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灵猫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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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

(3)

张老头死了。

那根水桶粗的木楔子捣碎了他的胸腔,胸骨肋骨粉碎后扎进内脏,面包车还没有赶到医院,人就已经没了生命特征。

很多人来祭奠。大人,小孩,妇女,老人,能出来的都出来了,挤满了下葬的路。乡里把他英勇救人的事迹向上做了汇报,县里还来了记者。记者采访完后想到他的家里看看,却被那条脖子上系着粉红色布条的疤瘌狗拦在大门外。它横眉冷立,肃然的看着每一个想要靠近这所院子的人。

“这狗仁义唻!在等老张回来,谁也不让进!”村里最年长的沈老汉吧嗒着烟袋锅说。女记者有些着急:“那我也得进去啊,要不稿子不立体,人物形象不饱满。”一个红脸汉子不满意了:“你说啥?稿子立体?人物不丰满?啥叫丰满?一个老头和一条狗雷雨天里冒死救三个孩子,还不立体不丰满?你不要欺负我们乡下人没文化,就胡说八道啊!”女记者赶紧解释:“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采访的程序是这样的,可能我没解释清。”沈老汉说:“好了好了,都不要说了。来,几个人摁住这条狗,让女娃子赶紧进去。”几个汉子刚要过来,追风毛发直竖,低声咆哮起来。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回头说:“山杠爷,这狗和别的狗不一样,咋看着这么厉害呢?”沈老汉气的直骂:“你们几个怂货!一条狗也怕!再厉害它不还是一条狗吗?”他颤巍巍走过来:“来,我来!”几个汉子退开,沈老汉走上前去,追风猛的摆出战斗的姿势,低声威胁变成了急促的狼嚎,沈老汉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汉子赶紧把他搀起来,死命憋住笑。沈老汉后怕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这狗是邪乎!平时看它跟着老张和眉顺眼的,今天咋这么厉害呢?眼睛看着瘆人!”有人低声说:“老张算是暴死,该不是附体到这狗身上了吧?”沈老汉爷脸色通红:“胡说个啥?!老张活着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追风不让开,一伙人拿追风没有办法,女记者只好拍了几张追风拦在门口的外部照片,匆匆离去。

女记者没想到的是,新闻会引发一系列大事。首先是省报给报社来电话,说这个见义勇为的案例太典型了,非常正能量,要深入挖掘,需要人物更多详细资料,省厅已经安排两个记者下来,请报社予以配合组稿。几个人下去这么一调查,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儿:这个张老头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档案。当地的记录里,只有八十年代人口普查的时候登记的关于他的简单信息,就一条:外地迁入,一人生活,无子女亲友。省厅的记者警惕性很高,马上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立刻上报领导。领导又往上报,省公安厅出面查证个人信息,依然没有记录。这下情况就严重了,如果没有记录,很有可能是偷渡来的境外分子,或者潜逃多年的罪犯。于是这个见义勇为的英雄的身份就变的可疑起来。村子里也开始听到传言:什么张老头是个潜藏多年的罪犯啦,什么早年从东南亚某国偷渡过来的了,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了一样。但沈老汉对此嗤之以鼻:“那都是扯****蛋!老张在这住了快三十年了,贴钱看病都贴了多少钱了?还逃犯?屁话!说这话的人都该枪毙!”

然后报社又收到一个神秘电话,要求把那张原始照片发过去。之后报社接到了上面的电话:这个人不是罪犯也不是偷渡客,真实身份现在不能公布。见义勇为的典型没有问题。总编老于纳闷了,打电话问省公安厅的朋友咋回事儿,那朋友说:“国家机密,恕不奉告。”老于吓了一跳,再不敢问。报道发出后,某领导给予重要批示,于是全省全国开始学习,无数记者、党政考察团蜂拥而至,下饺子一样进老张头生前所在的村子里。

