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天空呈现奇异的黄色,像通往奥兹国的黄砖路——顺着它,你就能一直走到绿色的翡翠国,它被北部紫色的吉里金国、东部蓝色的芒奇金国、南部红色的加德林国和西部黄色的温基国包围,在那里找到可以让你回家,给你胆量、智慧和一颗完美的心的魔法师——被大力金刚掌震碎,一夜间挫骨扬灰,消融在周围,残存的碎屑细细密密地落了一地,像未长成的心事和琐碎的情绪,掩盖了漫长有趣的旅途。
但也许颜色也是谎言。大魔法师说:“为了使它更加名副其实,我命令所有的人都戴上了绿眼镜,这样好让每一种东西看起来都是绿的。我的百姓们的眼睛上这么长久地戴着绿眼镜,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真正的翡翠城。理所当然地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充满着宝石和珍贵的金属,并且还有各种好东西可用,人人快乐[1]。”我们真正想要的,也许是一个明亮干净的地方,盛放尊严、舒展、秩序和古典的乌托邦理想:充满着宝石和珍贵的金属,并且还有各种好东西可用。
妖冶之色令人疲倦,我站在宿舍楼梯上等了一会,直到阳光逐渐穿透空气,变得明亮起来。我平视到半空中的一大朵云。云朵感觉不远,非常清晰,在阳光下几乎是雪白得熠熠闪光,看得见其中的褶皱,像一层层地堆积而来又被紧紧地压在一起,密集,坚实,有着内部稳定的结构,但显露在外是柔软的,不规则的,充满着丰盈亲切的气质,具有渴望触摸、被包围又觉得触手可及的质感。这几乎给我一个幻想,以为在其中、其后必有一座城堡,可容纳曲折美好的故事、单纯的泪水和终将得到的幸福;并以为在某些不知道的,因为太多空间与时间混合在一起而显得维度紊乱的各种世界里,童话故事在一一进行和上演。于此时刻,几乎让人信以为真。
我走进长武的宿舍,没有其他人在。他的书桌上还有半玻璃杯水,在跳跃的阳光下闪着冷而亮的光,质地坚硬,好像他才出去没多久,随时要回来。玻璃杯旁是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新旧不一,最上面一本敞着书页,破旧的书脊上印着“X(看不清是什么字)夜的微笑”;杯子下还压着几张草稿纸,第一页零乱地写了几行摘自某本书的对白:
彼得拉:起来,胖家伙,该刷刷马了。
福里德:这样的生活多有意思。
彼得拉:那么,这是夏天的夜晚发出的第三次微笑罗。
福里德:对,这是向那些愁苦、忧郁、失眠、迷惑、担惊受怕和孤独的人发出的微笑。[2]
窗外传来一阵浓郁的女贞的味道,令我头晕,我坐到椅子上,他的宿舍在二楼,窗外树木繁盛,女贞正努力地长着叶子,伸手就可以够得到。但没有开花。我心里一动,有火焰迅速穿过我的心脏到达头脑(像江户川柯南在洞悉真相时头脑中虚拟的白色闪电)。DING!
闪电照亮了我向继母保证过的遗忘,过往的回忆如云一般卷积而来,挟带着集市特有的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呛鼻气息,一瞬间充斥我的鼻腔与肺泡,让我涕泪交加。女贞在这个出春入夏的时节并没有开花,我闻到的辛辣的香气是DING的。
注释:
[1]引自美国作家莱曼·弗兰克·鲍姆(LYMAN FRANK BAUM,1856~1919)脍炙人口的儿童故事《奥兹国历险记》。
[2]引自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ERNST INGMAR BERGMAN,1918~2007)的电影剧本《夏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