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不耽误,赶回老雷餐厅的办公室。老雷站在白板前,盯着满满的照片,正在运筹帷幄之中。胡杰还穿着白色长裙坐在一边看漫画,而琪琪则举着座机话筒,貌似正认真地练习鬼叫鬼笑。
我一想到刚才海容惨淡发白的面容和惊恐未定的眼神,什么都不记得了,脾气直蹿了上来,朝琪琪和胡杰吼去:“你们惊悚片看多了吧!这……这也太缺德了点吧?万一把海容吓出点好歹,怎么办?”
他们不搭腔,只阴险地笑。
老雷走了过来:“不把林海容吓出一点好歹来,她会让你送她回家吗?”他抬手看看表,拍着我的肩膀,“不错嘛,小同志,才九点而已,已经大功告成了,有前途,有前途。走,带你去个地方,让你见识见识我雷仁的功力,顺便偷偷师。”
琪琪和胡杰凑过来,挡不住的跃跃欲试。海容害怕的模样还在我脑中萦绕,对他的提议完全没兴趣,我摇头道:“不去。”
“不去也得去!”老雷很坚决,眼神吩咐琪琪、胡杰俩马仔一边一个架起我,“我这是去会会胡姗姗,好为你的爱情道路扫清障碍,不识相!走起!”
“遵命,老大!”
我一直认为只有以餐厅为圆心、一公里为辐射半径内的所有酒吧才是老雷的天下,没想到公司附近的酒吧他也熟。胡杰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他以惯有的高姿态回答:“妞泡多了,保不齐会遇见熟人,为了避免大家尴尬,行事不便,当然要换换地方,换换胃口。通常不同街区的酒吧,气场也不相同,培养出来的妞儿也各有千秋。”
“好比这家,”老雷带我们到一间卡座坐定,环顾起酒吧里的内景,开始给我们指点迷津,“这里的妞大多都是些附近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有留洋背景的来泡吧,嘴上说是多年在外养成的习惯,其实根本就是崇洋媚外,把自己当外国人。其他的基本上都受过高等教育,自我意识比较强,人也比较矜持。可平时工作压力大,时间观念强,目的性也会很强。总之,一个优点:直接!”
老雷果然老到!我们只看到酒吧里的灯红酒绿,人人光鲜靓丽,他却能由表象深入内在,讲出这么一大串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一番话说完,我和胡杰作为和老雷一样有一定人生阅历的成年男性,不禁一同低下头反思人生。忽然听见琪琪一声低呼:“她在那儿。”
我们抬头顺着琪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胡姗姗一个人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卡座里,手端酒杯,悠闲地喝着小酒。在这样热闹的酒吧里,迷离的灯光下,她这样一个人喝酒,还喝得很自在惬意,是非常少见而引人注意的。
“胡姗姗,今年二十九岁,硕士学历,滨海城建集团人力资源总监。性格泼辣火暴,感情经历空白。江湖人称‘三不’灭绝师太,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承诺。”琪琪像念书一样报出胡姗姗的背景。
雷仁自言自语地道:“有点意思。”
胡姗姗独自一人,又是美女,很快吸引到了男人的目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端着杯酒,毫不掩饰色迷迷的眼神,走近胡姗姗。他指着胡姗姗身旁的空位,几乎是凑到胡姗姗面颊,说了什么。我们听不见,但也能猜到,大概是想坐下来陪胡姗姗喝杯酒。
胡姗姗没有避闪,只瞄了那男人一眼,顺手爽利地将酒杯里剩下的红酒,一滴不剩地泼在空位上,又自顾续上杯酒,悠然品着,看都不看那个灰溜溜离去的男人。
真应验了老雷刚刚的理论,两个字:直接!