到王林拿着报纸来到老张头所在的那个叫丁咀的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已经快被折磨疯了。红脸汉子气呼呼的说:“你们有完没完?这一个多月,天天都有人来打听、采访、询问、了解,拿着录像机、摄像机、麦克风、话筒、录音笔,拍、录、记、写,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王林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说明了来意:“我是来找我的犬的!”红脸汉子神情亢奋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你找谁?”王林笑了,拿出自己的证件和一张追风的训练照:“我叫王林,是武警部队带犬员,我来找我的犬,你看,就是这个,也就是这个!”红脸汉子拿着照片和报纸比对半天:“你说它俩是一个?这俩也不像啊!这个我没见过,这个我知道,老张头活着的时候养的。”王林平静的说:“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红脸汉子:“跑了。”王林大吃一惊:“跑了?什么时候?”红脸汉子挠挠头:“哎呀,好一阵子没见它了,大家都说是自从那辆军车来了之后,它也没影了。以前就守着老张头的院子,哪里也不去。说来也怪啊,那狗谁都不让进,但当兵的一来,它立刻乖乖让开,还带他们进去,你说这奇怪不?”王林眉头一皱:“当兵的?军车?你能说详细点儿吗?”

坐在回去的汽车上,看着站在路边的大学生村官茕茕孑立的身影,他百感交集。所有来采访的记者、所有的新闻报道里没有提到的是,这个被树立为正能量典范的张老汉,几乎死无葬身之地——由于张老汉自己没有责任田,村里人又嫌弃他是暴死,不肯让他安葬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大学生村官神情黯淡的告诉他,那些前一秒钟还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妇女们,后一秒钟就能因为自家男人要同意把张老汉的骨灰埋在自家地里撒泼打滚。而那些似乎早已被破除的封建迷信,也一直阴魂不散的潜伏在这些村民心中最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哪个村子的谁家因为埋了暴死的外人而遭遇各种离奇的不幸,当事人如何的浑然不觉以至于越陷越深,幸亏某些个明眼人——多半是算命先生——提出破解之道,一迁坟之后立刻大有改观。恐惧是有史以来人类最乐于利用也是最有效的病毒传播心理机制之一。在张老汉停灵的那三天,每个晚上的村民会议对大学生村官都是一种煎熬。村口的空地并不大,百十口人挤得满满当当。飞蛾围绕着汽灯飞来飞去,孩子哭哭啼啼,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群普通的老百姓:一方面他们敬佩张老汉舍己救人,为他的死去深感痛惜;另一方面他们又沉溺于荒诞不经的说法,深怕厄运会因此而上身。张老汉救下的几个孩子的父母中的一个,刚提出来打算接纳的想法,立刻被媳妇连捂嘴带跳脚哭哭啼啼打打闹闹的带了回家。若不是这两个来找张老汉的老军人出面协调,他也只能接受村民们的建议把张老汉的骨灰洒在河里了。

他也见到了那两个来找老军医的军人。大家目的不同,但聊起来也投机。他们穿着普通的士官作训服,但王林一看两人的年龄和言行,就知道这两人应该是较为高级的干部。不过他们没说,自己也不好问,只好装马虎。对于来找张老汉的原因,他们倒没有任何隐瞒。两个人是来找自己的老营长的。打谅山的时候,老营长为了救几个新兵蛋子,自己扑在一个地雷上,下身被炸成重伤。战争结束后,他自己悄悄转了业,也没有回原籍,从此杳无踪迹。战后大家天各一方,几个战士找了很多年,都没有音讯。如果不是在看报纸上刊登的那张照片,留意到照片里呲牙咧嘴的狗背后墙头上那个砖块垒成的奇怪的符号,可能他们这一辈子就没老营长的消息了。那张也正是王林拿着找追风的新闻照片,在他们的说明下,王林才看出照片的门道:那一排看似简陋的砖头,其实是一只鹰和一个数字:32。头发全白的那个老兵说:“这只鹰是我们营的标志,数字是我们的番号,321营,自卫反击战的飞鹰营。”尽管自卫反击战的史料不多,但王林还是听过飞鹰营这个名字,忍不住直挑大拇指:“你们是共和国实战中的战斗王牌!”头发半白的那个老兵笑了笑:“从来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部队还是王牌部队,兵都老了。”王林想到追风,一阵怅然。他没问老兵们如何解决张老汉无处安葬的事,部队有部队的做法。但对于坊间关于老医生的种种传言,王林很是气愤:居然有人说老医生只是在帮孩子们捞轮胎的时候死的,只是为了让事情好看一些特意包装成了救人牺牲云云。俩老兵无奈的笑了笑:“这种事情太多了!在这个道德败坏的时代,人们早已不再相信什么英雄,早已不再相信什么叫舍己救人。在他们看来,任何事都是有好处的有收益的,只有傻子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们自己不会做的事儿,他们也不认为别人会去做或能够做成。他们最习惯看热闹,冷嘲热讽,炮制阴谋论,自以为得计。”王林感慨地说:“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还真是人言可畏啊。”两个老兵也默然。

