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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吃到冷风,第二天我病了,重感冒。人在伤感的时候可能尤其虚弱吧。
我躺在床上养病,一连好几天都没去办事处。房东倒是又打来电话催促,说如果不续租的话就请提前打个招呼,他好去物色别的租客。正值我心烦意乱的当口,我吸溜着鼻涕,没好气地答,不租了不租了,你爱租给谁租给谁去。
我很想打个电话给夏丹丹,至少确认一下我被拒绝的事实。可是我始终鼓不起勇气拨通电话。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表白过于委婉,她的拒绝也过于委婉。我们都明白,这样做是为了让彼此在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不会那么尴尬。
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宿命吗?表白即被拒。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夏丹丹应该也对我有意思的错觉呢?如今被证实确实是错觉。
在这个节骨眼上,陈筱雁联系了我,她在电话里说她就要去北京了,不如见一面。我说好,我可以顺便把她的失恋物品储物盒还给她。
她说算了,我不要了,你留着吧。
我说那可不行,这盒子必须还你,我留它作甚?
僵持不下,等见了面再说吧。
我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傍晚的时候先去了趟办事处,因为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夏丹丹和阿COW都不在。我是去取陈筱雁寄存在我这儿的失恋物品的,准备交还给她。
杜米阿飞办事处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种曲终人散的萧条。我咬咬牙想要振作精神,却不禁喃喃自语道——是到结束的时候了吗?
我踮起脚尖,从书架的最上层取下装着陈筱雁失恋物品的白色纸板盒,还顺手把写着“失恋物品寄存处”的纸条扯掉了,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把盒子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用手拂去表面的灰尘。突然发现我的办公桌上多了样东西,定睛看去是一小块装在塑料盒子里的草莓蛋糕,盒子上贴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在你QQ资料里看到你的生日,补上吧!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看得出来是夏丹丹的字迹,她的字迹原本像她本人一样慵懒,但这几个字似乎是打起精神才落到纸上的。
我会心一笑,扯下贴在上面的便利贴,透过透明的盒盖看到蛋糕上嵌的那颗草莓,从草莓的新鲜程度来看,这蛋糕已经在我桌子上摆了好几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冲动,我当即拨通了夏丹丹的电话,她接起来——“喂?”
“喂。”
“嗯。”
“是我。”
“你好。”
“蛋糕我收到了。谢谢。”
“没想到这么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买了草莓味的。”
“味道不重要。”
“噢。”
“下次写纸条要记得署名。要不然我以为是阿COW送的呢,发展成基友就不好了。”
“嘿嘿。”
我和陈筱雁约在青年路上的几米咖啡馆见面。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先在咖啡馆斜对面的漫画书店买了几本漫画书,随手翻翻。然后才去了“几米咖啡”,找了僻静角落里的位子坐下来一边看漫画一边等陈筱雁。
陈筱雁的失恋物品储物盒至始至终都被我随身带着,因为体积还不小,不方便摆上桌,我把它放在桌子下面,搁在我脚边。
漫画翻完了,还不见人来。只好走到店里的书架边,取了一本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一会。上面有篇短小说写得倒挺有意思的,讲一男人在每天上下班必经之路上发现一家新开的小店,小店专门出售爱情不思议正品。他买了一个所谓“爱情新鲜度检测杯”回家跟自己已经处在倦怠期的女朋友测试,竟然得出了“新鲜”的检测结果。男人很气愤,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便找上门去找店家理论。店家为了安抚他,说可以送他另一样名叫“分手石”的产品作为补偿,只要将这种石头送给自己的恋人,不出一礼拜两人就能顺利分手,据买家回馈效果非常灵验。男人顿时傻在当场,因为他兜里正揣着一块他女朋友上礼拜刚送他的石头,长得跟分手石一模一样。
我捧着杂志坐回座位,突然想起我和夏丹丹一起来见许泽志接受他委托那次也是在这家店见的面,坐的好像也是这个座位。要是这世上真有什么分手石,许泽志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虽说分手石这样物件纯属小说作者的杜撰,但我依稀记得在网上看过这样的说法——自己或者身边的一些人只要买了某品牌的饰品送给自己的恋人,结果总是分手。这种说法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都用自己的事例现身说法。
这莫不是阿COW所谓的都市爱情传说?
我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陈筱雁推开门走进咖啡馆来。她一身波西米亚风的打扮,她看到我便走近来,我这才看出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她憔悴消瘦了不少。
“嗨。”陈筱雁一面朝我挥挥手,一面走过来。
她放下坤包,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我们各自点了东西喝。
“怎么?你要去北京?”我问她。
她点点头说:“是的,我要回北京工作。”
“跟你男朋友和好了?”要不然干嘛回去?
