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很明显这孩子在天赋方面不是很好,对物理和抒情没有明显的兴趣,就连发音都有问题。所以,他不符合我们招生的条件。你们出去一个人,把这个意见告诉他的家长……另外,我还要明确一点,就是我们应该对此实事求是,家长一定要明确地知道孩子没有入学的实质性原因。这才是为人师表的真正体现。顺便提一下,入学申请表中,家长职业一栏为什么空着?”
教师们默不作声。
“嗯,这个,是这样的。伊娜·阿尔卡吉耶芙娜校长!”爱拍马屁的历史老师佐托娃讨好地说,“家长们的档案都收集到了,不过,锁在了教导主任的保险柜里了。昨天,她突然回老家,听说是家里捎信来说是她母亲病了,她走的急,因此也没来得及把她保险柜的钥匙留下来,她也真是的……”
“怎么会这样?太不像话了!”女校长提高嗓门道,“让我们在这种没有背景材料的情况下处理事情,还是头一次!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让孩子完全发挥自己的特长,客观地对待他们。”
“柯洛托夫这个孩子……我记得,他父亲似乎是个经理,是美食店的。”历史老师佐托娃殷勤地说。
“你说什么?美食店经理?……哦,这下可真糟,什么也看不清,你们为什么不开灯呢?……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孩子脑子挺好使的,看看也还行,可是为什么刚才回答问题不行呢?他一定是太紧张了,也够难为他了。看着这么多的人的脸,让他发挥特长,回答问题,就是大人也会紧张的,更别说是个孩子了。”
“是啊!一定是这样。”佐托娃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英语老师仍坚持地说,“这孩子的英语实在太弱了,距离我们的要求太远了,连‘doubleO’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这样挖苦一个孩子,达吉雅娜·谢米奥诺芙娜,我想你也不是在襁褓里就会说‘doubleO’的!什么都是学会的嘛!”
正在这当儿,忽然有人说:
“不对……我记得美食店经理姓哥托夫,而不是柯洛托夫。”
“您能确定吗?”女校长的口气非常惊疑。
“当然。我因公事到他办公室去过,并且有好几次我们打过招呼。”
“是啊,我还觉得奇怪呢,”女校长叹了一口气说,“美食店经理的儿子怎么会瘦成这样?哪儿像经理的孩子呢?!另外,他的外语发音也够……不,我们的招生条件绝对不能放宽。你们出去后,就要不加掩饰地告诉他们的家长,让他们了解一下自己孩子的情况,就这样吧,好吗?下一个吧。”
一个教师从外面领进来了一个男孩,他面向众教师站定。
“别佳·扎伊采夫,对吧?”女校长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好,就给我们朗诵一首诗吧,挑你喜欢的念。”
“‘我的最讲究规矩的伯伯’。”别佳满怀激情地朗诵了起来。突然,历史老师发现新大陆似地叫起来:
“停!等一下,孩子。好像柯斯佳的妈妈姓柯洛托娃?她的名字不是叫让娜·谢尔盖耶芙娜吗?啊,我知道她。她的一个亲戚是外贸部的,是,就是她!”
“是吗?”女校长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嗯!我说,这么早的天,你们干吗那么早就开灯?没有看见窗外还有阳光吗?……是啊,我想告诉大家,为人师表,我们总归要有些宽容之心,应该有点耐心。毕竟我们面对的只是一些孩子嘛!他们不是商店里的顾客。即便是顾客,也是需要耐心的,对不对?”
“我的最讲究规矩的伯伯,”别佳大声地开始背诵。
“停下,这个孩子,你先等会儿。”女校长不耐烦了,“去,到屋角先呆会儿,不许乱动。”
立即,她又转向佐托娃:
“现在,你马上去找柯斯佳的母亲,告诉她,就说刚才有些小故障,我们已收下她的孩子了,让她不要担心。其实这个孩子挺好的嘛,挺有天赋的。只不过身体太单薄,缺乏锻炼而已,他以后应该多到户外运动运动,再就是一天至少要练三次英语发音。明白了吗?就这样对她说,千万别忘了,快去吧!”
“我去了!”还是佐托娃反应得快,说完,她就冲了出去。
不过,转眼她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校长!这次清楚了,柯斯佳的母亲倒是姓柯洛托娃,不过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位柯洛托娃。柯斯佳的母亲明显地梳着假发,她的大衣也不是什么高档货,一看就是……”
“是吗?”女校长显得直发愣,“我就说吗,不是吗?你们看看那孩子的穿着,一看就是国产的东西!他的母亲不是那位真正的柯洛托娃。好,教师同志们,我们绝不能抛开原则。这是一所专科学校,生员有限。我们已经跟他的家长说了‘不能接收’,就这样!好!下一个!别佳,你开始吧!”
但一会儿的功夫,历史老师佐托娃又接了上去:
“我还没说完呢,她不是那位真正的柯洛托娃!但她是谢尔盖·普拉通诺维奇的女儿,是让娜·谢尔盖耶鞭娜·罗莫娜。
“什么?你是说谢尔盖·普拉通诺维奇的女儿?”女校长吃惊地问道,随后脸上立即现出了笑容,“就是区苏维埃执委会的那个谢尔盖·普拉通诺维奇!唉呀,我怎么没听说呢?!这么说来,这个让娜是又嫁了一次人吧,成了现在的柯洛托娃?”