但王林不知道的是,有种东西比人言更可畏,那叫做物是人非。在他在乡村打听追风消息的时候,一只癞皮狗跑到了他的军营面前。那只狗想要进去,却被门口的战士给拦了回去。它尝试了很多次,但哨兵尽职尽责,始终没有让它进去。最后,癞皮狗呜咽趴在门口,整整一天一夜后才黯然离去。哨兵们很奇怪这只狗为什么要闯进警犬基地去。有人猜测它可能是为了求欢:“我家养了只斗牛,被邻居家有只土狗看上了,我爸不让它配,你猜怎么着?那货趁晚上从一个砖块大的墙洞里钻了进去,愣是偷情成功。结果出不去了,呆到早上,被我爸一顿骂轰了出去。我家的斗牛就生了一窝转窝头!”但立刻被人否定:“你快得了吧,这狗这么丑,这么脏,咱们的警犬能看上它吗?”还有人猜测这是来寻仇的:“狗比较记仇。没准是谁怎么着它了,它来报复。”这个猜测倒没人否定,只是大家觉得费这么大劲儿来报复,这狗也挺二的。

癞皮狗就是追风。老医生死了后,它心里突然平静了下来。它开始想念王林,想念警犬训练基地。于是它设法钻进一辆采访车,混到了县城。几经辗转,来到了警犬训练基地。见到那个大门,闻着熟悉的味道,它很兴奋,能为自己回来而高兴,为即将见到王林而高兴。但遗憾的是,哨兵拦住了它,一直不给它进去的机会。它幻想坐在门口等王林出来,那样就可以相认,但是,一天一夜过去了,没有王林的影子。追风很难过。它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那只耳号4547的昆明犬追风了,也不再属于这个警犬基地。他们已经不要它了。从今天起,那个叫追风的警犬已经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只浑身被烧的斑驳溃烂、脏臭腥臊的癞皮狗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它有些茫然,漫无目的的在路边走着。追风意识到,多年来一直习惯的生活突然改变,多年来一直引以为傲的荣耀突然消失,就在这一瞬间,自己什么也不是了。它叹了口气:作为一只老警犬,也该退休了。它见过后面犬舍里退休警犬的生活,养尊处优,到老而死。有时候它很羡慕那种生活,有时候又很恐惧。现在好了,无论羡慕还是恐惧,这一切都与它不再有关了。它要过全新的生活,或者说,从未有过的生活。

早晨的小城一片静谧。除了几个睡不着的老人家起来遛弯,就剩下几个在大排档里喝了一夜的年轻人东倒西歪的走过路口。太阳还没出来,东边却已经一片光亮。曾经无数个早晨,警犬基地的战士们带着警犬出来晨训,人和犬迎着朝阳跑去,留下长长的影子。癞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的影子也很长,却孤零零的。突然,一阵尖锐的狗叫让它心中一凛,循声找去。那是一道废弃了许久的垃圾场,两只品格不纯的黑色藏獒堵住了一只眼睛上长着两道黄毛,看着很像两条黄眉毛的狗。两个带着鼻环、穿着怪异衣服的少年拎着手里粗粗的锁链,幸灾乐祸的在旁边看着。不远处,停着一辆缠满了伪装网的敞篷吉普车,车门半开,一个同样装扮的少女懒洋洋的看着他们,嘴唇红的象是刚喝完血。黄眉毛狗靠在墙上,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个庞然大物。两只黑獒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有些犹豫,又有些兴奋。一个少年兴奋的喊着:“宾果,上,咬死它!”另一个少年不甘示弱:“拉尔夫,检验你实战的机会到了,干掉它,让宾果膜拜你!”在两位主人的催促下,黑獒们慢慢的站在了黄眉毛狗的面前。它们的影子已经落在了黄眉狗的身上。黄眉狗低声咆哮着,警告它们不要过来。两只黑獒则故作冷淡,却狡猾的看着另一只,试探着前进。一只獒伸出了前爪,朝黄眉狗的头脸拍去。黄眉狗一动不动,任狗爪子几乎从鼻尖滑过。另一只獒突然发动袭击,血盆大口朝黄眉的脖子咬过来。黄眉一甩头闪开,用头盯住扑空的獒的脖子,想努力把它掀翻。癞皮看得出这招使用的很熟练,但显然,黄眉毛狗低估了黑色獒犬的体重,对方没有被掀翻,自己反倒被弹开。刚才摇爪子的獒犬也发动袭击,它狠狠的朝黄眉毛狗撞了过来。饶是黄眉毛狗闪身急躲,还是被撞的斜刺里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一个少年兴奋的喊:“好!太棒了,拉尔夫,咬死它!”车里的少女也兴奋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喊:“拉尔夫,咬死它咬死它!”瘦小的身躯,肥硕的衣服,彩色的头发,张牙舞爪的像个小巫婆。两只獒犬经过热身后,兽性大发,开始频频攻击,黄眉毛狗虽然毫不畏惧,但毕竟以一敌二,对方又比自己肥壮的多,很快就劣势尽显,只能蜷缩在墙边护住要害。

