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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全民情圣大战灭绝师太

有人说,当创作灵感充盈时,宣泄灵感的手是被上帝所牵引的。我估计上帝握住我右手的时候,一定没考虑我的肌耐力和我的括约肌张力。一夜伏案而坐,我提笔的手就没有停过,直到心里所想的设计理念完整具象地呈现在图纸之上,我才丢开笔,直起背,伸了个懒腰,然后冲进厕所宣泄生理灵感。

从厕所出来走到窗边,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色。尽管一宿没睡,我依然不感觉累,反而精神百倍,于是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拨通老雷的电话。

“喂——”

手机那头,很久才接起电话的老雷明显还没睡醒,声音疲软。

“老雷,是我。”

“你谁啊?哦,陈远啊。昨天晚上进展如何?”手机里响起啪的一声,估计是他点起根烟。

“进展非常顺利,下周我应该可以到设计部上班了。”

“好!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恭喜你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林海容。”

“老雷,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我兴奋地问完,雀跃地已经等不及他的回答,自己答道,“像漫天飘洒的白雪,轻飘飘的,身轻如燕啊。”

那头沧海一声笑:“我看你像嘌呤过高的白痴,找不着北了吧?”

“当然找得着了。”我一下想起昨晚老雷跟我说要去酒吧创造和胡姗姗的偶遇,随口问道,“你昨天晚上进展怎么样?”

那头得意地笑,“你大哥我出马,有走空的时候吗?”我正要恭维他,只听见一声“妈的”,电话随即断了。

我再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情况有点复杂,我想不通,直接换身衣服出了门,打算去老雷餐厅的办公室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车开到高架桥,遇上交通事故,堵得死死的。我又拨了几次老雷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只好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顺利下了高架。

马不停蹄赶到老雷的办公室,我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不祥之气朝我迎面扑来,正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里面传来一阵低笑声。琪琪和胡杰坐在一边互相对看,紧闭着嘴,像忍笑忍得很辛苦、很困难。老雷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手指夹着一根快烧到头的香烟,好像在发呆,完全没看到我进屋。他表情复杂,有些忧郁又有些烦闷,和他平时风流倜傥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大为不解,试探地问向琪琪和胡杰:“怎么了?”

他俩也不正面回答我,倒像被我上了发条,自己说开了。

琪琪望天叹气:“御姐伤不起呀!”

胡杰摆头摇手:“老大的功力只用了三成而已。”

琪琪耸耸肩:“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次小小的失败不能代表什么。”

胡杰晃晃手指头:“你错了。老大没有失败,是一时轻敌,中了敌人的圈套。”

琪琪横眉冷对:“我怎么觉得,是老大自己深陷泥淖呢。”

胡杰认同地点点头:“哎呀,我看算了吧,反正目的我们已经达到了。”

“都给我闭嘴!”老雷从老板椅里一弹而起,吹了两口被烟烫到的指头,双手按在桌面,眉毛都倒竖起来了,“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臊!你们谁都别劝我,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传出去,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那老大你想怎么样?”胡杰追问道。

“我和她势不两立!我和她不共戴天!我和她没完没了!”老雷跟开嗓子一样,调越起越高,最后一个字都破了。

琪琪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完了完了!又疯了一个!”

我看得听得莫名其妙,特不合时宜地小声问了句:“你们说的‘她’,是不是胡姗姗?”

老雷三两步走到我面前,狰狞着五官,怒发冲冠,冲我吼道:“不把她追到手,我誓不罢休!”转身夺门而出。

抻袖子擦去满脸的唾沫星子,我无奈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胡杰蹿到门口,打开门向外望了几眼,关好门回来,和琪琪一起将我拉到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声情并茂地絮叨开……

昨晚,老雷在酒吧里守株待兔,很快等来了孤家寡人的胡姗姗。借着上次被甩的惨痛经历,老雷故作借酒浇愁愁更愁,和胡姗姗成功搭讪。俩人从分手谈到牵手,从恋爱谈到恋物,从人生谈到人身,小酒一杯接一杯,天南地北,聊得投机又尽兴。