“有脾气,这人我喜欢。”琪琪鼓起掌,称赞道。
“有个性,这个我也喜欢。”
琪琪一小姑娘爱搞盲目崇拜也就算了,我没想到老雷也说出同样的话,忙看他是不是开玩笑。他神情诡异,盯着胡姗姗的方向笑了,有点深意,又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胡姗姗又连续让四个前去搭讪的男人吃了闭门羹,一个比一个失败,一个比一个窝囊。
“老大,你这回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吧?”琪琪挑衅老雷道。
老雷仰天得意大笑:“别忘了我在江湖上的花名。”然后,欠抽地摆出副郁结的表情,“唉,有时候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啊!”
胡杰则有节奏地点起脑袋,跟念数来宝似的道:“爱一个,甩一个;甩一个,爱一个。爱的甩的一样多,亏本买卖绝不做。江湖人称鬼见愁,我们称他雷大侠,雷大侠!”
老雷受用非常,立刻踌躇满志地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百万军中取美女芳心,易如探囊取物。”
“老大,她已经喝了五杯酒了。”琪琪实时报告军情,突然加快语速,扯老雷的胳膊,“走了,走了,你还不赶快行动。”
老雷也不着急,对琪琪使了个眼色:“我需要你给我打一个配合。”
琪琪回他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没问题。”
只有我和胡杰云山雾罩,跟上他们的脚步,去追已经走出酒吧的胡姗姗。
追出酒吧外,琪琪一人先快步前行,和胡姗姗擦身而过,气冲冲地走到她前面。本来和我们一样装路人跟在后面的老雷,骤然撕心裂肺地朝前方大喊起来:“琪琪,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老雷小跑着追上琪琪,还没站稳,琪琪反身扬手给了老雷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声音之响,看得我和胡杰都傻眼了,这是要搏命演出啊!不过,这一巴掌也成功地吸引了胡姗姗的注意,她停下脚步,看向老雷和琪琪那对“怨偶”。
估计真被打疼了,老雷顿了几秒钟,扑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琪琪的大腿,打着哭腔,不停后悔啊,怨自己啊。
“琪琪,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老雷像是哭得老泪纵横,拿鼻子去蹭琪琪的牛仔裤,又翻跷起兰花指抹眼泪。琪琪看在眼里,拔腿几次未果,朝天翻了个白眼,极其嫌弃地道:“你看看你自己,长得五大三粗,有点男人样吗?还算是个男人吗?菜你买,饭你做,碗你洗,地你扫,连我的内衣内裤你都给我洗了,家务活全让你干完了,你还让我干什么?”
说着,胡姗姗的眼睛瞪圆了,似乎来了兴趣,本来从包里掏出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琪琪也说上瘾了,撸起袖子,双手叉腰:“还有,发了工资你就把钱全部都交给我,我怎么乱花你也不管。我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你也不管,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琪琪说得理直气壮,老雷哭得惊天动地,胡姗姗的眼睛越睁越大。我和胡杰动作一致地朝他们比出大拇指。这世界太玄幻了,太颠覆三观了,太爱情为公、男女大同了!
老雷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环住琪琪的脚,吸吸鼻子,说:“你平时工作忙,家务活我全包,是怕你再累着,想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你那么爱漂亮,当然要把钱留给你买衣服买化妆品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伤心欲绝地叹了口气,再次振作,“你找别的男人,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不够满意?你告诉我,我改,我改还不行嘛!”
琪琪使劲抽出脚,往地上狠狠一跺:“我已经忍你忍够了,我要甩了你,从今天开始,咱们俩彻底分手。”
干脆利落,琪琪扬长而去。老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放声痛哭。这大半夜的,跟鬼哭狼嚎似的。胡姗姗慢慢踱到他身边,蹲下,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老雷收住哭腔,越过拿纸巾的手看向胡姗姗,什么也没说,眼神哀怨。
胡姗姗推了推纸巾,语气少见的温柔:“擦擦眼泪吧。”
“谢谢。”老雷感动地接过纸巾,擦完眼泪擤鼻涕,沙哑地道,“我跟她在一起七年了,不管怎么吵架,她也不会提分手,难道这次真的跨不去‘七年之痒’这个坎?”