一个少年似乎有些不过瘾。他和另一个少年耳语了几句,另一个有些错愕:“这也太狠了吧?”第一个不屑的看着他:“看看你胆小的和老鼠一样!难怪宾果这么菜,都特么跟你学的!”另一个少年被激的性起,嘟囔着:“来就来,谁怕谁?!”两个人分别吹声口哨,两只獒犬停了下来,顺从的跑了回去。黄眉毛瘫软在地,剧烈的喘息着。少年用链子拴住了獒犬,牵着回到车上。少女意犹未尽的问他们:“哎,咋不让它们咬了?”第一个少年得意的说:“一会有更刺激的。你准备拍照!”少女不明所以,疑惑的拿出手机,不忘了先拿起来放在眼前斜45度,自己嘟起嘴瞪大眼睛拍了张。两个少年一个拿出一截管子,一个找出一个瓶子,打开汽车油箱盖,开始抽油。女孩恍然大悟的说:”你们不会又要玩上次那个烧猫的游戏吧?”第一个少年点点头:“这回更刺激!一会儿我们去点火,你记得把这个铁门关上。”另一个少年有些担心的说:“不会引起火灾吧?”第一个少年白他一眼:“火你妹啊!这里面啥都没有!再说我爸是市消防支队大队长,怕啥?”两个人很快就灌了半瓶子汽油。拧好汽车油箱,摸摸口袋,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同伴,然后拿起瓶子朝黄眉毛狗走去。另一个少年交代少女:“记得关好门,不然就跑出去了!”少女兴奋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快去!”

第一个少年看了看风向,找了一个上风头的位置,交代第二个少年:“你把烟点上!我一泼油,你赶紧把烟扔过去,咱们就跑!”黄眉毛狗似乎感觉到什么,站起来趔趄着跑开。两个少年气呼呼的骂着追。少女激动的喊着:“快堵住它!哎呀,笨蛋,这边这边!”两只敖犬跃跃欲试,挣扎着要帮自己的主人。黄眉毛狗由于刚才体力消耗太大,跑了一会儿就踉跄跌倒。俩少年也气喘吁吁,骂骂咧咧的跑过来。一个点起烟,一个拧开瓶子,高高举起。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出现一道黑影,狠狠的撞在举着瓶子的少年身上,把他撞倒在另一个少年身上,瓶子跌落,汽油汩汩流出,洒在地上,他们裤脚上。点烟少年猝不及防,香烟脱落,落在脚边。火势轰的一下起来了!

