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免费的日本有声广告
本月十八号是三人难得聚头的日子,因为陈姨要过来收房租。平时她总是准时在十一号上门收租,这次因为去了日本旅游,一直耽搁到十八号才上门。
每逢收租陈姨先进门寒暄几句,而后总要先到神龛前点上十二根香,虔诚地在祖宗牌位、灵位、阳台天神、大门口的土地公公的炉子里分别插上三根。几乎是每月例行公事,比女人的经期还准。烧完香,她绕房子检查一圈。看到大白天开着灯或是放在洗手间的洗衣机没关电源,会念叨着省电,临走不忘叮嘱:“你们平时一定要帮我抹一下沙发,这样才不容易脏,要不很快就坏掉。特别是小游,你现在还没有工作,就多做点家务,权当锻炼身体。”其实陈姨不念叨,游浪没事也总喜欢洗洗这个擦擦那个——毕竟他还是蛮注重生活质量的。陈姨每次过来收租自然也少不了夸赞他。
陈姨和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颇有相似之处,一头小卷发称得她六十多岁的年纪仍有四十几岁的青春,同样的干练却不带一丝泼辣,一双眼睛里时刻透出几分精明。但不论是怎样的房东,总少不了几丝讨人嫌的意味,特别是对海清而言。这次若不是要跟陈姨要个缴租收据,她是不大乐意搭理她的。
算完房租,陈姨总要逗留一会儿,和她们闲聊几句。海清往往以工作为借口先溜回房间,郝冰则绞尽脑汁找话题,或是随意敷衍几句。这天,她忽而想起上次打电话时陈姨说要去日本旅游,便随口问问她日本七日游的感受。这一下可好,陈姨刚从日本回来,记忆犹深,话匣子一打开就像那漏水的水龙头似得,很快滴水成线,一发不可收拾。
陈姨原在房子里到处走动检查,这会儿听到大家感兴趣日本的事,干脆来到沙发旁。她抹一把沙发,确定没有灰尘,才安心坐下。她神清气爽,满脸笑容地说:“我去日本七天游,才六千多人民币,一条龙服务。价格便宜真是好抵!”因陈姨是土生土长的中山人,平时惯说粤语,为了照顾郝冰操着一口别扭的“煲冬瓜”[1],中间夹杂着粤语的字眼。
海清在餐桌上抄写郝冰记下的当月水电数据,听到陈姨说起日本游那么便宜。好奇心的驱使,她走过来选了离陈姨较远的沙发坐下。
郝冰正欲开口,却被好奇心顿起的海清抢了先,放蜂水炮似得接连发问:“怎么会这么便宜的?难道你有人在旅行社?你是自己一个人去吗?”
“我们是报旅行社去的,跟我姐妹们一块组团去。”见大家那么感兴趣,陈姨脸上写满成就感。
“这六千块都包括什么?往返的机票和食宿费用包括在内吗?”海清心急地问。
“什么都包!”
他们三个都把嘴巴张成O型,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陈姨。
“真……系……好……抵……吖!”郝冰用蹩脚的粤语不自然地说。
“价格那么便宜,去到日本会不会像国内那样赶场子强购物?对日本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东西?”相对于旅行的价格,游浪更关心旅游质量,于是问道。
一听这个,陈姨来劲了。她调整方向,换个舒服的坐姿,身子稍稍往前倾,颇有准备细说一场的风范。
“我们先撇开不谈历史民族的悲剧。”陈姨顿一顿,看大家会不会有过激反应。早先******事件,到处都在抵制日货,很多人把日本的车子都烧了,连理发店都打出横幅“******是中国的,欢迎光临”。见大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充满期待,陈姨这才放心地细数着日本的好处。“一到日本就感觉‘凌屑不同’——那街道干净整洁,那么大个机场连个纸片都没有。天气虽然跟广东一样炎热,但清新的空气让人舒服。不会像中国的大城市一样,出去遛达一圏回来脸是灰的,鼻孔挖出是两团黑的、厚厚的!”陈姨说得惟妙惟肖,就差把手指伸进鼻孔里挖出两团来。“他们的素质也不一样,在餐馆吃东西有礼貌。街道虽小,车虽多,但井然有序!他们不会强迫旅客买礼物,行程安排也很好。”陈姨赞不绝口,感慨无限,一说起国内就不禁皱起眉头,摇摇头,“别说中山了,回来后连香港都看不顺眼了。”
“哇,陈姨才去几天,感触就那么深。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好与不好,都在民心。”郝冰感叹道。
坐在一旁的游浪终于按捺不住插话:“梁思成曾经说过国民应该多出去旅行。如今看来多少都是有点道理的。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咱们蚁族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方面得向陈姨学习。”
海清立马回应说:“我也想,我现在是有时间,没钱,怎么出去?”
陈姨最初讪讪地朝游浪笑笑,暗自嘀咕着梁思成是谁,蚁族又是个什么东西。却听游浪说要向自己学习,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冬日盛放的菊花。海清一说完,她便热情地说:“去日本一定要去富士山,泡温泉,去渡边淳一读过的大学,参观早稻田大学。我还专门买了几本日本人写的书,有《挪威的森林》、《雪国》日文版和中文版。”
郝冰以前可是个村上春树迷,集齐了他一整套小说。一听这话,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她难以置信地问:“陈姨竟然喜欢看日本作家的作品?太强大啦,竟然看得懂日文!”
“谁看得懂日文版?”陈姨不以为意地扬扬手,解释道,“只是买来盖个邮戳做个留念。以后可以给孙子看嘛。”
“陈姨可真潮!据说现在的背包客还有那些长途骑行的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到当地的邮局盖个邮戳,留个纪念,证明是青春的足迹!陈姨好青春呐!”游浪竖起大拇指,热血沸腾。
“嘿,我已经很少看纸质的书。以前大学还会看,毕业后只看电子书。免费又方便,谁愿意花这个冤枉钱?陈姨在那边买价格肯定不便宜。”海清想到那标着好几个零的书价,都忍不住咋舌。
“还行。不算太贵。我们都买来当纪念品,沾点文气嘛!”陈姨笑着说。
话到这时,陈姨的电话突然响起,原来是媳妇开车过来接她回去。陈姨急忙起身,走到门口还兴致勃勃地说:“以后你们谁想去日本就找我咨询。我告诉你在日本该怎么玩,该买什么,免费的哟!”
