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方亮,府里一派喜气儿,老爷和老夫人已经早早起了,准备妥当正在大堂里等着新媳妇和少爷去敬茶请安。
老管家怀安笑眯眯的快速走在九曲回廊上,一边走,心里一边宽慰,看着长大的少爷今年春闱才考上了进士,正好是一派大好前程,如今又娶了程院外家的小姐,许是来年就能抱到小小少爷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王家在堕马镇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可跟程家比毕竟是差了一层的,听说程院外家在淮阴城里有亲戚,还是当朝大理寺卿的大官儿,在皇上面前都是露了脸的。昨天晚上婚宴,那位官老爷可是千里迢迢的来了堕马镇,整个王家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的。
来年春闱,少爷若是能够高中,真的位极人臣,可是要多多仰仗这位官老爷的。
怀安心里想了很多,脚下的步子那叫一个轻快。
沿途几个仆人皆是面带喜色的与他打了招呼,他有高兴的按照老爷的吩咐,从怀里掏出荷包,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赏给遇见的仆人。
老爷夫人高兴,昨儿个晚上就让账房给支了银子,要大赏府里的下人们。
“怀安叔。”伺候少爷房里的大丫鬟彩梅迎面走过来,脸上有点不太好看。
怀安愣了愣,问“怎么了?”
彩梅回头看了眼回廊尽头,不远处是少爷和新夫人的院子,月亮门的门口正站在少爷书房里伺候的两个小厮。
“少爷和新夫人还没起呢,唤了两遍,也没个动静。”她不太高兴的说,少爷娶新夫人之前,她彩梅可是少爷房里的人,如今娶了新夫人,也不知道提成姨娘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怀安哪里不知道她的那点子心思,心里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随我去看看吧,少爷和少奶奶恩爱是好事儿,你的事儿,老妇人自有定论的。”说着,甩着宽大的袖子继续往前走。
彩梅不太高兴的跟了上去,瘪了瘪嘴,心里端的是生了几分委屈。
怀安进了月亮门,小厮打过招呼,跟着进了二进院,打眼一看,松涛阁的大门紧闭,另一个大丫鬟在门口焦急的转圈圈,见怀安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爹,少爷和少奶奶还没起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误了吉时拜见老爷和老妇人就不好了。”
原来说话的小姑娘正是怀安的女儿,名字叫莲花,年前才分到少爷身边伺候的。
怀安伸手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走到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少爷?是老奴怀安,吉时到了,老爷和老夫人正在大堂等着少爷和少奶奶敬茶的呢。”怀安提着嗓子朝门里喊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
身后的小厮上来说,“怀安叔,喊了好几遍了,没反应。”
怀安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俯身凑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框,里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怀安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连忙伸手舔了舔手指头,绕道窗边,伸手把窗纸捅破,顺着窗纸上的小洞俯身往里看。
“啊!”怀安尖叫一声,一连退后好几步,略显笨重的身子硬生生从回廊的栏杆上翻了过去,“快,快,快去叫老爷,少爷,少奶奶,少奶奶出事儿了。”
……
县衙里。
刘县令正战战兢兢的喝着茶,对面八仙桌旁做这个身穿儒士服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本卷宗,看得正聚精会神,偶尔抬头询问几句,刘县令摸了摸额头的虚汗,结结巴巴的应承几句。
“有些案子,看起来模棱两可。”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心上人的大理寺卿掌印程峰以。程峰以此次回来淮阴为两件事,一件事经办了妥当,人也带回来了,本来打算前天就回洛阳,却正巧赶上淮阴本家的一个外甥女儿出嫁,他便借故多停留了两日,顺便查看一下县衙里的政绩。
这日程峰以闲来无事,偶然提起堕马镇最近几年的刑狱案宗,这一看不得了,刘县令端的是个糊涂的。
程峰以正看得连连皱眉,门外的压抑白着脸朝屋里探了探头,张开嘴嘘声喊了刘县令。
“刘县令有事儿,先去吧。”程峰以看了眼衙役,又看了眼刘县令,满眼的不悦。
刘县令狠狠剜了那衙役一眼,陪着笑脸应了一声,赶忙提着长衫下摆退出书房。
“干什么呢?什么事儿?”刘县令抬脚对着衙役就是一记窝心脚,衙役翻个了跟头爬起来,“大人,不好了,出,出,出大事了。”
刘县令一听,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大了两圈,连忙拉着衙役的手臂来到拐角处,“什么大事,大惊小怪的?没看见里面坐着尊不好惹的佛爷那么?”
衙役苦着脸,心中暗道,可不就是这位佛爷家中出了事儿么?
“回,回大人,死,死人了,昨日成亲的王员外家的儿媳妇,昨个夜里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衙役小心翼翼的说。刚刚下面的人来报,那王家小厮还在大堂里候着呢。
刘县令顿时松了口气儿,骂道,“废物,死个人怎么了?哪天还没死过人?要人过去查看一番,带上仵作。”
衙役瞧了眼书房,刘县令见他还不走,哼了一声,骂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难道还要等着我给你点人?”
衙役连忙摇头,吱吱呜呜道,“大人,是王家。”
刘县令一立眼,“废话,我又没聋自然听得出来是王家。”
衙役心中咒骂,面上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大人啊,你怎么忘了?就是昨天您老和那位大人一起参加婚礼的王家啊。那家的儿媳妇可是里面那人的外甥女儿啊!你怎么给忘了?”
“外甥女?”
“外甥女。”
“死了?”
“死了!”
“完了完了,摊上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程峰以正从书房出来,离着不远便听见刘县令和衙役嘀嘀咕咕的,本就不悦的脸色显得更加的难看了几分。
刘县令愣愣的回过头,如丧考批般苦着脸,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大人,出大事儿了。”
程峰以一愣,“什么大事儿?”
“死人了。”
“谁?”
刘县令张了张嘴,最后干脆一把揪住衙役的领子,将人拎到近前,“你说。”
衙役暗骂了一声;“娘西皮”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说,“回,回,回大人,出事的是王家,王家新娶进门的儿媳妇昨晚暴毙。”
程峰以脸色一沉,身子晃了晃,“你说谁?”
衙役苦着脸,“回大人,死者是淮阴城程家大小姐,程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