正在拍照的少女吓了一跳:“妈呀。你们着了!”俩少年被吓蒙了,拼命的在地上打滚。起先只是裤脚着火,这么一扑腾,屁股和T恤的下摆也着了起来。黑色獒犬疯狂的叫着,挣着锁链,朝自己的主人空扑。黄眉毛狗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正在不知所措,那只撞倒纵火烧年的癞皮狗闷哼一声:“走!”两只狗夺路而去。少年开始惨叫,虽然身上的汽油不多,但火势还是吓人。路上的人们闻声赶了过来,纷纷施救。他们打开垃圾场的消防栓,虽然锈迹斑斑,但还好有水,终于扑灭了两个少年身上的火。

警车和救火车呼啸着赶到,一群人围着这三个惊魂未定的少年。没人注意到,人群外面不远处,一只黄眉毛狗和一只癞皮狗,以前以后的跑向远方,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

(4)

三儿分配给大黑的任务很简单:他只要跟着那个毒贩子大光头在他回家进门时把它扑倒,叼着他的包跑就行。剩下活儿三儿来干。太复杂的东西大黑也记不住。三儿自己却深知这次行动的不容易,在心里反复盘算,还是怕有疏漏,又带着大黑实地勘察了一番。然后,它们回到高速公路桥洞那里,等着吸毒团伙过来。

高速公路停着的两辆车引起了三儿的注意。这两辆车似乎在等人,一直开着双闪灯,停了不下一个小时了。如果还不走,一会儿那帮人肯定就不来这吸毒了。今天的计划环环相扣,容不得半点闪失,万一这里就出了问题,那可就抓瞎了。这两辆车莫非是缉毒的警察在这里蹲点?三儿可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来搅局。它心中焦急,紧张的等待着,盼他们赶紧走。

一辆车缓缓驶出高速口,也开着双闪跳灯。这边的两辆车鸣笛示意,那辆车开了过来。车门打来,走下来几个人。大黑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三儿瞪他一眼:“怎么了?”大黑又仔细的闻闻,很确定的说:“小朝鲜在里面。”三儿一愣:“小朝鲜?他来这里干什么?”大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过来贩狗?”闲着也是闲着,它们慢慢的蹭了过去,趴在车旁边几步远的草丛里,这几个人谈话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个本地男人的口音:“王老板,这位就是东北来的李老板。李老板,这是王进财先生,王老板。”一个东北口音的人说:“欢迎王老板,欢迎贾校长,辛苦辛苦,都累坏了吧?”那个叫王进财的胖子擦着汗:“还好,还好。李老板辛苦。路上有车出事故,有些堵,不然早到了。真不好意思,害你们久等。”东北口音的男人说:“客气了。就都是朋友,大家在一起就是缘分,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生意好坏无所谓,但朋友一定要够多。王老板来到咱这疙瘩,那缘分杠杠的。别说等这一会儿,再等两会儿都值得。走走走,我都安排好了,咱们边吃边聊!”一行人上了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三儿这才松口气。大黑倒是耿耿于怀:“这个流氓现在还当了老板,真特么太不公平了!我看那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儿,这仨货凑一起指不定干啥坏事儿呢!”三儿叹口气:“行了,走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说着话儿它们回到了桥洞那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三儿叮嘱大黑按计划行事,自己站起来朝机械厂跑去。大黑看着三儿的影子,想着自己要独立完成任务了,这么些天的训练终于要派上用场,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

不一会儿功夫,大光头带着几个药客就来到了这里,一行人照旧吞云吐雾一番。此前的那个小男孩这回还带了两个同伴,也是稚气未脱的脸、故作成熟的举止。光头警惕的问情况,先前的男孩拍胸脯担保,光头这才给了他们两包。两个孩子立刻笨手笨脚的抽起来。大半个时辰,人群散去,光头满意的点着钱,然后打电话:“喂,二柄哥,我,幺鸡。山药快卖完了,土豆还有一些。你给三条哥说说,再送些山药来吧,这边几个饭馆要的量挺大。”电话那边似乎是个大人物,光头听的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讨好。挂了电话,他哼着小曲儿往回走,大黑远远的跟着。光头照旧先转了一大圈,看看四下无人,才拐进机械厂的偏门,进去后照例又是一番漫无目的的乱转,然后才往自己的那幢厂房而去。人的创意是无穷的,只要有利益驱动,什么事都有人坐。机械厂许多厂房也不知道被谁分割成了很多小单间,或者作为仓库,或者作为寓所,还有的居然成了食品加工间,黑乎乎的油里炸出了金黄色的糕点。还有人开着小货车往这里送死鸡死鸭。鉴于这里三教九流、人员混杂,爱看港片的人戏称这里为“九龙城寨”。显然,光头最爱这里。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大黑跳起来把他扑倒在地。光头单肩挎着的背包丢在一旁。他还没反应过来,大黑衔着包就跑。包里还有几包粉,光头又气又怕,爬起来就追。由于包袋子太长,时不时的被地上的草木拌着,大黑跑的并不快。眼看光头就要追上了,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妈的,看老子不弄死你。”他一回头,一个男人咬牙切齿的追着一只黑猫朝他的房间跑去。那黑猫刺溜一下钻进了屋,男人也抄着棍子钻了进去。光头慌了,掉头跑回房间。没等他跑到,那个男人追着猫又冲了出去。他赶紧回到屋里,清点自己的东西。东西被翻的一塌糊涂,褥子都被丢在一边,床板也歪了,里面放的东西果然不见了!