“哪里?怎么可能?”她果决地否认,继而淡淡地道,“我只想回到离他近一点的城市里。”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哪。”
陈筱雁“呵呵”地苦笑,道:“我是不是有点傻?”
岂止是有点傻,是很傻!
——这话我憋住没往外说,却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言下之意是你也应该走出来了吧。更何况分分合合还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也许正是因为是她自己“作”出来的,所以才如此自责,一直不能释怀吧。
“我的心情你怎会理解?”陈筱雁冷不丁地问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这小动作八成是被阿COW潜移默化感染的,说:“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不小心打开了你的失恋物品储物盒。”
“不小心?”
“盒子从办事处的书架上掉了下来,然后里面有些稿纸也掉出来撒在地上了。那些稿纸上打印着你的博客日志。”我解释说。
陈筱雁点点头,表示是有这东西在里面。
“于是我捡起来偷偷地看了。只看了掉出来的那些。实在对不住啊。”我道歉。
“是吗?看就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陈筱雁毫无怪罪的意思。
我如释重负,又说:“说实话,看你部落格的那段日子里一直被你文章里那股悲悲戚戚的情绪笼罩着。代入感太强了。”
“那段日子我确实过得不好,原以为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只是没想到我回国后真的又跟他重归于好,可是天意弄人,第二次两人又分开,伤痛似乎比第一次来得还深。”
在快要痊愈的伤口上再剐一刀当然更痛彻心扉,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对了。东西我带来了,还给你吧。”我俯身钻到桌子底下,捧起陈筱雁的失恋物品储物盒,然后递给她。
她摆摆手说:“我不要了。你留着也好,扔掉也好,随你吧。”
这是什么情况?我留着它不像话,扔了它——改天她找上门来又问我要叫我如何是好?
“不不不,你还是拿回去吧。办事处的失恋物品寄存服务已经终止了,没办下来。”我赶紧说,“你不是要回北京找他吗?这可是你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你不会这么狠心要把全部舍弃吧?”
“你说错了,我是要回北京,但不是去找他,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如果我跟他还有缘的话,可以像陌生人一样重新开始不是更好吗?”
“好吧,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话要说清楚——东西是从你手上拿的,现在还是交还到你手上。”
“行,我收下了。”陈筱雁接过盒子,“你等我一下。”
只见她说着捧起盒子就起身往咖啡馆外走去,过不多久就空手折返回来。
我一脸惊异,问:“盒子呢?”
“扔了。”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
聊起一些往事,聊起一些故人。
从窗外看出去,夜已经深了。
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你。”
陈筱雁微微一笑,作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你是不是在法国巴黎跟我讲过一次电话?”我问。
“为什么这么问?”
“有这回事吗?”
陈筱雁努力回想。
“是我打给你的吗?”她问。
“不是,是别人打给我,中途叫你接,你就跟我说了几句话。”
“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吗?”
“你到过法国巴黎是吧?是你在西班牙留学期间去的。”我又问。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去巴黎的时候是单颖颖招待的,还住在她租的屋子呢。”
“没错啊。你到底想问什么?”陈筱雁有些按捺不住了。
其实我自己心中的疑团也越滚越大。
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道:“怎么说呢?事情是这样的——2005年的秋天,应该是十月初左右吧,反正那年的事我记得特别清,那天单颖颖在巴黎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中途的时候还叫另一个人接过去跟我讲了几句话。”
“另一个人?你想说那个人是我?”
“是的。你在电话里说你假期去法国旅游,没想到竟然碰见单颖颖。”
“有这种事?”陈筱雁很是惊诧,“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稍后片刻,她回过神来,一拍桌子无奈地道:“我真记不起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一点肯定是错的,我并不是在巴黎偶遇单颖颖的,而是我自己找上门去的。”陈筱雁笃定地说,“虽说以前并不是跟她很熟,但毕竟是同学,在同一个QQ群里,于是便加了她的QQ,跟她说我要去巴黎游玩,是否能安排住宿,结果她欣然答应。”
“是啊,所以我就更奇怪了,很多事完全对不上。”我被疑云笼罩着,“我原来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只是我看了你的那部分部落格正好是你2005年初到西班牙的一个月里的记录,时间正好是九月上旬到十月上旬,可是其中完全没有讲到你出游巴黎的事情。倒是写了你出游一些西班牙小城的游记。”
陈筱雁想了想说:“对啊,我记得很清楚,我是2006年1月才去巴黎玩的,过完圣诞节才动身的。”
“你确定?”
“我确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
“接过电话跟我讲话的那个人并不是陈筱雁,她冒充你!”我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