微醺之后,胡姗姗冒出一句“我就喜欢你这种男人,有情有义,对感情专一”。向来千杯不醉的老雷,不知是状态欠佳还是被美女恭维晕了,大着舌头说,对感情专一,一向是我的弱点。胡姗姗一高兴,端起酒杯,高喝道“为相识干杯”。老雷动作一致,和她共同一饮而尽。就这样,到胡杰和琪琪目送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酒吧,俩人各自喝的酒,按老白干计算,没有半斤也得有八两。

他们以为一切进展顺利,接下来肯定是干柴烈火、满室旖旎的销魂夜,就各自分头散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接到老雷从酒店房间打来的电话,跟原子弹爆炸一样,气急败坏地让他们带身衣服开车到酒店接他。

等他们到酒店门口,当场看傻了眼。传说中的江湖鬼见愁雷仁雷大侠,只围了条浴巾,手里紧攥着把粉红票子,杀气腾腾地从酒店里走出来,脸黑得跟煤球一样。路人都爱凑热闹,见个半裸男人走出酒店,长得还人五人六的,立即聚拢围观。爱面子的老雷,脸色再难看也强撑淡定,挤出笑容,装穿新衣的皇帝一路同群众挥手致意,钻进车里。

昨晚在酒店里,到底老雷和胡姗姗发生过什么离奇事件,作为唯一当事人的老雷肯定不会讲。但根据琪琪和胡杰的亲眼描述,以及早晨我和老雷的那通电话,还有刚才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臊”,我们做出大胆假设,应该是这样的……

昨晚出了酒吧到了酒店房间,老雷应该已经喝得很够意思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胡姗姗不知道出于何种居心,也许是出于某种变态的爱好,把老雷扒了个精光,留下一大沓钞票,带着老雷的衣物潇洒而去。

今儿早上,老雷被我的电话吵醒,迷迷糊糊中发现全身上下光溜溜的,自然而然地以为昨夜自己威猛如狼,将御姐胡姗姗轻松搞定,就跟我得瑟开了。正扬扬自得,无意中看见那沓胡姗姗留下的钞票,情场经验老到的他立刻反应过来,顿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丢了面子,于是骂了句脏话,摔了手机。

和琪琪和胡杰会合后,丢尽面子的老雷非常不甘心。根据以往搜集的资料,到她家里、她经常出入的地方,甚至满城满大街找胡姗姗都找不到,最后他们决定去滨海城建集团看看,果然胡姗姗在公司加班。

火星撞地球这一幕极其精彩,躲在门后、有幸目睹全过程的琪琪和胡杰戏瘾又上来了。经过简短讨论,胡杰轻车熟路扮胡姗姗,影后琪琪反串老雷。

“老雷”气势汹汹地闯进“胡姗姗”办公室,把钱狠狠摔在只瞄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办公的“胡姗姗”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姗姗”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儿,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怎么?嫌少?”

“老雷”彻底愤怒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胡姗姗”给了他一个洞悉乾坤的得意笑容,问:“上星期五晚上那个女孩是你找的托儿吧?一早就认定我这个目标了吧?”

如遇当头棒喝,“老雷”傻了。

“胡姗姗”一声冷笑:“这点小把戏还敢在我面前卖弄!你是太高估自己的智商,还是想侮辱我的智慧?”

“老雷”艰难启齿:“我……”

“打住!”“胡姗姗”手一抬,“我不相信男人!”

“其实我是真心……”

“打住!我不相信爱情!”

“我向你保证……”

“打住!我不相信承诺!”

