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水道上最近确实发生了一起大事儿,半个月前,一只从扬州开往洛阳,经宣州的河道时发生沉船事故,床上商客死伤无数,当天夜里,尸体几乎飘了整个河道的河面。宣州刺史第一时间上报朝廷,三日后,柳木生和郭毅刚入了宣州境内,便分别接到大理寺和刑部的八百里加急信函,责令二人查办沉船一案。
沉船事件发生后,林元洲连夜封锁了消息,所以知道沉船的人并不多。
尸体在当天夜里就全部打捞上来,全船一共一百零三人,找到尸体九四具,其中七人消失无踪,还有两名幸存者,而次日,有人在河道两边的芦苇荡子里又找到了当时负责开船的船长。
两日后,郭毅和柳木生的马车一进城门,林元洲便得到了消息,带着宣州上上下下十几个官员浩浩荡荡前来迎接。
昨日,郭毅和柳木生的马车便已经到了宣州境内,本是听了茶寮里老汉的话,打算连夜赶去宣州府,没想到马车还没进康寿坊,大理寺和刑部的加急信函就到了。
柳木生一得知沉船事故,心中一寒,也顾不得车厢里颠簸得欲生欲死的郭毅,架着马车一路狂奔,刚入了平康坊的坊门,正遇上浩浩荡荡的官员队伍。
柳木生无暇寒暄,跳下马车吧缰绳丢给林元洲的一名随行,快步走到林元洲面前,追问沉船事宜。
林元洲自是不敢隐瞒,所叙之事与大理寺和刑部送来的公函上所述几乎一致。
“那失踪之人的身份可是已经确认了?”柳木生眼眶发红,一把揪住林元洲的领子,略显苍白的脸眼看就要贴上林元洲的鼻子。
林元洲吓得抹了一把冷汗,“七人分别是皇商段白杨和其管事吴钱,以及以为名为敏书的女子。据侥幸活下来的三人所说,还有一个叫唐次的公子也是那天晚上失踪的。”
“不对,与唐次一起的那位姑娘呢?”柳木生忙道,林元洲脸色不太好,“确实有位姑娘与唐公子同行,但据船老大说,那位姓花的姑娘在出事前一天的晚上就被人劫走了,跟顾娘一起消失的还有以为蒙姓的商人和其小厮。”
柳木生大骇,一时间无法反映过来,这时,随行扶着奄奄一息的郭毅过来,郭毅撩起眼皮看了眼林元洲,突然问了一句,“我们来时的路上,听说出事前一天晚上,那船上似乎是出了些不好的事儿。”郭毅说着,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元洲。
林元洲连忙赔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郭毅郭大人吧,真是久仰大名啊。”
郭毅皱了皱眉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冷声道 ,“林大人大可以挑些重点的说。”
林元洲讪讪的笑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脸讨好的说,“是是是,郭大人说的是。”林元洲连忙朝身后的王大人使了个颜色,王力连忙上前几步道,“回郭大人,小人是负责打捞尸体的县丞,也是最开始接审此案的官员。”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柳木生忙问。
齐禄本也是洛阳的世家公子,虽然是庶出的,但与柳木生关系不错,因着是庶出的子弟,家中并未规定他一定要走仕途,也并不能继承爵位,所以齐禄十三岁便涉足家中产业,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商界小有名气。
这次唐次和花凉去洛阳走水路,柳木生本来是托齐禄照顾二人,没想到不过一月时间未见,齐禄身首异处,花凉和唐次也失踪了。
柳木生心里极其不是滋味,皱眉看着喋喋不休的王力,脑中嗡嗡作响。
郭毅认真听着王力介绍事出前一晚发生的事儿,听到关键处,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是说,幸存下来的人说,事出前一天晚上,在二楼甲板上,齐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懒腰斩断?”这绝不可能,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难道真的是怪物?
