人倒一杯茶出来。”本来在厨房里忙活的一若的母亲,经过他们身边时冲着柯以伦喊。
柯以伦听了这话,眼睛直视着苏澈的,大声应了一句:“好嘞。”
一切的一切都太自然了,就好像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应当如此。这是苏澈生命中过得最不愉快的一个下午,他和柯以伦同样呆在一若的家里,可只有他是外人。他看到柯以伦和一若一家的人是何其的融洽,于是他早早告辞了。
幸福桥上,一若身边站着柯以伦还有那只叫笨笨的秋田犬。苏澈单独站在一边,望着一若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泪眼迷蒙。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一颗心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女人只有一个。他不愿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忍不住。
“过两天,我到下关找你。”一若微笑,一如既往没有阴霾。
“不用了,打算回丽江。我得挣钱养活自己。”苏澈说这话时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得思考。这样的他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自己,他有些慌张地看着一若。可是一若并没有他料想中的泪水或者受伤,她只是那么安静地凝视着他。
“嗯,过几天,我会去丽江的。”一若想了想,如此说道。
点点头,苏澈跳上了大巴。坐在临窗的位置,他朝她挥手,看见她也一样用力朝着自己挥手。站在她身边的柯以伦蹲下去和秋田犬笨笨玩得很愉快,他终于如愿以偿在一若的眼睛里看到了泪水。
苏澈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这不是第一次。
“他生气了。”柯以伦还蹲在地上,手搭在秋田犬笨笨的身上。
“是么?”一若的泪水还没有流尽。她也许哭的不是苏澈的离开,哭的是她对自身的无奈。
“一若,你真的喜欢苏澈?”带着一丝侥幸,或者我应该准确地将其称之为幻想,柯以伦站了起来,脱口问道。
“当然。”她的回答不无迟疑。
真的么?应该是的吧!否则最初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靠近?她往后走,不敢回头看柯以伦甚至秋田犬笨笨。一边走,一边在想以什么样的理由再到丽江去,追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去。
她知道苏澈生气的缘故。任何一个人到一若家里,并且当时柯以伦恰好在她家,所有人都会把柯以伦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事实上,柯以伦也的确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若承认这一点,她也欣喜于这一点:在未来的时光里,不管是谁把柯以伦带回了家,他还总有一个和自己共同的家在大理。
一若得到了一份工作,在叶城的{这是大理}客栈工作。具体的工作内容就是接待一下客人,打扫一下房间,必要的时候还要做一下饭。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柯以伦正在他们的院子里生气,他当然有权生气,因为他们回到大理不足一个星期。他不知道该如何陈述自己的这种情绪,其中包含着的很大一部分的嫉妒。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一若的?”
当叶城真的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强大气场以及儒雅风度。面对这样的男人果真是难以招架的,尤其是对于一些年轻女性来说。
“大概是柯以伦第一次带她到我的店里来吧!”他笑笑,笑容温暖带着怜惜:“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小姑娘,一双什么都看透了的眼睛。莫名,莫名地让我感到心疼。你知道,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透过她我想起了我的年少时光,我也是一个很早熟的人。”
叶城讲起一若来滔滔不绝。他坐到我的对面,从我给他倒第一杯茶开始,一直讲到了喝完第三杯茶。我能从他的讲诉里感受到一种挫败,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预知了一若的死。
“一个极度渴望自由的人,唯一可以让她如愿以偿的,似乎,似乎也只有死亡了。”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悲伤,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
是的,那个女人死了,那个被三个男人爱着的女人死了。
“那个孩子?”我最关心的是叶城和一若的孩子,那个刚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我会尽全力抚养他长大,他是我的孩子。”叶城讲到这里时,几乎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