“我叫胡姗姗。”胡姗姗指向身后的酒吧,“哪天如果觉得心里还不痛快,来酒吧找我,我可以陪你喝两杯。”
“谢谢。”老雷重重点头。
胡姗姗起身笑着离开。等她走远了,老雷坐在原地,冲我们比了个“YEAH”。我们和琪琪从不同方向朝他围拢,看他跟看偶像一样。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嚣张地教育我们道:“这种型号的御姐,通常都身怀很强的母性情结,见不得人受欺负,觉得自己是女超人,能保护地球,保护全人类。我这招叫什么?记好了,‘绕指柔化百炼钢’!”
“强!”
“牛逼!”
“威武!”
我们仨一夸,老雷的范儿又起来了,坚持接茬请我们回酒吧喝酒,不醉不归。可我总觉得,这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因为胡姗姗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有过一次成功的刻意安排的“周五奇遇”之后,接下来的一周,我都在无比期待周五速速来临中度过。但真到了周五,我倒有些忐忑了。毕竟我用的是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是武林中的旁门左道,是正派人士都唾弃而不屑于使用的。可老天爷给面子,夜幕降临之际,天公居然雷声大作,大雨将至,简直是给在我做音效。
八点多钟,因为快下雨了,公司里加班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来到海容的办公室门口,偷偷向里张望。她果然还和平时一样,忙着画设计图纸,全然不顾即将来临的大雨,似乎也忘记了上周五的恐怖经历。
我站在门口踌躇了会儿,转身走向电梯。因为除了老雷制订的行动计划,我还真想不出别的正大光明的法子来接近海容。上周五我送海容回家,绝对是种绝妙的体验,我反复回味,真上瘾了。这才是生活,有滋有味有快乐,最重要的是,有林海容。一步走下去,再无回头路。
走进配电房,我打开配电箱,掏出手电筒照向上里面五颜六色的电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一根是控制海容办公室的。看来还是胡杰专业,上周五的声效光效,全由他一手操控,非常到位。
我正摸索着,高处窗外乍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我吓了一跳,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什么都还没动,配电箱里电线开始嘶嘶作响。我提起手电筒,想仔细检查,又一声惊雷,电线们像得到了讯号,火花四射。两三秒钟过后,彻底停电了。
低呼一声“不好”,我忙冲出配电室,跑向海容的办公室。刚走到走廊处,只听见办公室里海容的一声尖叫。我飞快冲进去,黑暗中,只有角落处燃着一团熊熊火光,散发着浓浓的胶皮的臭味,应该是电线或者插线板着火了。好在,为了接近海容,我经常在这附近打扫卫生,迅速回忆起走廊尽头有灭火器。虽然不知道海容到底在哪里,也没有时间细找,我还是对着黑暗的空气,镇定地说了句:“林小姐,我马上回来。”
跑到走廊尽头,拿到灭火器回办公室,拔出保险销,按下压把,对准火焰根部扫射。一系列动作,我做得像演练过数百次,准确有效,火焰被迅速扑灭。原来在救美的关键时刻,普通人也能变英雄。
丢开灭火器,我拿起手电筒四下乱照乱找:“林小姐,林小姐。”
“我在这儿。”
某个角落里传出海容微弱而颤抖的声音,我寻找过去,在沙发后面、落地盆栽的旁边发现了躲在角落的她。手电筒的微光打在她身上,她蜷曲着蹲在地上,我清楚地看见她眼眶里含着的点点泪光和瑟瑟发抖的身体,害怕失措得像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面对海容,我总是要不断克制自己的行为。我没有鲁莽地走上前抱起她,而是蹲在一个伸出手就能触到她的位置,轻声地问:“林小姐,您没事吧?”
她先摇头,又拼命点头,把手里攥着的手机给我看:“手机打不通,座机也打不通。我害怕,我想回家。”
“可能因为打雷,影响到了电话线路。”我试探性地向她伸出手,问,“我先扶你起来,然后送你回家,好吗?”