送走陈姨,关上大门,屋里的讨论却还在持续升温。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水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便不理不睬的走了。但激起的浪花和涟漪却持续撞击着湖岸,留给后来人余想。
郝冰率先感慨道:“一个小小的岛国,竟然有如此的魅力,让老人家去了几天就有那么大感触。以前只当是年轻人容易崇洋媚外,现在连老人家都这么说,看来日本的魅力不假。”
“是啊,我对日本一直都很好奇,特别是它的化妆品。陈姨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想去了。”海清回应道。
“其实日本是在促销旅行,之前日本地震导致核辐射的那段时间,旅行更便宜。另外近期******的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国人都不去那边旅行,不消费他们的产品,经济受到重创。现在是想促销旅游、吸引游客,聪明着呢。”游浪分析得头头是道。
郝冰接过话头:“不管怎么说,陈姨从日本回来之后,俨然了日本会说话的名片,免费的有声广告。或许这是日本人的聪明之处与一个城市的智慧所在吧。”
“日本的发展是在明治维新,最初只是几个留学生想着要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他们当时估计不过是有梦想的蚁族罢了。当然也有官二代带动国家称霸世界的,这就是沙皇帝国私生子彼得大帝。当年他带着百多号野蛮人去欧洲游学,如果不是这段经历,哪里会有后来干净整齐的莫斯科?哪会有军事强大的沙皇帝国?所以我说啊——”游浪总结道,“旅行是一种力量。一个人带着批判与理性、好奇与享受、辨证与分析去旅行!这更加验证了梁思成的话:国民应该多去旅行。”
海清翻翻白眼,对游浪的高谈阔论以及“伟大论调”表示受不了。郝冰却有自己的想法。
“我嘛,哪里好玩我就去哪里。世界是大家的,大肚能容容天下之事!走得多走得远,胸怀才广阔,才不至于小肚鸡肠。我想做一只自由而没有国界的蚁族!”
“你怎么突然间会有这种觉悟?”游浪颇感欣喜,继而一本正经地论说,“好奇无国界,爱人无边界。将来,人类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的再迁移与栖息地的再选择,这很可能是我们以后要思考的问题!真期待真正地球村的时代来临!”
“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个地方或者一个国家的魅力大,人心向往的‘万有引力’强,就会吸引人迁移过去居住。”郝冰说。
海清看俩人一唱一和说得那么高深,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别在这里忧国忧民啦。这还轮不到咱们关心呢,眼前咱们还为柴米盐油酱醋茶奔波。赶紧回来地球。”海清扯一下游浪的衣服,很不屑。
然而,游浪似乎很享受坐在沙发的时刻。刚才陈姨的分享,触动了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要抒发一番。谈论到旅行的魅力,他两眼放光,更是难以抑制心中地兴奋。
“向优秀学习!旅行是一种方式,我觉得国际化不仅需要上层的引导,更需底层的交融,而国民周游世界,将会大大地促进世界文化的融合。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如此!”
也不管听众有没有兴趣听,游浪说起大学期间去五台山时,在南台认识的以色列背包客,兴奋之处还眉飞色舞。
那次,他徒步爬南台时恰巧见到一位皮肤黝黑。游浪本想用蹩脚的英语跟他交流,结果他不买账,反而操上一口流利的中文,让游浪目瞪口呆。除了肤色、眼瞳不同,他说的普通话比游浪的还纯正——游浪的普通话从未摆脱过广东人的“煲冬瓜”的味道,经常被北京的同学笑话,如今在外国友人面前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以色列人是背包客兼沙发客,中文名叫“鲁迅”,因为喜欢鲁迅才来中国的。他说以色列很多年轻人都是背包客,这是一种认知世界的直接方式。他还发表一番对中国人沙发的见解:“在许多中国家庭里,沙发不过是大厅里的生活摆设,平时鲜有人坐。老人不舍得坐,生怕磨坏了要修,就恭恭敬敬地把它供起来,护理得像是祖传宝贝。年轻人则想坐又抽不出时间。一来二去,沙发失了自己的本色价值,反而增添了观赏价值。”
鲁迅一开场就让游浪觉得这个以色列人不一般!他不仅了解中国民间的生活,而且语言还真有点鲁迅的嘲讽味道。在中国两年,他去的地方可真不少。为了让游浪深信,他特地翻出一张盖满邮戳的加大版中国地图和护照。地图上有各式各样的纪念章,如高山险峰的有中国五岳、武当山、丹霞山等,寺庙的有寒山寺、少林寺等。再翻阅他的护照,那可了不得,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柬埔寨、越南等,五大洲里就差非洲和南极洲没有脚印了。
说起中国,鲁迅的话更多。不过,他和中国结缘还有一段机缘。这还得从大英图书馆说起。
“……那是你们国父孙——中——山——读过书的地方!”为了让游浪听得真切,鲁迅故意拉长音。
游浪暗暗佩服,脸上流露出羡慕与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张大嘴反问道:“真的?”
“真噶!”鲁迅用不纯正的粤语回应着,让游浪又吃了一惊。“当时我去伦敦原本联系好的沙发主却放了我的鸽子!他奶奶的!”
鲁迅竟然说出地道的“形容词”——他奶奶的!游浪嘴巴登时变成“O”型。鲁迅见状,不无得意地对他咧嘴笑笑,继续解释道:“为了省钱,晚上我只好住在伦敦国王十字火车站。伦敦是个好地方。当时车站里有个执勤的警察悄悄告诉我,晚上可以睡在站里面,这是最安全的。但千万别告诉别人。”
游浪不由得感叹:“这个警察真好!”
“是的。大英图书馆就在火车站附近,白天我就去图书馆或者逛伦敦,晚上就会火车站睡觉。”鲁迅仿佛是太长时间没说话似的,一开口就刹不住车。“我在大英图书馆读到《阿Q正传》就喜欢上鲁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中国。这都是缘分啊!”他的发音“缘分”并不准切,而说成是“盐分”。
“萍水相逢都是缘分!”
末了,鲁迅颇为自豪地拍拍胸脯,“来中国两年,除了在学校,其他时间我都在住沙发客!”
登时游浪哑口无言!想想自己名为游浪,从小学就背诵那么多地理名词,到头来还没去过几个地方,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啊。
海清听游浪讲得有声有色,心里却半信半疑。毕竟她之前连“沙发客”都没听说过。不过,郝冰却是饶有兴趣,还问了好些沙发客的问题。想着大厅的沙发平时也都空着,她心血来潮地提出要招待沙发客。话音一落,如同新一块大石头丢入湖中,在三人心底都激起了浪花。游浪当然欢喜,海清也充满好奇。三人一拍即合,只等着把信息放上沙发客网,便万事俱备。
日子似乎一下子多出几分期待。
[1]广东人说普通话称为煲冬瓜。
2、小人物的大梦想
这是一个喜讯。
郝冰迫不及待地要把消息告诉舍友们——在这个得来不易的周日——经过全体培训师的集体抗争与努力,他们赢得了每个礼拜两天的休息日,尽管目前只是试行。这是小小的胜利却给郝冰带来了极大的幸福感,甚至于她专门准备了些零食,来庆祝这个不算节日的节日。海清和游浪都表示祝贺,以可乐作酒干了一杯。
郝冰兴奋地有些晕乎乎地说:“哇塞!辛苦奋斗了一年之后,小小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有那么夸张吗?还梦想呢!”海清撕开一包薯片,见她脸颊两朵红云,取笑道。
游浪为郝冰辩解道,“那是当然!有两天假期可不容易呢!说是梦想也不为过!”转而,他想起其他的字眼,问道,“话说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海清略略思考一下,耸耸肩,“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小的时候我有很多梦想,但现在只有一个,就是把我所有的梦想都实现!”她说完捂住嘴巴哈哈大笑。
“那你尽情做你的白日梦吧!明天你仍旧得像蚁族一样上班、赶公交、下班、赶公交……”游浪嬉笑着。
“别跟我说明天,我戒了。明天太遥远,咱们只说今天的事。”海清大手一挥,堵住游浪后面的话,转向郝冰。“你呢?”