女强男弱,“胡姗姗”的气势气场气魄全面压倒“老雷”,几乎将他逼到哑口无言的绝境。然后,“老雷”做了一件目前为止最男人的事情——一拳凶狠地打上桌面。接着,他又做了件目前为止最窝囊的事——捡起被他的拳头震倒的台历,放回原位,转身颓然离开。

我的预感没错,胡姗姗不简单,老雷这回栽了。只是不知道他最后会栽进她的“温柔乡”,还是跌进自己的“英雄冢”。

“所以,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少惹老雷为妙。”我提议道。

习惯了无往不利的老雷,冷不丁摔这么一大跟头,相当于武林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被一个他自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摆了一道,而且被摆得快准狠。高手高手高高手这才愕然发现,小丫头原来是统领江湖第一魔教并且代管周边各歪门邪道的女魔头。此刻的高高手扼腕郁卒了,越来越想不通了,要么走火入魔、以暴制暴,要么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反正摊上这两样中的任何一种,我们的小日子都会过得很不平静,最重要是因为,老雷他是奇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琪琪、胡杰很认同我的建议,我们决定作鸟兽散,各自回家。这时紧闭的办公室门咣当一声被踢开,老雷大步流星地走到白板前,指着上面某张海容和胡姗姗的合照,胸有成竹地说:“如果说胡姗姗是位御姐,那么林海容就是一位萝莉。下一步你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位萝莉的弱点。”

我感激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还能想起我的事儿,真是好兄弟,没话说。

“任何人都有弱点,这位灭绝师太的弱点是什么呢?”他转身,紧盯着某张胡姗姗的特写照,嘀咕道。

听见背后琪琪戏谑地说:“没招了吧。”他一回身,目光坚毅,笃定地说:“有的时候最笨的方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死——缠——烂——打!”拿起马克笔,摘掉笔帽扔出窗外,他狠狠地在照片上的胡姗姗身上画了一圈,“我缠死你!”

胡杰也跟着凑起热闹,蹭到琪琪身边,娇憨地说:“我也缠死你。”

琪琪不耐烦地一挥巴掌,“我去!”

顿时,我又有一种预感,事态要变复杂。

星期一是崭新的一天,对于我陈远来说,也是重生的一天。

我特意穿了一身最贵的西装,打了一条以往总给我带来好运的领带,别好领带夹。刚打开家门,我吓了一跳,同样西装笔挺,但是是粉西装笔挺的老雷双手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花,站在我面前,正不怀好意地对我笑。

“好哥们儿!谢谢你替我准备的鲜花,也不知道海容喜不喜欢玫瑰。她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孩,应该不会喜欢这么艳俗的花。不过不要紧,她应该看得到我的诚意。”

我径自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容地伸出手,要接过他怀里的花。老雷一侧身躲开,不高兴地说:“欠震撼教育是吧,明明知道我这是要送给灭绝师太的,你瞎扯淡什么?”

“那你来我家干吗?我家只有杀虫用的灭害灵,没有杀人用的灭绝师太。”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老雷腾出只手,戚戚然地摸上额头,“我雷仁终其一生,狐朋狗友无数,怎么会偏偏挑中你当兄弟呢?自作孽啊……”

“行了,行了。”看他装喟叹,我就反胃,走出来带上门,“我当你是英雄气短,需要人加油鼓劲儿。事先说好,我们可得装不认识,不然全要露馅儿。”

“既为英雄,何来气短?”他推我进了电梯,按钮关门,真像着急上班的人,“你现在不是已经深入敌军内部了嘛,我是让你帮我留意灭绝师太的动向,特别是她看到我之后的反应,方便我部署下一步计划。”

“有海容在,我眼里看不见别的女人。”

老雷“切”了一声:“有点出息,成吗?”

我没接话,只牢牢盯着他的粉色西装和大红玫瑰看。五十步笑百步,说的就是这种人。时间一长,他也不自在了,还逞强嘴硬:“寂寞久了,怕泡妞技术生疏,当然要找人练练手啦。”

电梯门打开,我先走出去,一回头,老雷原地摆出个玉树临风的造型,挑着眉毛问:“怎么样,风采不减当年吧?”