她看了看我,我的目光更加温柔。她又看了看我的手,我朝她伸得更近了一些。她点点头,缓缓地将手放进我的掌心里,依然像上次一样冰凉。我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带她起身。
从办公室走楼梯到大楼门口的一段路,我试着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跟她闲聊,帮她消除恐惧。她最初只是敷衍地回我一两个没有意义的字词,后来也会说上一两句,或者反问我问题。因为手电筒光照不足,我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既担心手心冒汗会让她觉得脏,又无耻地希望大楼的门锁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可以和她共度一夜。
但老天的眷顾是有限的,我们走出大楼,天空中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海容看着雨幕,对我说:“我今天没开车,也没带伞。”
“没关系,你等我一下。”
不及她开口,我冲进雨中,奔跑向最近的便利商店。买好东西,我跑回去大楼,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又停下,站在雨里痴痴地望向她。
就在今天以前,总是我站在某处,等她看到我,哪怕给我一个毫无意义的对视也可以。可现在,她立在那里,偶尔向外张望,我知道,她在等我。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历经了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她,她回眸对我笑,说:“你来了。”
她好像看到我了,我笑着跑近她,把手里的新伞递到她面前。她没有接,反而抬起头看着我扑哧一笑。我愣了,她说:“你怎么不打着伞过来呀?”
我好像猛然惊醒,嘿嘿笑着说:“一时着急,忘记了。”又递上一杯热饮,“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随便买的,暖和暖和也好。”
她接过热饮,双手捂着,却没有接过伞,我又糊涂了。她举手示意,我才明白,她两只手都占着,根本没法打伞。我暗骂自己蠢蛋,忙撑起伞,我们一同走进雨中。反正我已经湿透了,直接将伞推向她那边。
她注意到了,没说什么,微微地靠近了我一些,然后腾出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我:“擦擦吧。”
“谢谢。”
她不是刻意,我也没有故意,时不时地,我们的身侧相碰。和刚才牵她下楼的感觉不一样,这样我们好似情侣,我窃喜。
“也许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了。”海容慢慢喝了一口热饮,仰起头对我嫣然一笑,“刚才我有点失态,让你见笑了。”
这一笑像笑进了我的心坎里,痒痒的,我表面上仍故作淡定:“没事。”
“对了,女洗手间是你设计的吧?‘观瀑阁’和‘听雨轩’这两个牌子也是你设计的吧?”
我点点头。就知道,她一定会注意到。
她又称赞道:“没想到你这么有设计天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大学也是学设计的,我的梦想是能够和你一样,成为一个世界一流的设计师。唉,有天分、有梦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找不到工作,只能做一个清洁工。”
半真半假的话,我越说越没底气,估计一条道要走到黑了。
“有梦想就不要放弃!”海容抬头与我坚定对视,眼里的光芒、果决的神情和当初在索斯洛克金融中心筹备处会客室说报效祖国时一模一样。她放柔声音,接着又说,“有的时候,成功距离你只有一点点,当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你就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谢谢你的鼓励,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事业,更不会放弃你。
“公司人力资源总监胡姗姗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有兴趣,我申请把你调到我们设计部来,从助理设计员做起,一步一步来,怎么样?”
今天的惊喜实在太多,我抑制不住兴奋:“好哇!”
仿佛人生的第一道曙光终于眷顾而来,照亮了我,这样想着,好像真有一道光束透过密密雨帘照了过来。雨声太大,我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和海容同时放慢了脚步。灯束越来越近,我仔细辨认,当看清楚那是一辆打滑失控的大货车,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我用尽全力推开海容,而我已经来不及躲避来车。一动不动,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心头最后的残念是:这惊喜整大发了!
