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灵猫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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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

(3)

回到警局,王林提交了辞职报告。

局领导有些意外,让他再想想,他婉言谢绝了。辞职的念头并不是突然才有的。爹娘年纪都大了,怕是没几年身轻体健的好日子过,得回去尽尽孝道。另外一方面,儿子也快上小学了,媳妇一人在家照顾老小几口确实太辛苦。现在不比从前,警察不再是什么光鲜的职业了,太多的负面新闻,让人都拿笑话来看这群特殊的群体。他们吃的苦受的罪无人问津,害群之马引发的问责却铺天盖地,口水都能把人淹死。再说工资也低,王林也不会干那些吃拿卡要的事儿,部队转业到警队这几年,也没干出个啥名堂。未来还得自己谋划。堂哥早就劝他辞职了,说这事儿得早做准备,现在三十来岁还好,还有人要,等到四十多岁,一般的企业都不要了。再说你也没立过啥大功,侍弄这么多年狗有啥用?难不成回来养狗吗?他之前一直没有提,是因为舍不得追风,总觉得等它退役了自己再考虑出路,这样心里也踏实。但追风的失踪也大大刺激了他,心神不宁的根本没办法完成训练,更不用说出警执行任务了。

局里最终批准了他的辞职申请。交上警徽,摘去了警衔,他只保留了一套常服作为纪念,一如当年保留那套军服。走之前,同事们挨个给他饯行,那两天喝的昏天黑地的。最后一天,他特意去追风的圈舍看了看。这里如今住着一只小昆明犬,虎头虎脑的样子很可爱。训犬员是他的兵,叫王昊,一个胖乎乎有着两颗大虎牙的女孩,也是基地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兵。“小耗子,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他蹲下来,小家伙警惕的退后,毫不理会他释放的善意。正在打扫圈舍的王昊擦了擦汗:“我叫它雷鸣。雷鸣,卧!”小家伙乖乖的卧了下来,就像追风无数次顺从的卧在他的脚边。他站起来,最后看了看狗舍,心中默默的说:再见,追风;再见,我的基地!

回到家里的新鲜感很快被无聊代替。他第一次发现,如今的家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恬静、悠闲的小山村了,大家都很忙,忙着挣钱,忙着生孩子,忙着盖房子,忙着在城里安家,忙着买各色的时新物品。村里的孩子也纷纷穿上各种奇怪的衣服,头发染的五颜六色,有些还看着娘里娘炮的。几个儿时的小伙伴,有的在外地打工做了工头,索性把家安在了外地,基本上不再回来;有些在家里办了厂,生产预制板、手提包、养鸡养鸭养猪啥的,开着豪车住着比别墅还气派的小洋楼;也有凄惨点儿的,因为伤残病患家境贫穷,整个人都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自己的家家境中等,老爹很能干,早年也算是个能人。但由于没人帮衬,自己总是独木难支,做什么都没法做大,每每提及就懊悔不已。自己这个大头兵早年还给家里添光加彩,让村里的父母纷纷拿来教育自己孩子;如今,虽然不是笑柄吧,却着实和光荣再没有什么关系。村民人还传言他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警队给开掉的:“警察那么有油水,无缘无故能自己辞职?他傻啊!”爹娘理解他不说啥,但那些怪异的眼光和总在耳边响起的窃窃私语,让他很不舒服。他重温着《士兵突击》里那句台词:“一个兵离了自己的连队,其实什么也不是”,觉得很有道理,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平头老百姓了,嗨,想这个干什么?

在家呆了几天后,堂哥让他到城里去找工作。作为一个资深的、从不拖欠民工工资的包工头,堂哥在城里混的很有头脸,他很快就给王林找到了一份工作:给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总开车。或许是在警队里呆惯了,他总不会低声下气的伺候人,惹得老板很不高兴,他也觉得别扭。之后堂哥又给他安排了物业公司的经理、保安公司的队长等好几个油水十足的活儿,但他都觉得与自己格格不入,没干几天就走了。气的堂哥嗷嗷叫:“行了王林,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操心吧啊,我是管不了!您老这座神大,我没这么大的庙容你。”一连小半年都猫在家里,媳妇和爹妈倒没说什么,但王林自己觉得很不是滋味。在警队的时候,有时候也和同事发发牢骚:“你说像咱这样的,出去一个月咋说不得个万儿八千的?”现在才发现,王林啊王林,你除了养狗训狗出警执勤,别的真的是什么不会了。每天无所事事,只好在家哄哄孩子,迎着乡亲们惊讶为啥还猫在家里的目光,王林感觉自己好像矮人一头——他终于理解那些家境不好的小伙伴们见人总是神色尴尬了。就在这个时候,王林看到了电视上播出的一则招聘广告:大金山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名犬俱乐部诚招管理人员——”他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打电话,直到老是无人接听才意识到现在是晚上十点。第二天早上八点刚过,他就打电话过去询问详情。于是,他上班了。面对的还是狗,不过是一群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狗。