这可真是怕啥来啥,光头吓的腿肚子都要转筋儿了。背包里只有几包粉,而丢的这个小包里不仅有粉,还有记着破译密码的纸。他们平常打电话发消息都得靠这些密码,一旦被警察得到,那就捅了大麻烦了。他也顾不得锁门了,拔脚就追,但早已人猫全无。不仅如此,那只狗也不见了踪影。他四下查看,想看看有没蛛丝马迹,转了几圈后,一无所获。正在愁苦之际,一阵风吹来,地上的一片锡纸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正是用来包粉的!他一个激灵:包肯定被打开了,不然这个不会掉出来。他又紧张又兴奋,仔细的搜索着脚下,很快发现了第二张、第三张。就这样,他来到了几十米外的另一幢厂房。这幢厂房也被切成了很多小房间,他从每个门口转过去,有些大开,有些半掩,有些紧闭,但似乎都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其中的一扇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拿着刀收拾鱼鳞。光头眼前一亮:他就是刚才那个家伙!小样,胆子挺肥!一想到自己的货就在这人手上,光头的脑门直充血。他几步蹿过去,一把抓住男人的衣服领子:“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正在拾掇鱼的男子莫名其妙:“你要干嘛?”光头使劲摇晃着他的衣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男子急了,拿着刀的手一撩,光头怕伤着自己,只得松手,嘴里不依不饶:“你偷我东西,还给我!”对方也急了:“你特么有病啊!谁拿你东西了?”两人正在争吵,门里面刷刷刷出来一二十号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三角眼:“干嘛干嘛干嘛?敢欺负我兄弟?”说着上来就是一个窝心炮,光头闪身,但没躲开,一拳砸在肩窝上被打了个趔趄,他捂住肩膀:“你敢动手打人?”中间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问:“博士唐,怎么回事?”杀鱼的男人气愤的说:“我正在拾掇鱼,这家伙跟疯狗一样跑来就说我偷他东西,要我还给他。我特么都没见过这货,谁特么偷他东西了。”光头冷笑:“装,装,接着装,好好装!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跟着那只猫进了我的屋子,我回去一看,东西就丢了!”三角眼开骂:“你他娘的放屁!博士唐是个老实人,根本不会干这事儿!你小子穷疯了吧,跑来诬陷人?”小胡子打断他的话,冷静的说:“朋友,你丢了什么东西?”光头迟疑了一下:“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豆奶粉。”杀鱼的男子瞪大眼睛:“豆奶粉?你他妈有病吧!我去偷你的豆奶粉?”三角眼哈哈大笑:“豆奶粉,豆奶粉,他说我们博士唐偷了他的豆奶粉!”小胡子没有笑,阴恻恻的说:“豆奶粉?怕是****吧?”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杀鱼男更吃惊了,赶紧看着小胡子:“张经理,我可没有偷他的东西!”小胡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光头一看这阵势,索性豁出去了:“对,既然话挑明了,那我就告诉你,我丢了一大包粉。我怀疑被这小子拿去了!”杀鱼的男子嚷嚷着:“你放屁!我自己都不吸,怎么会偷?”光头冷笑:“我也不吸,但我可以卖。”小胡子依旧面无表情的说:“你的意思就是他拿你的粉了。”光头一咬牙:“是!”三角眼骂起来:“你他妈胡呲啥?张经理,别跟他废话了,揍他!”小胡子没吱声,眯着眼睛看着光头,掏出一根烟点着:“朋友,话不能说太死,事不能做太绝。你咬定他拿了,要是没有呢?”光头一字一句的说:“除非让我搜搜,否则我不会相信的。”后面有几个人开始鼓噪:“搜你妈蛋!”“去你大爷的!你进来试试?”