一秒,两秒,三秒,很多秒……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竟然是海容的声音,透着仓皇和害怕。缓缓睁开眼,我对准焦点的一瞬间,眼睛陡然睁大,大货车就停在我正前方,离我的鼻尖最多不过几厘米。我这才后怕地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呆呆地盯着雨幕中的凶手,胳膊上突地一紧,转头看见海容花容失色的一张脸,已经被大雨淋湿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在路边玩球……球滚到路中间,我去追……差点迎头撞上一辆车,我当时吓呆了……是爸爸,他冲过来把我揽到路边,不然,不然就……”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我听懂了,大概是刚才惊险的一幕唤醒了她小时候同样惊险的一幕,所以越发害怕。
姑娘真害怕了,我就只能装不害怕。我腿肚子打着弯弯,硬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不停说着“不要紧,不要紧”。货车司机冒雨下车赔礼道歉,我高风亮节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海容问我:“需不需要报警?”我忙说:“这点小事就不麻烦警察叔叔了。”司机问我:“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我坚决表示:“最近没钱。”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我被吓傻了,便把我送进辆出租车。海容坐进来,坚持要送我回家。我连讲了五个冷笑话,她才勉强相信我一切正常,答应改由我送她回家。这回我终于成功地把海容送到了她家楼下。
雨停了,我们都很狼狈。海容的样子像只被淋湿的小兔子,曲线却很美,玲珑得像一只元青花瓷瓶,忍不住想摸一摸。我不敢再往下看,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见她鬓角的长发贴在脸颊,我想伸手去帮她拂起。刚有点动作,她先轻轻开了口:“我到家了,谢谢你刚才救我,你真的没事吧?”
手已经伸在半空中,我忙改成敲自己的脑壳:“没事,没事。”
她抚着胸口,戚戚地说:“刚才吓死我了。”
“还好有惊无险。”风凉了,我开始后悔没有外套可以帮她披上,“快上去吧,不然会感冒。”
她“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单元门口,忽然又回身对我甜甜一笑,“希望下周能在设计部见到你。”
我还记得的诗词不多,她的回眸一笑,让我瞬间很有文学底蕴地想起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重重点头,我人又飘渺了,迅速转身迈开坚定的步伐,如同头顶有朝阳,照得我高大无比。
一步履坚定,我就像打足鸡血似的,直接走到了响螺湾海边。坐在沙滩上,听浪打浪,听风吹树,听远处渔船鸣汽笛。我风干头发,风干衣裤,一颗心却依然像浸在甜酒里一样,沉甸甸、晕乎乎的……
我仿佛看见融合时代感、科技感又极具地域特色的索斯洛克金融中心临海而矗,映着碧海蓝天,白沙绿树。我和海容变成了真正的情侣,手牵手站在沙滩边向它所在的位置眺望过去。海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嫩绿色长裙,如出水芙蓉,漾漾的眼眸中满是对我的崇拜。我抬手指向气派的金融中心,自豪地说:“看,这是我毕生最满意的设计。”转头,与海容深深对视,“而你是我的缪斯女神,我希望我也能成为你毕生最满意的选择。”
然后,我情不能自已了,闭上双眼。她深受打动了,也闭上双眼。像被磁场牵引,我们的脸慢慢靠近,越来越近……
“阿嚏!”
随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喷嚏,我美好的幻影破碎了,飞散落入沙滩,又被海浪无情卷走。但我却好像有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突然灵感爆棚,对于多日来一直处于停滞状态的索斯洛克金融中心设计工作,有种想飞奔回家提笔继续的冲动。
虽然已不再可能拥有设计竞标的资格,但我对这件设计圈里的大事件仍非常关注。英国著名建筑设计师罗杰斯来了,法国著名建筑设计师布朗来了,美国著名设计师哈德曼来了,还有海容的老师史密斯先生……他们都是顶级的设计师,作品遍布全球各地。
我的资历永远无法与他们比肩,可我对响螺湾的热爱,他们永远也无法追赶。失去竞标的资格,并不代表我失去设计的权利,像海容说的,有梦想就不能放弃。
膨胀的灵感推动我朝家的方向狂奔。海容果然是我灵感的源泉,不会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