郝冰习惯性地沉思一会儿,说:“我的梦想就是让家人都过上平安健康幸福开心的生活;如果还可以的话,我还想跟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周游世界。”
海清朝游浪点点头,调皮地眨眨左眼:“你懂的!”
游浪立马会意,伸伸懒腰对着郝冰回应:“这个我可以懂,真的!咱们先把墙上的地图扯下来铺在地板上,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不就是周游世界嘛,这个梦想可操作性强,也够咱们这一些蚁族玩上一两天了!”
“切!”海清不满地税,“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吗?要做别人的男朋友,得拿出点真诚,要有点实际行动。郝冰,你说是不?”
“他啊!……”郝冰话开了个头,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嘿,那么看不起我们女孩子的梦想,那说说你的吧!看你的梦想能有多伟大!”海清不屑地说。
游浪不假思索地说:“嘿嘿,我的梦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别故弄玄虚,姐可不受这一套。快说。”海清不耐烦。
“你就说嘛,别磨磨唧唧的。”郝冰也催促游浪。
“我的梦想是……做……一……名——社会企业家!”游浪故意拉长声音然后急促说出“社会企业家”五个字,以表示自己的梦想非凡同响,与众不同。说完还甩甩头发显得格外风骚。
女孩子们登时都呆在原处,屋里的温度似乎也几句变冷。海清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游浪所说何物。不过郝冰的反应更让游浪出乎意料。毕竟与海清不同,她已经听他说过不下千遍了,就剩下“欠扁”。游浪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付诸实践。直到此时她再次听到那五个字,便彻底哑然了。
海清问郝冰:“弱弱地问一句,什么是社会企业家?”
郝冰正待解释就被游浪打断。他迫不及待地抢着说:“你别说,请给我机会,让我来传递一下梦想的正能量。哦,耶!公鸡中的战斗机。”游浪又开始人来疯,模仿着******的滑稽样,引来她俩一阵爆笑。
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游浪才面向海清,故作姿态地清清嗓子,故作严肃状说:“海清,我跟你说,我的梦想是成为社会企业家。”他补充,“社会,你懂吧?企业家,你总该懂吧?我要做的是社会企业家,不只是企业家!”
海清点点头:“社会上压根不缺乏企业家,再说社会企业家是神马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社会加上企业家,简称‘社会企业家’。”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海清忍不住翻白眼,“那它跟企业家有什么区别?”
“区别?简单来说,企业家是以盈利为首要目的,而社会企业家他把社会责任和企业盈利放在同等地位或者把社会责任放在第一位置,而盈利放在第二位置。”
“反正都是企业,无论怎么在企业前加什么慈善、公益、社会企业家,骨子里就是想着一个字——钱。尽是打着慈善公益社会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你敢说不是吗?”海清不屑地说。
尽管被人泼了一头冷水,游浪却激情不减。“唉,话可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我不否认,也不排除有些人确实是这样做,但是至少我以后不会。”
“你现在坐在沙发上说得轻松不腰疼,等哪天你做了企业家,你就会走他们的老路子。这么多年的《政治》书都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企业若不以盈利为首要目的,它迎来的命运将不可逆转——死!”
郝冰同意海清的说法,她还补充说:“我公司就是这样的,尽最大的努力钻法律的空子,压榨我们员工们的时间,为他们赚取更高的利润,更多的无形回报。现在网上不都流传——梦想很性感,现实很骨感!”
“你们这是女流之思想,家庭主妇之悖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我信了,我相信梦想的力量。”游浪辩驳。
“我从来就不反对一个人拥有梦想,是你自己理解有误。一个人因梦想而伟大,因梦而生。当年******总理不就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让咱们后代过上和平的生活吗?乔丹不是因篮球梦而风靡全球吗?再说******都能当上美国总统,梦想还能有假么?”郝冰一番旁征博引,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不同意你所说的企业家与社会企业家追求的目标差异性,其实他们都是殊途同归——利润。”
“好吧,那你们有认识的社会企业家吗?”游浪问她俩。
“没有。从来没有。”海清和郝冰对视一眼,回应道。
“那我请你度娘一下,你就知道。”
“你就直接跟我们说嘛,整天拿着手机多累啊!”
“好,哥今天就免费给你们上一课!”游浪换个姿势,正襟危坐。他清清喉咙,微微仰起头,“世界上最出名的社会企业家是——孟加拉国的曾经获得诺贝尔经济奖的著有《穷人的银行家》的默罕默德·尤努斯。我强烈推荐你们俩看看这本书《穷人的银行家》。”
“没听说过。”海清两眼迷离回应道。
“哦,原来《穷人的银行家》是写的他呀!我在豆瓣上曾经看过书评,当时也没记住它的作者。不过有人引用了他的一句话倒是令我印象深刻。”一经提示,郝冰的脑海里便跳出一段文字来,“他说:‘我们相信,贫穷是不属于一个文明的人类社会的,它属于博物馆。在这个会议举行65年之后,我们一定会创造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这话还是说得相当有气魄的。”
“听上去是挺有料的。你说的鱿鱼丝是做什么的?”海清好奇地问。她的问题让郝冰噗嗤一笑。
“什么鱿鱼丝?!是默罕穆德·尤努斯!没文化真可怕。”游浪假装叹气。
“切,有文化的流氓更可怕。再说,是你普通话太煲冬瓜了,好不?”海清毫不示弱,突然她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对了郝冰,据说世界被三个男人所控制,你知道哪三个吗?”
“穆罕默德、耶稣、释迦牟尼,世界三大宗教的创始人。我是网上看的,不知道是不是。”郝冰回应。
“不是,以后将是四个人,第四个人就是游浪。”游浪幽她们一默,哈哈大笑。
海清翻翻白眼,不留情面地说:“你还是流浪去吧!你们男人都想改变世界,梦想去打怪兽。说到底男人改变世界,女人改变男人,最终还不都一样。世界的改变还得靠我们女人。”
郝冰高举右手:“严重同意!你们男人老想主导世界,改造世界,恨不得把地球削成是平的、四方形的、乱七八糟的;要么是突兀地建些奇形怪状的东东在地球表面;甚至要学着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恨不得把珠穆朗玛峰给削平至海平面,把五个大洋给填了;在岩层穿凿打孔,才叫痛快,才称之为所谓——顶天立地的男人!其实是毁灭地球的败家子!”