面对乱作一团的局面,光头知道小胡子是他们的头,所以丝毫不理会别人的挑衅,只是看着小胡子。小胡子吐着烟圈:“行啊,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大家闪开,让他进去看看。”老大都这么说了,尽管很不情愿,人群还是让开了,光头走进去。刚到门口,他就停住了,蹲了下来,在门槛里头捡起一张锡纸片来,他冷冷一笑,转身回来,拿给小胡子看:“看到这个了吗?我这里还有!”他从兜里掏出一沓一模一样的锡纸,递给小胡子。小胡子脸色倏然一变,死死的盯着博士唐。博士唐连连分辨:“大哥,你别看我,我没偷他东西,我什么也不知道!”三角眼跳出来说:“行啊,博士唐,没想到你还会来这一手。你这是——”小胡子不耐烦的一挥手:“都别吵了!博士唐,怎么回事?”博士唐急的满头大汗,手上全是鱼鳞鱼血,只好用袖子擦脸:“张经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晚上不是要吃鱼么,我正在这里拾掇鱼,一只野猫冲过来叼起一条鱼就跑,我就追,野猫进了一间房子,东躲西藏,我就四下里找。为了找猫,我确实动他的东西了,但没有拿他任何东西,我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光头看着小胡子:“张经理,看你也是个痛快人。我就喜欢痛快人,这样,既然这位兄弟承认进了我的房间,我就去搜搜他的东西,要是没有,就当我倒霉。要是有,东西还我,你也别为难这位兄弟,咱们还是朋友。”小胡子哈哈一笑:“好!兄弟是个痛快人!三角眼,跟着去搜博士唐的东西,给我翻个遍,什么都别落下!”三角眼痛快的答应:“张经理您放心。这位大哥,这边来!”

大黑和三儿远远的看着。大黑佩服的五体投地:“三姐,你真厉害!这一招真绝!你说他们会打起来不?”三儿没说话,默默的盘算着。大黑突然意识到什么,刚要说话,三儿突然示意它闭嘴。大黑一看,光头和三角眼已经出来了。

光头脸色沮丧,三角眼说:“张经理,我们挨个翻了,都没有!”博士唐委屈的说:“我本来就没拿!”光头暗自懊恼自己许诺太早,看这样子,显然小胡子是知道这件事,并且早就把东西转移了。但他们人多势众,再撑下去也没意义,只能暂时退让,等把那几个药匣子叫过来再说。小胡子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抽着烟。光头有些尴尬:“张经理,这事儿可能是个误——”一只野猫突然冲过来,叼起装满了鱼下水的塑料袋。几个人张手吓它,野猫丢下塑料袋跑了,塑料袋里却露出来一张锡纸。光头走过去,打开塑料袋,拎出一个塑料包来。光头哈哈大笑,冲小胡子扬扬手:“原来在这这里!”博士唐也呆住了,小胡子勃然大怒,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博士唐脸上:“妈的,敢骗我?!”三角眼也过来连打带踹:“特奶奶的,你这是自己发财让大家替你背锅啊!兄弟们,给我打!”一伙人上来围殴博士唐,打的这家伙滚在地上抱着头嗷嗷求饶。东西失而复得,光头心情很好,故作大方的说:“张经理,算了算了,人嘛,谁能没个错?只要以后改正,大家还是兄弟嘛!这东西找到了,我也该走了,诸位,打扰了,回见!”小胡子怒气未消,没有理会他,继续收拾博士唐。

大黑看着跑回来呼呼喘气的三儿,疑惑地问:“三姐,这又是哪一出啊?怎么又让他拿走了?”三儿胸有成竹的嘿嘿一笑:“耐心点儿,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大黑看着眼前这只黑油油的野猫,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小小的脑袋瓜里,究竟装了多少计谋啊?太厉害了!三姐啊三姐,你要不是只猫,你要是个人,该多厉害啊!三儿站起来:“走,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看好戏。你还有重要任务呢。”大黑拜服的跟在后头,喜滋滋的想着马上就能营救吴老六夫妻了。突然,它想起刚才那件事,赶紧问三儿:“哎呀,三姐,我咋没看见吴老六和他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