据我所知,老雷追女人的风采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再往后推两千二百多年,也就是他上中学的时候。所谓的情场英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同样经历过为喜欢的女孩写情书、买早餐、做劳动、情人节送巧克力、期末考试传小抄等一系列青得跟葱一样的岁月。

我觉得我遇到海容,立刻像回到了十几岁时心性不定的自己。原来,老雷也是半斤八两,一个德行。天下的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谁也不能再黑了谁。

每次站在滨海城建集团大楼前,我都总有种想把自己站成发哥的冲动,缺少的还总是那一件风衣和墨镜。今天很奇怪,我的回头率比以往高了很多,明明龙门水闸关了,也没穿蓝白拖鞋啊。我好奇地去看那些好奇看我的路人,多为年轻女性,都捂嘴偷笑着走远,我又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有问题,找老雷。我转头一瞧他,哇,眸光似水,笑容似花,像一首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五尺男儿,硬把自己弄得像朵巨型桃花,再配上这一身行头,还对我笑,我都觉得瘆得慌。好在自己比较正常。这一转念,我顿悟了,敢情伟大的人民群众们把我俩当他妈那什么了,肯定又和前些日子,在响螺湾大酒店大堂被胡姗姗误会的那个一样一样的。

连退数步,我拉开和巨型桃花的直线距离,远远看见海容和胡姗姗手挽手走过来。手捧玫瑰的老雷瞬间化身中国移动,奔着中国电信胡姗姗就去了。

一大束长腿的鲜花猛然出现在海容和胡姗姗面前,她们脚步一顿,都露出诧异的神色。胡姗姗大概以为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追求海容,习惯性地挡在了海容面前。她伸手野蛮地扒拉开鲜花,看见后面老雷一张笑成花的脸,有点儿意外。

我听不见老雷对她说了什么,但胡姗姗却很大方地接过鲜花,和老雷微笑着挥手道别,拉着海容走向集团大楼。这第一步未免也进展得太过顺利,好像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过一场巅峰对决。我走到老雷身边,不解地问他刚才到底和胡姗姗说了什么通关密语。

他潇洒地做个吹刘海儿的动作,望着胡姗姗的背影,自信非凡地说:“我只不过对她说,你要是不收下这一束花,我会照着三餐每天三束花送到你办公室里。对待女人嘛,就是要拿出大老爷们儿的气魄,她们才会……”

话说到一半被他自己截住了,我瞧着老雷一双眼睛都直了,忙朝大楼看去。海容和胡姗姗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大楼门口旁边的垃圾筒里,突兀地插着一束玫瑰花,开得正艳。我只好拍拍老雷肩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他没说话,自嘲地笑了笑,笑出几分苦涩,转身离开,背影落寞。我叹了口气,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向集团大楼。想到今天就能成为设计部的一员,和海容成为真正的同事,我只为老雷默哀了大约三秒钟,立刻又变得心情舒畅起来。

也许是海容在滨海城建集团高层心目中位置极重,十点多钟,我就接到通知,人力总监胡姗姗约我谈话。算起来,这应该是我和胡姗姗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我很担心她会想起当初那场响螺湾大酒店里的意外,很快认出我。站在人力资源部外面徘徊了很久,确定这是唯一一次能让我和海容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我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敲响她办公室的门。

里面说了句“进来”,我推门和胡姗姗点头问好,坐在了她对面。

她面带微笑,甚至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才坐回办公桌后面,说:“设计部总监林海容今天直接向人力副总提出申请,要求把你调到设计部做助理设计员。你应该事先知道吧?”

我端起纸杯喝了两口水,镇定了一下,平静地说:“是的。”

她收敛笑容,恢复了灭绝师太凌厉的眼神:“可是你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清洁工,而且才来公司没多久。她这么极力推荐你,我觉得很奇怪。你也应该知道,私底下我和海容是好朋友,她并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们什么时候居然成了朋友。”

略作思考,我推断出她这是在试探我,于是更加淡定地说:“我本身是学设计出身的,林小姐应该跟你提起过,设计部的男女洗手间被我重新设计过。她很欣赏我的设计,问起来,我们就聊了几句,也不算是朋友。坦白说,我一直很想进滨海城建集团,苦于没有机会,无奈之下,只好先从清洁工做起。”