“是怪物。”王力笃定的说,幸存的女子叫真娘,是一个茶叶商刚收的外室,齐禄被杀时,她就在齐禄旁边,当时船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撞了一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寻找就近能把握的东西,所以很多人并没有注意到齐禄的举动,唯有站在他旁边的真娘因着靠着桅杆,所以并没有慌乱,然而注意到齐禄被害的全过程。
“据真娘说,她看见齐禄在船晃动的时候转过身像甲板上的围栏走,结果只走了几步,人就突然倒下了,身体从中间分裂开来。”
“她可是见了那怪物?”郭毅忙问,王力摇了摇头,“说是只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不过在湖面上,她看见了一只鱼鳍在齐禄遇害的瞬间快速的游走了。”王力战战兢兢的说,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刑部的这位鬼见愁可是不是吃素的,神鬼之事端的是忽悠不了他的,可那晚船上之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当然了,在场想不明白的不止他一个人,林元洲不明白,其它的官员也不明白,就是郭毅和柳木生,二人也不由得大大的吃惊,柳木生更是揉了揉眉心,急切的想要去县衙,想要先找到花凉和唐次。
“可有派人去寻失踪的人?”郭毅被人扶着上了轿子,轿夫还未来得及抬起,郭毅一把撩开轿帘儿,对正准备上轿子的林元洲说了一句,“到了府衙,我和栁大人要先渐渐幸存的三个人。”
林元洲连忙点头,扭头上了轿子,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折回府衙。
宣州向来是兵家重地,虽然繁荣,但从太宗时候起,这里便屯兵十万,所以宣州治安像来是整个大唐最好的,像沉船事故这样的事儿,宣州只在百年前发生过一次,那时候还是太宗年间的事儿,州至上记载,是当时的一个扬州官员进京述职,船行到宣州河道,夜里发生暴雨,船沉了,船上三十几口人全部遇难,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的肿胀难看。
当时朝廷派了大理寺卿来查办此案,不过风声大雨点小,后来不了了之了。
这次沉船,朝廷似乎颇为重视,林元洲胆战心惊的坐在轿子里,脑袋里不停的想着这个案子,想着自己的仕途也许一不留神就会因为这个案子而走到头了。
十几号人坐在各自的轿子里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府衙门口。
林元洲在府衙里设了宴,不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只是事情紧急,上峰已经重视,他再搞一些风雅之事,头顶上的乌纱帽也就可以摘下来了。
林元洲小心翼翼的引着柳木生和郭毅进了县衙,面上虽恭维谦逊,可到底官位是在哪儿摆着的,一州刺史,若不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柳木生和郭毅又有关他头顶乌纱,他也不止于此。
众人浩浩荡荡进了府衙,衙门里的师爷走过来,朝王大人摆了摆手,王大人连忙看了一眼已经走进了内院的众人,悄悄离了队伍,“怎么了?”
师爷抿了抿唇,凑到他耳边说,“大人,真娘疯了。”
“什么?”王力大惊,“怎么回事儿?”
师爷叹了口气儿,“大人一走,看守真娘的守卫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原本老老实实的真娘突然说肚子疼,守卫连忙请了大夫去看,那大夫才刚进了屋子,里面便传出来一声尖叫,大人您是没看见,那老大夫的耳朵都被真娘给咬掉了,然后,然后人就疯了。”
王力脸色白了白,打发走师爷,紧走几步赶到前面的林元洲面前,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元洲脸色聚变,“栁大人,郭大人。”
柳木生一愣,回头看林元洲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问道,“林大人,怎么了?”
林元洲真是不想说,心说怎么所有的糟心事就都摊到自己身上了呢?哪怕这事再晚了半年,等他告老还乡再出,也不用他如此劳心费力了。
“栁大人,真娘那边好像出事了。”林元洲沉声道。
柳木生皱了皱眉,郭毅也面沉似水的看着他,“林大人不妨直说。”
林元洲叹了口气儿,“方才王大人跟我说,真娘疯了,还咬上之前给她看病的大夫。”
“什么?”柳木生膛目结舌的看着林元洲,郭毅在他后面偷偷推了他一下,“既然如此,林大人不妨先带路,本官去见见真娘。”
林元洲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又枴道去见真娘。
县衙后院是内宅,王力平时就和家眷住在内宅,内宅挺大,光院子就是三进,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精致典雅又不落熟套,完全不给人奢侈俗气的柑橘。
王力领着林元洲等人去了占时容留真娘的小院。
一进小院,便听见左面西厢房里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尖叫声,时不时的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大人。”守门的两个侍卫走过来,王力一看,也是吓了一跳,指着其中一个侍卫的脸说,“怎么整的?”
侍卫委屈的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回大人,是,是真娘。”
王力愣了一下,“真娘打你干什么?”瞧瞧那张本来清军白皙的脸,此时简直掺不忍睹,青青绿绿一片叠着一片。
侍卫哭笑不得道,“真娘说我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