“你们俩联合起来存心攻击势单力薄的我,这不公平。世界上又不是只我一个男人,再说我还蜗居在你们的面前呢。”游浪委屈地辩驳道。
她们俩看着游浪一脸无辜,额头上明显笑出了“胜利”两字。
海清冷不防地说:“好吧,言归正传,说一下你尊敬的尤努斯吧。他是怎么样成为穷人的银行家的?还是说因为有了银行家,才导致穷人一堆堆,而可怜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郝冰捧腹大笑:“我也同意。是因为有了银行家所以我们才沦为穷人。我们像孙子一样把钱存进去;取钱时又像求爷爷告奶奶一般,拿着号排着长龙,等一个小时是幸运的;两个小时是家常便饭的;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是要忍受的。”
游浪不经感叹:“女人,都什么逻辑?难道哥已经‘OUTER’了。”
海清不忘提醒游浪:“你现在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不急,往后的日子,你会慢慢明白什么是女人,什么是女性的逻辑。你现在还是先说一下《穷人的银行家》吧。要不,你的梦想就被口水给淹没咯,如同蒲公英落到海里,溅不起半点水花。”
游浪这才耸耸肩,正儿八经地讲起尤努斯来。
“听过小微贷款吗?这就是尤努斯最先想出来的。当年他在美国读完博士后回到孟加拉的一所大学教书;后来他觉得自己的学术与人民的生活太遥远。书上的经济学原理只能在温室里面做装饰,没有一点用处。最为嘲讽的是,自己学的经济学没能让国家的经济搞上去,反而随处可见贫民,他们仍然处在饥饿与生存做斗争。所学无所用,对一个稍微有点抱负的人来,那就是精神的自虐。”
看着她们俩听得聚精会神,游浪继续说:“于是他走出温室到室外,主动与广大的贫困人民交流,深入群众。发誓要研究出帮穷人找到解决生存与饥饿的办法,实践出改变穷人的经济学。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学生发起一个项目,把自己的钱贷款给那些穷人。找他借钱的人都有一个特点:99%都是贫穷的女性,她们都有自主劳作的想法,只是困于没钱也没东西抵押。因此,尤努斯尝试无抵押贷款,每天收取低廉的利息,直到她们赚了钱再还清给他。其实这就相当于现在的无抵押贷款,然后分期付款,只不过是每天都要提交部分的利息。但是不同的是,当时他收取的利息比高利贷便宜好几十倍,比其他银行也低,或者说那时候银行根本不会把钱借给穷人……”
听到这,海清急着插话:“说了那么多,还是没听明白,什么是社会企业家。我倒听出来这是高利贷低利息的银行家。他是聪明的,他深谙——见过捕虾致富的,没见过捕鲨鱼致富的——的道理。”
“这是当年毛伯伯的聪明之处。联合贫穷的农民与没有地位的工人解救社会,因为他们是社会的有生力量;那就是丘吉尔所说,他们是一头睡着的可怕的狮子!一旦觉悟,那可就不得了。这样说,毛伯伯是不是也是一位著名的社会企业家?”郝冰如是说。
这个问题游浪倒没想过,一时瞪眼哑然。
“可能刚才我说的不够清楚,我要表明的是,尤努斯不是以赚钱为目的,而是想用商业模式也即他的‘格莱珉模式——小微贷款’来帮助穷人解决饥饿与贫困的难题,这个才是他的首要目的。”游浪解释说。“我建议你们先看两本书,一本是《穷人的银行家》,一本是《社会企业家》。看完咱们再讨论,你们就会比较清晰,才有概念。我敢说你们会喜欢上社会企业家的。”
“哟,开始布道了!”海清不以为然,又不忍心泼他冷水:“你直接说一下你这个渺小的蚁族想做什么类型的社会企业家吧。”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社会企业家——专门帮助蚁族解决问题。我要建立‘蚁族社区’。哈哈,这个社区当然住满各种“蚁”有京蚁,沪蚁,穗蚁,中山蚁等等等等。当然这些蚁族社区是有要求,并不是所有的蚁族都能进来,首先他们必须是蚁族。”
海清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再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说话又不通重点,老毛病!”
“就是!”郝冰同意。
“首先,进入社区的蚁族必须要有足够长的参与社会志愿的时间,至少要达到多少个小时,否则,对不起,请在门口排着队等着望梅止渴。进驻社区之后,也要签订协议要每个礼拜要做足十个小时的义工。我呢,会找来香港、台湾、上海、广州、深圳或者美国等等的义工进行交流与培训。
“其次,进入这个社区的蚁族必须有过GAP YEAR也就是所谓间隔年的经历,比如说骑行过青藏线、滇藏线、川藏线,抑或京杭大运河,环两次海南骑行等等;又比如徒步天堂之路、茶马古道啦;背包周游世界,搭车到柏林等等。一句话,要做一只有故事的蚁族。
“其次,以后打算周游世界,努力拓宽眼界,开阔心胸。所谓人有两件事嘛,一是认识世界,一是改造世界。不出去看世界,哪来真实世界观?来到这个社区就得有这个打算,并且蚁族中的‘蚁’要学会共产党当年宣传的‘传帮带’的做法,实践彼此的梦想。这是硬性的要求。”
“最后,我希望把蚁族社区建设成是一个‘三有’社区:精神有所归属,梦想有所寄托,物质有所保障。怎样,不错吧?”
一逮住机会,游浪就开始天马行空,兴高采烈地把经常萦绕在脑际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掏个遍,还意犹未尽。
“嗯,你是一个会做梦的蚁族。”海清重重地点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她继而说道,“说得那么好听,咱们近水楼台,我先在这个社区预约挂个号。”
“你可别被他骗了,其实他还是无良的高智商的圈地房地产商,这叫神马来着——高级黑!”郝冰坏笑地说。
海清愤恨地说:“差点被你骗了,还是郝冰懂你!‘泥咋打靶鬼,顶千枪’!”她蹩脚地学着游浪平时教她的骂人的客家方言。
游浪和郝冰笑得瘫在沙发上。
“我跟你说,我这个蚁族社区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是为了解决蚁族的住房难,让有梦想的有故事的蚁族可以不为生存而斗争,要为梦想而斗争。你不觉得只是为五子——票子、房子、车子、妻子、孩子——而奋斗的人生是多么的杯具吗?仅仅停留在马斯洛需求理论的底层挣扎平生。”游浪皱着眉头,解释着自己的看法。
“没有票子,不必说房子,也不必说车子,更不必说找个妻子,没有妻子就更更不必说孩子!兄弟回到现实中来,票子是人生首要目的,别给自己贴个标签企业家或者社会企业家,就忘了首要目的——票子。如果本末倒置了,以后你的人生我已经看到尽头,在《游浪传记》里面终究会烙印上金碧辉煌的‘后悔’两字!”海清好心劝说道。
“说得有道理。”郝冰默默点点头,不经意间朗诵起自己改编海子的诗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我要早睡早起
吸PM二百五,吃地沟油,坐公交
从明天起,我要刷微博,发微信
气死叉叉动、叉叉通、叉叉信运营商……”
郝冰深情自吟,引来海清与游浪狂呼不已。
“唐诗看多了的人,就是不一样,出口就是好诗!”海清说,“还是海子了解咱们,他早已为咱们蚁族代言!这是才蚁族的梦想。”
说到这时候,游浪的手机响起,当他看到那名字,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刚才被打了鸡血,现在又来一针,他是像是打了兴奋剂的鸡,不仅脸色变了,连头发都几乎竖起来。他生怕屋里的信号而怠慢了这个朋友,飞地“嗖”一下到了阳台。她们两个在沙发上,惊讶地望着他,默契地笑了笑,像是默认了游浪的小孩子举动。只见,游浪眉飞色舞地在电话上呱啦呱啦地说上几句,挂断之后又是“嗖”的一下跳到了沙发。
他高高地站在沙发上,高举着右手的手机,兴高采烈地宣布:“下周,我们藏族朋友仓木决将会过来做沙发客!”