“这么说来,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将来的事业?”她见我笃定地点头,从手边拿起一张纸递给我,“这是调令,你可以直接去设计部报到了。不用太在意,我只是例行公事找你谈话,祝你以后在设计部工作愉快。”

接过调令,我道声谢谢,退出办公室,只感觉浑身上下发冷,像出了一身白毛汗又被寒风吹过。胡姗姗这个对手太强大了,我现在由衷地希望老雷能越挫越勇,最终将她拿下。因为化敌为友的最有效方法是让对手变成哥们儿的女人。

胸挂助理设计员的工作卡走进设计部的大办公室,我停在门口。大半个月的清洁工作,让我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我几乎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也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喜欢这里忙碌的工作氛围,喜欢听他们为自己的设计据理力争,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我最想要的人,此刻正坐在属于她的私人办公室里。我能想象,她一定和往常一样,全情投入在工作之中,我也不能落后。

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办公室,我刚喊出从我面前经过的眼镜男的名字,他瞟了眼我的工作卡,顺手将抱着的一大摞文件递给我:“助理是吧,帮我全部复印,十分钟后要。”

我还没答应,他已经急匆匆地走回位置。从门口走向影印室,我对每一位同事微笑,他们个个趾高气扬,不答理我。这也难怪,以前他们只认我身上的工作服,没理由理睬我;现在他们只认我的工作卡,没工作安排,没必要理睬我。

工作向来是这样,一身衣服、一张铭牌就是一个人,哪怕穿这身衣服、戴这张铭牌的,其实只是一头猪。

经过海容的办公室,我习惯性地往里望了一眼,门虽然是虚掩着的,但什么也看不见。正准备离开,听见海容在里面轻喊一声:“陈远。”

我忙停下脚步,慢慢推开门。海容坐在办公桌后面,朝我比了个手势,笑着说:“加油!”我立刻受宠若惊地腾出只手,也比出相同的手势。由于太着急,大摞文件差点掉到地上,我手疾眼快,三两下又重新抱好。可能样子太滑稽,像小丑表演,海容咯咯地笑出了声,我不好意思地回她个笑,带上门。

只要能逗她开心,我愿意为她扮演一辈子的小丑。

琐碎的工作一忙起来,将近一天,我连看张图纸的机会都没有。可我心里高兴,干起来也特别有劲儿,只是头晕乎乎的。

临近下班,胡姗姗跑到海容办公室,找她闲聊,我刚好也在里面帮海容整理竞标资料。胡姗姗进来时,若有似无地睨我一眼之后,彻底把我当隐形人,和海容肆无忌惮地聊了起来。

御姐就是御姐,我被她看得没来由地心虚,赶紧埋头工作。也不知道怎么,他们聊着聊着,居然聊到老雷身上去了,我谨记早晨出门时老雷的一番交代,开启监听模式。

海容说:“我觉得你上午做得有点过分了,我看他好像挺有诚意的,给人家一个机会也没什么不好的。”

还是我们海容善解人意,相反,胡姗姗的口气那是相当不善:“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伤我男性尊严了,我抬起头严厉地看向胡姗姗,她也理直气壮地与我对峙起来。海容似乎更倾向于站在我这边,对她说:“姗姗,何必呢。该放下的,总归是要放下的。”

胡姗姗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冷哼一声,迅速起身,还没走到门口,一个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表情诡异:“胡总监,楼下好像在跟您表白,您抽空看看?”