“是的!”
“唉,你们看,我整天在学校里忙公事,对外面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晓得……这样吧。咱们得给谢尔盖·普拉诺维奇打个电话,告诉他他有个很棒的外孙。这个孩子确实很好,我想他以后肯定会成为我们学校的榜样的,达吉雅娜·谢米奥诺芙娜,我想咱们需要谈一谈了。你真能挑刺。什么英语天赋差,水平不高!明天我就去听你的课,看你的学生是怎么发音的!”
训过英语老师之后,女校长第一个起身,急忙走出门外去欢迎谢尔盖·普拉通诺维奇的女儿和外孙子。
“这个孩子,这样吧,”女校长走到门旁,回头瞥了一下站在屋角的别佳,“明天吧,咦,不行,明天也没位置了。”
“我的最讲究规矩的伯……伯。”别佳似乎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他本打算说出自己伯父的名字及地位,但脱口而出的却还是那行诗句。就算是他说清楚也没有用了,屋里只剩下他自己了。
就在这个时候,区教育局主任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了。主任抓起话筒,一听是别佳·扎伊采夫伯父的那种惯于发号施令的嗓门儿,吓得直打哆嗦。看来别佳午饭时间不回家的原因很快就会被弄清楚了。
新年枞树
——[俄罗斯]费·亚·阿勃拉莫夫
在没有枞树的新年早晨,
邮递员奥丽娜以她劳动者的正直和廉洁拒绝了我与妻子送给她的十五卢布,
让我十分感动。
噢,真见鬼,一大早醒来,我就觉得没来由的心情不好,四肢无力,甚至连起床都感觉困难,再躺一会儿吧。是因为昨夜的醉酒,还是因为昨夜所谈论的话题,致使我心情如此不安。
天呐,让我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昨晚都说了做了什么吧!大家聚在一起迎接新年,就该开心作乐,撒疯发狂,就该像香槟酒那样狂涌!正常的人都是这样迎接这个一年一度的最美好的节日的。可是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没有像正常人那样,而是对国家的种种舞弊、腐败现象发了一夜莫名的牢骚,假使发牢骚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那也还行,假使发牢骚能让自己感觉到公民责任感再一次得到发挥,使自己在来年里更加有勇气面对现实,那也就罢了。
然而事实上,我们所谈论的却是官僚主义肆意横行,谈到了政局的肮脏混乱,这些事情想想都使人感到厌恶。但是却没有丝毫反对和抗议声,也没听到一句愤慨的呐喊声。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都容忍妥协了。但是与我们谈论的人,他们却都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这正是我心情不安的根源,他们是些什么人呢?有着名的导演,大名鼎鼎的演员、画家,还有作家。他们总之就是平时被人们称为精神牧师及灵魂导师之类的人。
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四肢乏力,我疲倦地翻了个身,昨天酒会的情景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回放着,我用忧郁的目光环视着房间,在房间一角的壁柜里,摆满了我从各处收集的水晶玻璃器具,以及我出国时所带回来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塑像、装饰品,我掠了它们一眼,然后看向别处,似在找寻什么。
我意识到了自己所搜寻的东西,经常这时我妻子和侄女早已把它稍加装饰,摆在我的房间里,致使满间屋子都弥漫着枞树所散发着清香,可现在我却没有看见它。
一定是因为没有枞树,才使我今天感觉不到过节的气氛。我对自己心绪不佳的原因作了新的解释:新年了,家里却还没见到新年枞树。昨天,妻子和侄女在城里奔波了两个小时也没能弄到。这样怎么算是新年呢?