3、他乡来客
第一个沙发客,竟然是当年帮助游浪回学校的仓木决。兴奋不已的游浪整整一周都在费心思地想如何报答他。郝冰与海清又怎么知道他的心呢?
周四下午游浪去城轨站接他。那天仓木决穿着花俏的衣服,头上顶着鸭舌帽,背着一个双肩包,左手拎着一袋包裹,夹在电梯的人流格外抢眼。游浪脑海迅速地匹配仓木决过去的印象,那时候的他,带着一顶圆边的帽子,颇有西部牛仔的范儿;一身藏服,带有浓郁的民族风;开着一辆已经拉卖完羊和牦牛的空车。游浪暗自笑道,真是与时俱进!当仓木决越走越近,脸上的高原红还在,鼻头上因紫外线的灼烧而蜕皮残留着黑斑的痕迹。可能是长途的坐车,且第一次到低海拔的地方,他脸上尽是疲惫和苍白。他出站时游浪赶紧上前:“扎西德勒,欢迎来到国父的家乡!”见他脸如土色接过他手里的包裹又说,“还不太适应吧?”。
仓木决使劲地点点头并挤出无力的笑容,说:“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游浪本想带他出去吃饭帮他接风洗尘的,然而看到他的状况,便打消了这个计划,搀扶着他,打的回租房休息先。
傍晚,海清与郝冰先后回来。郝冰进来屋里,看见仓木决睡在书房,立即蹑手蹑脚地将背包放在沙发上后,便去厨房准备晚餐。海清正忙着给青菜过滚水去掉残余的药。郝冰跟她打了招呼,细声问道:“他还好吧?”
“游浪说他是醉氧反应!”海清回应。
“醉氧?”郝冰眉毛上挑,一脸疑惑,口里嘀咕着。继而转向游浪,欲待他解释。
“第一次来低海拔的地方一般都会醉氧反应,就像我第一次去西藏我也会高原反应。还好他是坐火车过来的,有一段适应的过程。好好睡一觉就该没事的。”游浪一边酱着可乐鸡翅,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很是乐意地向郝冰解释。他最是喜欢回答没有去过高原的人问问题,因为他懂得“高原反应”或者“醉氧反应”。每当有人问,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解释。其实是间接向别人炫耀自己去过拉萨。但他又不能将这份虚荣赤裸裸地展现,因此回答郝冰和海清时的语气像老师给学生回答一般。
海清给青菜过完水,不无羡慕地对郝冰说:“你闻闻这淡淡的椰奶香——五指毛桃汤乌鸡汤——你看你找了多会居家的好男人!”不等郝冰回应,她又说道,“从他的穿着看来,是个地地道道的90后!”
“以后我不会势单力薄了!”郝冰笑道。
海清显然对仓木决的第一印象是有点丧气。她告诉郝冰和游浪,在公司里她的同事曾说,藏族的同胞一般穿很有民族特色的服装,都是手工制作的。他们手里佩带着很多银环丫子,脖子上也挂着。为了这个,他们能够省吃俭用但是唯独不能少了这些!而且她同事还说,他们多是百万富翁。不仅放养了看起来像飘在草地上的片片白云的羊群和一群群穿着黑色毛线衣的牦牛。如今看到的跟听说的完全是两个样,不免失落。郝冰同意她如此说。游浪只好劝她俩以后一定要去西藏探个究竟。
这会儿,郝冰正想说什么,却见仓木决向厨房走来。便说道;“这么快起来了?舒服点了吗?”郝冰把他看得仔细,褶皱的牛仔裤,膝盖处众横交错着磨破了的猫须,印记着一些中文字——我来自天堂;上身是五颜六色的T恤;一顶淡蓝色的鸭舌帽。全然是非主流的装扮!
“扎西德勒,好多了,谢谢。”仓木决刚一说完,不等游浪介绍海清,兀自跑回书房。过了一会儿,双手托着三条白如雪花的哈达。脸上挂着虔诚而淳朴的微笑,说:“扎西德勒。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祝福你们吉祥如意。”
游浪见他拿哈达过来赶紧放下酱着的可乐鸡翅,洗了手,接了过来。接着便介绍海清和郝冰给他认识。介绍海清时,仓木决率先说扎西德勒,面对出乎意料的礼物,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是一味傻笑着接过来。仓木决拿着哈达欲帮她戴上。她异常兴奋,却又担心锅里的油溅到哈达,因而靠前了两步,低下头,让出脖子方便仓木决围上。郝冰与他互相问候,也戴上了纯洁的哈达。此时郝冰与海清对仓木决的兴趣又变得浓厚起来。
尔后,仓木决跟她们俩寒暄时,眼角瞥见了洗手盆里的两只横行霸道的东西,惊恐地说:“小心蝎子!”
“蝎子?哪里有蝎子?”游浪皱着眉头,望着仓木决。仓木决指着洗手盆。海清、郝冰听后噗嗤一笑,但又不好意思大笑,遂用手捂着嘴巴。游浪反问仓木决:“你见过横着走的蝎子吗?”
