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眸色渐敛,端着茶杯的手不免轻微一抖。
戎狄公主何时入的京?那……
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梅卿抬头微笑,迎接着来人。
小曦儿拽着萧怡的手,将她拉到梅卿身旁。
“娘,这位就是梅先生,他说在儿臣小时候还给儿臣擦过屁屁呢,是不是呀?娘。”小曦儿一直记得擦屁屁,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若然有了肌肤之亲,那便要……嘿嘿。
萧怡望着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虽从没想到还有重逢日,可也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的重逢。
三载光阴飞逝,莫言宵依旧还是那般给人以清凉的模样,只是脸庞越发清癯,还有眉宇间的凝重越发深刻,也不知是因他的身体缘由,还是因为这几年在外的阅历,又给这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莫相爷增添了不少忧愁。
梅卿见萧怡这般盯着自己,微微一笑,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原本只是尽自己对小曦儿的承诺,未曾想命运弄人,终究还是被遇上了他避之又避的人,两个。
肖忆走上前将小曦儿一把抱起,并立与萧怡身侧。“小曦儿说的擦屁屁呢,爹爹是不知道,不过这位梅先生可是你娘亲与爹爹的恩师。莫师傅。”
后面这声尊称,是对梅卿所说。
梅卿笑了笑,起身欲行礼,被肖忆拦住。
“恩师?”小曦儿小脸一皱,脑子一时打了结。
魏巍却立即朝梅卿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来梅先生你就是前任相爷,请受魏巍一拜。”
“魏小公子无需多礼,我现在也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受不得小公子此礼。”梅卿说罢,掩面轻咳。
魏巍:“梅先生客气了,我爹爹曾与我说过梅先生为大楚所做所为,魏巍实属钦佩,便是魏巍跪地磕头,先生亦受的。”
小曦儿自肖忆怀中溜下,走到魏巍跟前拽住他的衣襟,满是好奇:“小魏子,你家爹爹都怎么和你说的?你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我父皇母后他们谁都没和我说过梅先生的事,你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萧怡面色一凝,喝道:“曦儿,你和巍儿回那边雅间去。”
“母后。”肖曦不干,撒娇。可萧怡一个冷眼瞪来,小曦儿便拽着魏巍乖乖的离开,嘴中碎念:“去就去,哼!我让小魏子给我好好说说梅先生的事。”
小曦儿与魏巍离去,萧怡肖忆和梅卿各自一一入了座,蓉茵送来了两杯茶,苏娘为帝王帝后端上,便告了退,领着蓉茵离去。
雅间只余师徒三人,无人出声,一时间皆相顾无言。
而另一边萨那塔由于赛场得利,对面前的血珊瑚越看越喜欢。见小曦儿拉着魏巍回来,得意的将血珊瑚捧起。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是不是你们的皇帝皇后嫌弃你们俩个小东西了?嘿嘿,要是本公主,本公主也嫌弃。对了,你们说的梅先生呢?”
萨那塔方才忙着擦拭自己的战利品,听到小曦儿说什么梅先生,她可没兴趣,便一直坐在原地继续擦拭血珊瑚。
可现在不但不见那个梅先生,连带着肖忆萧怡也不见了。
小曦儿白眼一列,“要你管,擦你的血珊瑚吧。”
萨那塔不屑的撅撅嘴,继续擦拭自己的血珊瑚,两只耳朵也不忘竖的尖尖的偷听两个娃儿的对话。
这边两个娃儿聊得起劲,那边三人却皆静默。
终究还是肖忆当先打破沉默,“莫师傅,三年前你不辞而别,朕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都是无果,你这三年,是在何处落脚?还是……”
“四海为家,八方漂泊。皇上……皇后娘娘,你们也别唤我莫师傅了,草民现如今只是个游走四方的闲人,唤我梅先生便好。”
“梅先生。”萧怡轻声念道,嘴角一勾,面露喜色。“如此,梅先生又何必唤我们皇上皇后,这是在宫外,便不必拘泥于此了吧。”
“嗯,月月说的是。”肖忆认同。“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梅先生唤我们名讳便好。”
梅卿浅笑颔首。
肖忆:“不知梅先生这几年都去过什么地方?览过哪些名胜古迹?亦或是何处的乡野风光?”
梅卿:“草……”
肖忆:“梅先生。”
梅卿:“我这三年去过的地方很多,大多都是些无人知晓的偏僻之地,好在我这身子还经得住折腾,没有半路给我撂挑子,幸矣幸矣。”
氛围一时融洽些许,肖忆与萧怡不停的询问着梅卿去过的地方都是些什么风俗民情,再问上一些个趣事,三人倒是聊得兴起。
梅卿这以往只提国事的闷葫芦,竟也敞开了话语,开启了唠嗑模式。
大堂楼下舞台上的人,早随着游戏的结束而各归各位,抚琴姑娘再次上台弹琴怡性,船楼也继续开始了缓慢的飘飘荡荡。
一切安好,一片祥和。
二楼,李仲已然呆傻。
帝王帝后竟然也出了宫!竟然半路‘拦截’了这艘船楼,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这船楼会是消息阁的财产。
裘筑表情难得凝重的皱到一起,一脸的便秘样。
李仲见她如此,抬手便往裘筑的额间一敲,“想什么呢?想的这么愁眉苦脸。”
虽说与她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一两次,但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她不该出现如此沉重的神情,就像当年那个小姑娘,哪怕身受重伤,却还是可以笑得没心没肺。
“在想青铜碗。”
“青铜碗?你想要那个青铜碗?”