忽然传来前室的门铃声,想必是邮件来了。
真的如我所料。从那“斯”和“师”不分的发音和气喘吁吁的话声,我听出来是邮递员奥丽娜。她正和我的妻子相互祝贺新年,并且似乎还有一些小争执。我继续仔细的听,原来妻子想感谢奥丽娜这一年来给我们辛辛苦苦的送信,即使信再多一天跑上五六次也从没有厌烦,然而送给她10个卢布,却遭到了拒绝。
“对不起,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又听见那急促的“斯”“师”不分的话音,“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工作就是如此,我有薪金,您这样是对我的羞辱……”
哦,老天爷!我们为感谢她的劳动而送她10个卢布,竟然是羞辱她?这个举动竟然是羞辱。上帝呀,干这种苦役般的工作,一个月挣那么80个卢布(整天价背着特重的邮包,出西家进东家,上楼下楼),那么少的可怜的薪水,维持生活都很困难,可她竟然对我们送她的10卢布说:“您这是在羞辱我……”
我实在难以理解,决定出去帮助妻子说服奥丽娜。
我看见这位尽职的邮递员围着一块厚厚的头巾,兔毛皮领已经磨损,脚上穿一双旧的“罗马尼亚姑娘”式的呢面鞋子,鞋头上没有那种齿状的饰物。很明显她的薪水是多么的可怜和微薄。
我不住地帮妻子劝她。她还是说:“不,不。”
我想她也许是赚10个卢布太少而不肯接受,于是就又加了5个卢布,心想这回她应该不会拒绝了吧,毕竟15个卢布对她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您这是在羞辱我!”奥丽娜虽然声音中已带有些哽咽,但语气十分坚定,毫不留情地重复着她从刚才就一直重复的话,眼中隐约地泛着泪光。
我怔住了,望着她的含泪的灰蓝色大眼睛,对于她的坚定,心里似乎有种莫名的感动,我一下子明白了那是什么,我终于理解了奥丽娜的心情,我们的行为确实是对她的羞辱,因为我们这是在企图夺走她那宝贵的财富——一个劳动者的正直和廉洁。
我为自己与妻子的行为而感到羞愧,甚至落泪,但与此同时,我的心情却豁然开朗,一早晨的郁闷都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似有一缕光明涌进了我的心房。
我家的新年由此刻正式开始了。
勃鲁阿戴总统
——[法国]吉·塞斯勃隆
勃鲁阿戴的生活习惯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因一夜未睡而从此进入白天梦游的状态,这其间他当上了总统,
此后因一次出访的时差问题,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而他的坏脾气又使他丢掉了一切官方职务。
最后,他退休了。
艾米尔·勃鲁阿戴在政府机关工作,他本来可以有很好的前程,但是因为他的脾气,他的不懂克制和收敛的性格,阻碍了他的发展,使他成为一个不受欢迎和难以相处的人。像他这样一个爱发号施令、性格暴躁、胆大而有见识的人,能够拥有现在的职位,全都依赖于他仅有的优点,那就是:他在日常生活中做事一向很守时,这是他唯一值得人们称赞的地方。他每天起床上班吃饭,吸烟,甚至洗手等等,都是严格遵照他自己的时间规律进行,一成不变,就连睡觉的时间也都是固定的。他总是从晚间9点睡到早上7点,一旦缺了5分钟的觉,无论如何,要在当天补回来,要不然,他就会一天不自在,甚至会神智不清。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后半生里只有两个日子值得提一下了:一个是他退休的日子,一个就是他死的日子。其他的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准时而行”的。
终于有一天,勃鲁阿戴的生活有了戏剧性的转变。那天晚上,几个顺路来看望他的朋友把他拉出去,先到戏院,后到夜总会,在外边玩个通宵。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家里,而时间却刚好是第二天早上的7点。他面临一个无情的窘境:要么睡上一天觉,要么照常上班工作。这两个选择让他很为难,因为无论哪一个,都与他的习惯相背离,他很难决定自己究竟要选择哪一个,该如何去做。在不知不觉中,还是他的身体替他找到了唯一对他合适的办法:他不知不觉地睡了,但他刚躺下一会就起来,收拾好一切上班去了。艾米尔·勃鲁阿戴变成了梦游者。人不一定非要闭着眼睡觉,许多梦游病人就是睁开眼睛的,这也正是艾米尔·勃鲁阿戴的情况。从那天开始,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在夜里,他是一个清醒的正常的人,而在白天,他则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梦游者,不过,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如果事情就如此发展,也许勃鲁阿戴的人生不会有什么重大变化,但是,事实却正好相反。因为他的梦想、他的筹划、他的愤怒统统浸沉在这白天的酣睡之中;他的一切缺点:自负、暴躁、自大和才智却全都在夜晚展现。在白天,他完全是个沉默寡言、谦卑顺从、唯唯诺诺的样子,因为他完全是个夜游的人。因此,他的生活也因为他的这一变化而改变。
他的上司们发现,以前个性很强的勃鲁阿戴竟变得顺从沉默,唯命是从,于是觉得不应使他的职位如此低下,就不断提拔他,晋升他的职位,人们觉得本来就不笨的他竟然是这么的温顺、平和、毫无野心,于是就都去亲近他,拉拢他,并把他树为榜样。首先把法兰西学院院士的桂冠给了这位梦游者,接着他又得到了骑士荣誉团勋章。对于给予他的奖赏和荣誉,人们觉得非常的诧异,怎么像他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以前竟然没有得到这种荣誉!
因为交易界与官场有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联系,尤其是腐败的官场,而勃鲁阿戴因为官场的飞黄腾达,而很快闻名于交易界,成为交易界首屈一指的人士。有人揣度艾米尔·勃鲁阿戴可以出任一个子公司的经理:这只是对他的一个小考验。梦游人当然表示同意。他出席各种董事会,总是谦卑顺从的样子,嘴边挂着微笑。“他样样都好,亲爱的……”那些托拉斯的巨头们这样评价他。他依靠自己平时的温顺平和、毫无野心在交易界的地位日渐升高,在处理各种事务时,更是充分发挥自己的这一伟大优点。由此那些托拉斯老板有意把他引进海运界,他就在那里发迹扬名了。从此即使是搬运工、码头工和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水手们,一听到勃鲁阿戴经理的名字就会脱帽表示敬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名字也不断的作为公共事务的名称被广泛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