仓木决摇摇头,不过他还是说:“你要小心点,它可有剧毒的,咬到了可不好办。”
海清站在旁边说:“蝎子不是生长在沙漠里的吗?我们这里又没有沙漠,怎么可能有蝎子?”仓木决转向郝冰,似要从她那里得到肯定。郝冰点点头,并告诉他是螃蟹,他才相信这个真不是蝎子。仓木决既知不是蝎子,便大胆地靠近游浪,转而幽默地说:“以前曾听说你们广东人什么都吃,我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扎西德勒。”
郝冰一边洗着菜,一边笑。海清炒着菜,听他如此说,忍不住回头打量几眼仓木决。想说点什么,一时又对不上话,只嬉笑着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
恰是游浪读《红楼梦》一直想显摆,既然仓木决提到螃蟹,遇巧读过咏螃蟹的诗句,他借此机会在大家面前卖弄,故意跟仓木决说:“老弟,我跟你说,螃蟹可是好东西!曹雪芹曾这样描绘过螃蟹——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一边面说,一面不忘摇头晃脑,见大家欢快接着又念,“‘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你别听他说,游浪是臭显摆——他正在看《红楼梦》!”海清深知其意果断打断游浪,并对着仓木决说。
仓木决并未曾听到过红楼梦,便又问:“《红楼梦》是什么东西?”
“难道你没有听过?这可是中国的四大名著之一!”游浪反问。
仓木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我初中都还没有念完,这都是你们大学生才会读的东西,哪里轮得到我看,给我也看不懂。”
海清见他如此说,一旁附和:“并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看过,我就一本没看过!”
“我也是没看全,看全了如今都是怪物。”郝冰故意奚落游浪,也附和仓木决和海清。
游浪为摆脱困境,转而对仓木决说:“我觉得你虽然没有读过它,但是你跟宝玉一样强!你不也有十二个女友吗?”
心直口快的仓木决不知道游浪的用意,脱口而出:“哪有?才八个!”他念及“八个”两字时还加重了语气。
仓木决哪里晓得游浪的坏心思,脱口而出:“哪有?才八个!”念及“八个”两字时加重了语气。效果是明显的,且看海清听到“八个”时,手不禁一颤,筷子夹住的鸡翅掉回锅里,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仓木决。郝冰口里一直粘着“八个”,掐着手指数着。此时,仓木决眉毛跳动,脸颊泛起红晕,才知道上了游浪的当。游浪假装正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头却幸灾乐祸着。
仓木决尽管开朗,但初次与海清、郝冰两人见面,心里有点悔意,然而看见游浪假装正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头却在幸灾乐祸着。只好辩解说是中了游浪的圈套,脸上含着羞涩的笑。
海清巴望着仓木决,觉得突兀,转过身继续夹着鸡翅。萦绕在脑海里尽是仓木决,她未曾想到他竟有这般历史!这与他的脸上稚气未退,甚不相符;而且西部在印象里——荒山野岭,黄沙遍地,人际稀罕,似乎又觉得不可能。一时,又忍不住回想到自己因为爱情奔往中山,却遭到男友的抛弃,硬生生地在美好的童话里,插入了凄凉的结局。手里夹着鸡翅,一块一块地夹到碟子里,每一个鸡翅都有她的思虑,其中最后一块,藏着她的疑问:呆会一定要问问他是如何对待失恋的。话到喉咙时,转念一想,刚见面就问不太适合,只把问题吞进心里,候机而问。她端着碟子,放在餐厅。郝冰听了“八个”眼睛睁得铜锣大,仿佛刚才认识的不是仓木决!好奇在她心里搅起浑水,她试探了问仓木决,但是仓木决都没有回应,只是傻傻地笑。
游浪见仓木决不说,便主动帮他解围,找来定制了接待沙发客的规则,念道:“为公平起见,我拟写了一份招待沙发客的菜单。”说道这游浪故意停顿下来,自卖自夸补充,“这个单子可不简单,每一样的搭配都是精心挑选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仅定量而且定性,充分考虑了维生素,钙以及营养等等。当然包括价格的考虑,时蔬。”见她们三个饶有兴趣。游浪继续说道,“两个人就餐一荤一素一汤,三个人则两荤一素一汤,四个人三荤两素一汤,如此等等。欢迎仓木决,你可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说完拿着规则单在她们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4、一边泡温泉,一边谈理想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算盘打得太好,不到那一刻,一切皆有可能。游浪准备去吃石岐佬的计划再一次泡汤。晚饭后,郝冰的同事打来电话,说是公司的季度任务超额完成,特别奖励一天,公司请她所在的部门去三乡泡温泉,而且可以带家属。突如其来的消息,游浪连思考的间隙都没有。询问了仓木决和海清都觉得不是公司的员工,而且不是家属,都摇摇头。郝冰跟公司说了情况,不仅同意了她带朋友去的请求,而且他们两的票同意报销。这消息让郝冰感觉像是一直被遗弃了的孩子,忽然得到一阵温暖,无比温心。高兴之余,想起她每个月拿到公司的优秀奖,奖金都会拿出三分之二作为部门的活动经费,这规定是部门的潜规则。郝冰刚进去公司的第一个月听说拿了奖,却难以接受这样的规则——自己的血汗拿来分享。只不过碍着面子,憋在心里不说。郝冰跟仓木决和海清解释了一番缘由,他们欣然接受,仿佛是夺回顺利的果实一般。
第二天,海清请了假,一起去三乡泡温泉。坐在公交车上,仓木决亦如坐火车的路上眼睛紧紧地盯观察着窗外的风景,生怕错过了什么。道路宽敞平坦,路中间棕榈树、铁树像个绿色的刺猬、加拿利海枣树、四季常青又长着胡子的榕树、以及工厂门前的迎宾松等等。仓木决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有那么多的花草树木?我一个都不认识?秋天了,怎么还不掉叶子?绿得让人担忧没有了冬天哟!扎西德勒!”
游浪也被问住,他向郝冰和海清求助,可笑的是,虽是些日常所见的植物,天天看,但他们三个看着熟悉的它们,却喊不出它们的名字。终究是因为忙碌而对身边的东西熟视无睹。游浪摊开双手遗憾说道:“扎西德勒。它们认得我们,我们也熟悉它们,但不知道它们叫什么,早已习惯它们的存在了。”四个人相视而笑,不再言语。但仓木决的眼神,却一直在窗外,连头都没扭过。过了一会,仓木决说道:“我还是喜欢骑马。你不颠簸一下,哪知马背上的惬意。不喜欢公交,好闷,比高原缺氧严重。”
“哪有那么严重?”海清回应。在车上她努力寻找着机会与他熟络。
仓木决说:“你不觉得很闷吗?”