“嗯。”裘筑应道,却又摇头。“李仲,青铜碗的传说,你听说过吧?”
“那当然。”
青铜碗的传说,在大楚可谓是众人皆知人人皆晓,李仲又怎么能够逃脱被听说的命运。
“你说,那个碗,会不会是真的?”
“这个……”不太可能,若是真的,苏娘怕是早就献给萧怡了,哪里还能拿到这座船楼里做噱头。
“如果要是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裘筑面露喜色,双眸闪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芒。
这神情,好似那信徒见着了活佛般,闪烁着金光。
“哪里好了?”
“这样梅先生的身子就有救了啊。”裘筑神采飞扬的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曾注意到李仲的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梅先生!莫不是真像皇后所说的那般,裘筑嘴中的梅先生就是小曦儿嘴中的那个梅先生?
裘筑的双手不知何时抓上了李仲的衣襟,轻拽。
“李仲,那小子既是你家小主子的好朋友,你能不能跟你家小主子打个商量,去将那青铜碗讨要了来?”
裘筑用哀求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李仲,李仲心头一阵苦涩。
遥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又何尝不是全心全意的扑在莫言宵的身上,便是他得了皇后娘娘的好,前往东洲送信。到头来他去了东洲,也只是被她缠着,要他给她说有关莫言宵的事情。
而他,只是落得个好哥哥称谓。
呵,现在这物是人非,难道依旧还是一如以往般……
“李仲,好不好嘛?”裘筑又拽了拽李仲的衣襟,见他眸色飘忽,还有这瞬间变得青黑的脸色,难道这事很难?
“李仲,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不是。”
“那就是说你可以帮我了。”
“可以一试。”
“那你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我还以为不可以呢。”
李仲扯扯嘴角,“小筑。”
“嗯?”
“你嘴中的梅先生是?”
“哦,他啊,他就是一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人是个好人,只可惜生来便是一副病骨,唉,要是这青铜碗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李仲眉心一蹙,体弱多病,看来这梅先生八九不离十就是莫言宵。
“小筑你很在乎他。”
“嗯,还好吧,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总是教我很多我哥都不懂的大道理,虽然我也还是不怎么懂,但是他真的很好。”
大哥哥,李仲心下一喜。“你还有哥哥?”
裘筑面部一僵,牵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李仲,你能不能现在就去?”
“呃……这个不太好……”李仲食指擦了擦鼻翼,他总不能说他怕了小曦儿那个磨人精吧。
“李仲,求求你了……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经不住裘筑的连番哀求,李仲点头应允,只不过得让他先……
李仲:“小厮,给爷我再上几壶好酒。”
这方饮酒壮胆,上头小曦儿听着魏巍嘴中那被神化的莫言宵,更是面露倾色,好似恨不得就地将莫言宵给睡了。
偷听的萨那塔早就变作明听,附在魏巍身旁听着,满不以为然的道:“你说的不是人吧,七情六欲皆无,眼中只有黎民百姓,这根本就是佛陀转世。切,一定是小魏子你家爹爹将他给美化了。”
“萨那塔,你听你的就好,别给本殿我说话。”小曦儿白眼一列,让魏巍接着说。
说到莫言宵的治国有道,说到莫言宵的铁面无私,说到……说到当年奉命与萧皇后前往东洲运送灾银……
小曦儿十分诧异:“梅先生竟然还跟母后一同前往那什么州?”
魏巍:“东洲。”
小曦儿:“对,东洲,他们竟然还一同奉命前往东洲赈灾,母后也好厉害。”
小曦儿面露钦佩之色,萨那塔幽幽道:“难道只有我嗅到了不平常的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小曦儿耸耸鼻子,没闻着什么味儿。
萨那塔看看身躯小巧的小曦儿,又再看看大不了多少的魏巍,摇头轻叹。“果然都是小娃娃。”
小曦儿哼道:“你才是小娃娃。”
萨那塔的眼睛瞥瞥小曦儿的身子,又在自己身上转了转,这事实摆在眼前,就不用她多做争论。
小曦儿撅起小嘴,脑袋朝着萨那塔的反方向一抬,“切,你要是大人了,那你是不是该找个婆家把自己给嫁了,还在这里跟我争,哼!肯定没人敢要你。”
小曦儿说着对萨那塔做了个鬼脸,便又将她抛在一边,让魏巍继续给自己说着莫言宵的‘传奇’。
两人都未曾注意到萨那塔的神色一暗,丝毫没了心思听他们两的英雄崇拜。更没了为这段帝后与相爷一同出宫的历史,添上那一抹野史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