我和海容都没听明白,对视摇头,只听见胡姗姗低嗔着走到窗边:“又是那个臭男人!还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和海容一起走到窗口往下望去,我一眼就看见集团大楼前,站着一个装扮成灰太狼的人形偶,双手高举一个红色小条幅,上书五个大字:姗姗,我爱你。旁边地上搁着个手机,循环播放那首三俗歌曲——《嫁人要嫁灰太狼》。声音之大,想必手机是山寨的。

看热闹的路人围成了一大圈,他不仅不害臊反而放得更开,和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起屁股,手里的小条幅挥得热情洋溢。周围有好事的人带头鼓掌,他就越扭越欢,越扭越美。

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的人,我想,除了雷仁,世界之大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老雷这阵势,功力非同一般,海容看得直乐,被油盐不进的胡姗姗瞪了一眼,忙捂嘴噤声。灭绝师太的功力也非同一般,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一点破绽。她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大步出门。海容朝我点头示意,我们随后紧紧跟上。

走出集团大楼,老雷一见胡姗姗出来,立刻站定,将红色小条幅举在胸前。我跟在胡姗姗后面,都能感觉到她“灭绝师太”的强大气场,虽然老雷是副“灰太狼”扮相,我却越发觉得他像视死如归的猛士。

胡姗姗快步走到老雷面前,看也不看他手里的表白条幅,直接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在老雷面前打燃,晃了晃,点在了条幅上。腾起的火苗迅速将条幅烧成两半,几乎快烧到老雷的手指头了,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丢掉。

胡姗姗看着他狼狈的动作,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她走到一边,抬起尖利的高跟鞋,一脚踩爆依然欢唱的手机,决然转身离去。

“你站住!”

摘下灰太狼头罩的老雷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样子比他刚才的动作还要狼狈,声音却洪亮有力,威慑力十足。胡姗姗真的站住了,但没有回身。老雷丢掉头罩,臃肿的身体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胡姗姗面前。

“你说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我就做给你看。你有必要这么无情吗?”

胡姗姗冷眼相对,依然一言不发。

老雷总说自己太无敌,所以寂寞,其实,我觉得他是一个害怕寂寞的男人。虽然他泡妞无数,但基本都是些热情如火的妞儿,根本不知道寂寞是什么玩意儿,他自然也不会寂寞。遇到胡姗姗这样的冷暴力,老雷不一定受得了。果然,他有点急了,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让人爱,一辈子一个人过啊?”

胡姗姗冷笑:“一个人一辈子,也好过跟个浑蛋过。”

“我不是浑蛋!”

“你是男人吗?”

“是啊!”

“那你就是浑蛋。”

老雷愣了会儿,冷不丁笑了,也挺阴森森的:“好,我就是混蛋。你看着,我还能干出更混蛋的事。”说完,他一把抱住胡姗姗,亲了下去。

这兄弟太爷们儿了,我陈远恐怕一辈子也赶不上。我身边的海容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兄弟太够意思了,我希望这个吻能持续得久一点。

实际上,这个强盗之吻大概只持续了三秒钟,老雷就被胡姗姗的高跟鞋踩得跟刚才的山寨手机一样欢腾,抱着脚原地乱跳。

“你跟我走!”胡姗姗拼命抹了抹嘴,狠狠地对他说。

成功偷腥的老雷反倒开始耍赖:“我不走,你先告诉我去哪儿。”

“墓地!”

啊?墓地!灭绝师太不会是气急攻心,打算杀人灭口,就地掩埋吧。老雷也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

迅速反客为主的胡姗姗先迈出步子,挑衅道:“怎么,不敢去?”

“去就去!”

老雷中计了!作为兄弟的我不能眼看他小命不保,见死不救啊,但我要一跟上去,海容她们保准就能看出来我们是一伙的,计划就全盘失败了。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女神;一边是道义,一边是爱情。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老雷他们已经上了辆出租,我一回身,海容正在旁边接电话,也是神情焦虑,只能先等她打完电话。

很快,她挂断电话,急急地对我说:“我家里有点急事,需要马上赶回去。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姗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过去看看。”

海容在我心里本来就略占上风,她现在又显得格外忧虑,我其实更想问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坚持陪她一起回去。忍了又忍,我终究没有问出口,答应了她的要求,接着说:“我把手机号留给你,行吗?如果需要我帮忙,务必打给我。”

她点头,记下号码,来不及说再见,便向地下停车场走去。我也忙打车往墓地赶,心想,这俩是绝对的人物,干什么都能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