“我们已经习惯了。”海清说完,笑了几声,便接着问,“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是的。”仓木决答道。他总是满口都是“是的”“是的”,代替“可以”“好的”。
海清:“昨天我就一直想问,你……你……你的名字为什么叫仓木决?”海清终究没敢说昨天想问的关于仓木决是怎么对待失恋。
仓木决回道:“我家里有个哥哥叫达娃,意思是月亮。我有一个姐姐。自己排行第三,所以叫仓木决。”
郝冰最是容易揪心那些逻辑关系。仓木决所说的“自己排第三,所以叫仓木决”前后找到因果关系,脸上写满问号。问:“为什么排第三,就要叫仓木决?”游浪坐不住,转过头抢着回答:“这个你可以问我啊,我告诉你,仓木决在藏语里面是最后的意思。哎呦没文化真可怕!”游浪卖弄完,不忘伺机踩一下郝冰,引来仓木决和海清的欢笑。
不觉来到泡温泉的地方。虽说是公司团体活动,但是大家拿到票,三五成群各玩各的了。亏郝冰把他们三个介绍给他同事们的场景在头脑里演绎好几遍。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四个人成为一个小团体泡温泉。
这地方有许多的池,牛奶池,啤酒的,玫瑰的,薰衣草,苦瓜的,形式多样。仓木决对此,前所未闻。尽管如此,他却把这些都比下去了,他说在纳木错泡温泉,世界上最高海拔的温泉,就够了!说得他们几个哑口无言。
在游泳池里,游浪教郝冰游泳。海清跟仓木决在浅水区玩耍。三句五句,七拐八拐,海清终于把话题又引到了仓木决的八个女友。仓木决推搡着水,溅起了水花。他说:“那是游浪在女孩子面前取笑我。”
海清:“你第一次失恋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很早了!那时初二吧!”仓木决叹息着说,“第一个女友伤害的最深。失恋的那时,我整天都在喝酒,还为此退了学!唉,那种痛不知该怎么样形容!”可能因为长时间的治愈,他的忧愁并不浓郁,像是陈年旧事,或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他见海清不说话,对他的事情好奇却又碍着不好问,他又补充说,“没关系,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陈年旧事了,当是讲故事。呆会我给你看我的孩子和老婆的照片。我老婆长得挺漂亮的,跟我同年,是我邻居来的。”
他这一举动,氛围瞬间明朗。海清的担忧显得多余。她未曾料到仓木决的爽快。尤其诧异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但她没有问这些,而是挑重点问。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海清问道。
仓木决已经猜到她会如此问,因而她刚一问完,他就回道:“因为他喜欢我的好朋友!”
“你是在编故事吧?”海清不信。
“是的!我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所以才退学的,要不我也有可能跟你们一样上大学。”他紧接着说,“那时我的家人担心我变傻了,那两年他们都没管过我。后来我就又开始了交女朋友。有了第一次分手,我就不太相信爱情了,所以在第二次分手的时候,我的心一点不会那么痛。后来第三次、第四次我都没有印象了,像风一样,走了就走了,总还会有风要来的。你说是不是?”
海清默默点头,但是没有回话。
一会,仓木决嘿嘿大笑,忽而又说:“我还交过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上次我也跟游浪说过。”仓木决自豪地向海清说道,“那是我第七个女朋友!就是我老婆的前一个。我都不知道她脑子在想……”
正说着,游浪和郝冰走了过来。递给他们一杯罗汉果茶。游浪见她俩一直聊得火热。他坏坏地说:“海清,他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哦。”
仓木决一边接过游浪递过来的茶,一边说:“你看他,满脑子坏主意。”海清接过茶,她的思绪尚沉浸在仓木决的第一次失恋,第二次失恋。嗔怪他俩过来的不是时候,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回答游浪的玩笑中,正经说道:“想太多。”
“那你们好好聊。”说完,游浪拿过郝冰的空杯子,顺手将她推了一把,啪的一声,水花四射。对面的救生员吹响哨声,警告不能跳水。仓木决和海清笑骂游浪够坏的。郝冰呛了几口水,不过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是乐趣。
游浪扔完空杯子,也参与了聊天。问仓木决:“好玩吧?早跟你说自驾过来玩,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你几乎坐了陆地上的所有交通工具——大巴、火车、地铁、高铁、城轨,现在准备坐公交,就差摩的和自行车了!”
“看见人那么多,自己开车心慌慌,手不停地抖!”
“你在青藏线开车已经有七八年的经验,还害怕?”
“怕!我们那里人烟稀少,路上除了拐弯爬坡较多,倒是逍遥自在,像驰骋在天堂之路。我跟你说啊,有两次我拉羊到西宁,见人多,我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方向!我的车开得比羊走的还慢!再说我家人也不肯让我开车出来。他们知道我要来,钥匙拿走了,还另外给车加了一把锁!”仓木决说道。
“你的家人这是为你好!安全第一!”郝冰说道。
“是的,是的,我终于到内陆了!这辈子的心愿算是了了!”仓木决不无得意地说。仓木决喜欢把中国东部称之为内陆,他曾告诉游浪他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去“内陆”溜达一趟。
游浪听见他如此说,内心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想当初,自己骑行完青藏线之后,回来时兜里只剩50块钱。要不是一路搭了20多位好心人的顺风车,自己又怎么能够及时赶回学校开学呢?那时从不冻泉到都兰,正是搭上仓木决的顺风车!一路上,仓木决曾多次说道,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内陆走一趟,人生也就值了!正如自己要去拉萨的想法那般,一辈子总得要去一次。如今总算帮着他圆了,也算是自己的一种回报。
“你跟游浪是怎么认识的?”海清问道。
“只能说是缘分!当时我在爬完唐古拉山顶,自行车竟然爆胎,只好求助他。”
仓木决:“如果我不是尿急,我不会停下车的。也算是缘分。其实以前我拉羊,也载过一些骑不了的人。”
仓木决的幽默,令郝冰几个乐开了花。她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如果不是,今天我们也不会一块泡温泉。实话说,我听到游浪说你要过来当沙发客的时候。这个消息让人既惊又喜。惊的是游浪把信息不过发布几天,就已经有人要来当沙发客,给我们的生活又多了些意外与盼头。”
“那喜的是什么?”仓木决问。
海清接着郝冰的话说了下去:“喜的是之前我和郝冰俩都没有接过陌生人,内心究竟有些许的担忧,毕竟沙发客鱼龙混杂、素质不一。我也曾在网上看过沙发客不好的事件发生,如今你是游浪的朋友,就没有这一份未担忧啦。玩儿既要心跳也需保障的嘛。”
游浪:“所以先交友,后沙发,比较有保障。”
“是的,是的”仓木决回应。“只是我来内陆,几天就用了我半年的积蓄。不好玩!所以我叫游浪兄弟,还不如跟我去我的家乡呢?跟我一块收购羊羔,牦牛,然后拉去拉萨去买。一年干几次活,赚个几千块钱,够一年的花销,其他时间咱们去打猎,骑马,晒太阳去。“说完,仓木决狡黠地补充,“你们这些大学生,现在是不是像街上的大白菜?到处都是。游浪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工作,就是最好的例子。”
游浪也自嘲:“是啊,我可比白菜还便宜!”
海清说道:“可我们去到那里找谁去?”
“是啊。找谁去?”郝冰早就梦寐去拉萨。
“哈哈,大家现在不是认识我了吗?我保证,只要你去我那里。我天天请你们吃羊腿,牦牛肉。请你们吃糌粑,酥油茶,还有纯天然的奶酪。还有,你们不是喜欢户外吗?我们那里还有好多外国人,带着帐篷去搭的呢。现在内陆也有些骑自行车的人带着帐篷,到我们那边住个一两个礼拜,才离开。你去我那里我给你找个地方,扎帐篷。空闲时间,咱们去骑马去象鼻山和纳木错!”仓木决越说越认真。
“真得?那我可不客气了哦。“海清高兴地说道。
“我觉得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我曾经有过八个女友。我老婆又长得不错,也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最想做的事情,来内陆,已经实现。我的人生非常完满。这次回到家里,我就呆在家里养老婆带孩子,再不出来了。以后只要你们有空,都可以来找我。”仓木决似一个看破红尘的或者说是经历过一番波折的人,尘埃落定在家乡了。
这话跟当年游浪说的一样。游浪心里倒是说不出那种感觉,有种羡慕但夹着怜惜。这么年轻就淡定下来,以后的日子就剩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及跟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了。不知是世界冷落他,还是他冷落了世界,那情感五味陈杂。海清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没有多么震惊。对于郝冰,刚刚毕业不久,如今她跟家里人闹,追求自己的自由。不由得想到仓木决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人生几乎没有变数,没有憧憬,内心由不得害怕起来。
游泳池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人在玩水上排球。球落到了仓木决的附近,他扑了过去,因水的阻力,他啪啦地倒在水里,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弄的池里的水形成阵阵波澜。波澜惊动了游浪几个。游浪赶紧游过去拉一把。笑着跟他说:“你怎么那么渴?水甜吗?”海清和郝冰站在原地异口同声问道。仓木决笑而不语。随后四人便去准备吃自助餐了。
5、外乡人的眼
照例早起,仓木决从沙发上咕噜爬起来,眼前仍是阴蒙蒙的,天将亮未亮。他舒展着筋骨走到阳台,透过防盗网,呼吸着中山的第一缕清新空气。微微的凉意吹着他的脖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向两边张望,眼前是一排整齐划一的老房子,每家每户的阳台都套着防盗网和铁皮,网外则被高耸而细直的树切割了视线。有些房子的外墙脱落,露出红红的砖块。远远地“哗哗”的大扫把摩擦地板的声音。仓木决竖起耳朵,像听听鸟叫,却被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刺激着耳膜——房子旁的小道上开始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车辆,而后成了连贯的车辆滑行声。仓木决想起西藏来,一早起来天地间空旷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城市大抵不一样。
七点多,郝冰和海清已经陆续准备上班去了。直到八点多,游浪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房间出来。他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往衣服的内里抓痒。见仓木决在沙发上发愣,连忙打招呼:“早啊!昨晚睡得好么?”
“好,好,睡得很好。就是醒得比较早。我们那里的天亮得都比较早。”仓木决憨笑着,抓抓齐肩长发。“本来想出去走走,又怕不认识路,回不来。”
游浪也颇不好意思,睡着睡着就忘了仓木决这回事儿。自觉得怠慢了,他豪爽地一挥手:“走,我带你喝早茶去!”
喝早茶对于仓木决而言是件新鲜事。才到茶楼,他便好奇地四下张望。这茶楼的布置和餐馆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或许在于它的古色古香,外围是飞檐碧瓦,门口正中间挂着棕色的牌匾,漆着金色字体。屋外还有水池楼阁,各色的鱼在其中交织成画,另有一番色彩。几位老人坐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喂着鱼儿。这外表乍一看,还以为是清朝学府。进入里面,才见识到另一番的热闹。扫视一圈,各桌几乎都满人了,瞅见大厅中间的柱子后还有一张小方桌,游浪几个箭步快速占住位置。
仓木决紧随其后坐下,脱下鸭舌帽,露出齐肩的头发。他好奇地朝四周张望,高原红和独特的发型也吸引了不少眼光。他惊叹道:“怎么都是老人?”
游浪不以为意,一边招呼着工作人员,一边答道:“我都已经习惯了。这时间年轻人都在努力工作呢,哪像我这无业游民。”他的话里不乏自嘲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人都忙着赚钱,慢不下来享受生活呢。今天我们就好好叹早茶吧?”
“叹早茶?”仓木决狐疑道:“大家牢骚很多么?”
“哈哈,可不是嘛!”游浪调皮道,见仓木决信以为真才解释道:“叹早茶是广东话,是享受早茶的意思。不过,喝早茶的时候一群朋友坐到一起,聊这聊那的,不也是牢骚的一种么?”
这会儿,仓木决又注意到桌上的茶具了。他极富兴趣地将茶具一一拿起来观察一番。整套茶具雕刻着青花,茶杯小巧玲珑,底下还有托盘,颇有蓝莲花盛开的感觉。茶壶也是精巧形的,壶嘴底部突出,像是怀孕的妇人。此外,还有一个酒精炉套着镂空的炉架子,烧着水。服务生在一旁倒水斟茶,滤出第一壶的菊花茶,在两个茶杯中各斟上少许。那茶水金黄,盛在玻璃杯中颇为好看。
仓木决合不拢嘴,学着游浪微微抿上一口,一面啧啧称赞,稀奇稀奇。“扎西德勒!我们那里也和早茶,不过喝的是酥油茶。我刚刚还以为你们跟我们一样,也自己做茶呢。不过你们的茶水和白开水似的,没味道。”游浪也想起来了。骑行青藏线时,在路上遇到朝圣的藏族女孩一家人,请他喝酥油茶、吃糌粑。藏族少女一遍遍地捏压着青稞面,捣弄着酥油茶;还担心他嫌脏,特别借给他一根勺子。想来那味道是淳朴而特别的,但在当时那骚味着实令人难受。直到现在,他才有勇气在仓木决面前承认。
“你们的酥油茶也真是重口味。”
仓木决明白游浪所指,笑得列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来。“是嘞,你们内地人吃不惯。不过那是爱情的味道。”
“爱情的味道?”游浪忍不住发笑,“那确实挺骚的。”
仓木决不同意。原来在藏民中流传着一个故事,说以前有两个部族的一对男女很相爱,不过家族的长辈都不同。后来俩人就殉情了,女的死后变成茶叶,男的死后变成盐湖里的盐。做酥油茶的时候,茶水和盐得以再次相会。
“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一样?”游浪问道。尽管仓木决并不太了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他猜想是茶和盐一样的故事,便点点头。游浪陡然对酥油茶燃起一份好感来。“原来还有这么美的故事呀。”
因为赢得了游浪的称赞,仓木决颇为自豪。他摸摸茶杯的青花纹理,蓝白相间,煞是好看。“你们做的东西真精致,我们都是用木茶碗的。那么小的一杯,喝一口就没有了。”这时,他见游浪的杯空了,连忙提起茶水冲倒。游浪弯起食指和中指在桌上敲打着。
“在我家,可从来不会让客人的杯子空着。我母亲是要骂的。这是对客人照顾不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