老板是个朝鲜族人,说话慢声细语,可总是透出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这些狗更奇葩,虽然品种很多,但都不知道杂交多少代了,品格什么的想都不要想,除了吃和拉撒和打斗外那是啥也不会,连基本的动作都完成不了。王林怀疑这些狗是不是骗子欺负老板不懂行把肉狗充名犬卖给他了。老板只是呵呵笑着,让王林劣中选优,看哪些是可造之材,哪些的的品相不错能生出一些漂亮的小狗。那些被淘汰的,直接拉到屠宰场去。这个活儿对王林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这么多年饲养军犬的经验,闭着眼睛都做了。和前面几个单位不同,这个老板很是器重他,去外地跑项目的时候就让王林担任大管家的角色,管理这个占地两百多亩的在建项目。说是在建,除了办公区域这几幢小楼外,其他的就是拉起了围墙,随便打了几根圈梁。据老板说,这样的话就算是正在动工,开发区就不会收回土地了。有几个人老过来找老板,整天在房间里计划着什么。一个胖子叫王进财的,经常在这里一住就住半个月,偶尔还会带女的过来。另一个姓贾,好像是个校长,有次居然带了几个看着象中学生的女孩子过来,把小朝鲜和王老板吓了一跳。不过最近姓贾的没再来了,听他们聊天时说好像出车祸了,高位截瘫。王林觉得这样的人活该。

人无完人,虽然对老板的个别做法也有些看不过眼,但想想在这里能发挥自己的长处,还有一份相对不错的薪水,老板也比较器重自己,王林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自己不再是武警,是出来打工,不是来办案的。带着这群笨蛋狗在公司的大片空地上训练的时候,王林情不自禁的会想起警犬基地,想起追风,想起自己的战友,想起早晨和黄昏时大家围在一起看谁的狗更优秀完成动作更帅的那些美好时光。如今早晨还是那样的早晨,黄昏也还是那样的黄昏,只是再没有战友,再没有警犬,也再没有警官王林和警犬追风了,只有大金山旅游开发区名犬俱乐部首席训犬师王林和他的一堆名犬蠢货们。

老板和王老板今天都出去了。他训完狗,告诉门卫老丁把大门锁上。老丁是老板老家的人,耳背的厉害,腿脚倒还利索,听不见倒还看得懂,也不怎么耽误事儿。他自己到浴室冲了个凉,光着背就出来了,然后惊讶的发现对面二楼居然站着一个红衣女郎,正笑岑岑的看着他。那女的大概是王老板昨晚带进来的,丰乳肥臀,面目姣好,一个非常女人的女人。王林赶紧穿上一件干净的衬衣。女人笑着:“别着急穿啊,让我再看看。你身材真棒!是运动员吗?”说着走了下来,红裙上下翻飞,像只蝴蝶。

老丁在门房里守着电视机看一档综艺节目,电视声大的惊人。能把一个耳背成这样的老汉拴在电视机前,现在的电视台真实不简单。为了听清楚彼此说话,王林和女人走到了狗舍旁边。女人叫胡晓丽,确实是昨晚跟着王老板来的,什么关系她没说,王林自然也不会问。多年警察做过来,王林闭着眼睛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女人得知王林是武警转业,还是资深的警犬训导员时,敬佩的不得了,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崇拜,非要王林讲讲那些惊险的故事。平日里王林自认为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今天好像有些不由自主,乌拉乌拉说了许多。难道是美女真的有吸引力?还是王林把这些话憋在心中憋了太久?王林不知道,反正他只想和一个人聊聊。这些话他没办法和父母说,也没办法和媳妇说,更没办法和老板或者老丁说。但今天,在素不相识、不明身份的陌生女人胡晓丽面前,他的话匣子一发而不可收。胡晓丽用心的听着,时不时的抹着眼泪。王林说到追风全身汽油的钻向玉米地,说到那个收留它的老医生被上游飘来的木楔子扎中心脏,说到追风堵着院子门不让外人进,说到村民们不同意让张老汉埋在自家责任田里,她捂着嘴哭了起来。

胡晓丽也给他说了自己的故事。真的假的王林已经不在意了,有人说,有人听,仅此而已。如果她的故事是真的,王林认为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小三或者小姐都是坏女人。可他好像也只见过胡晓丽一个,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观点对还是不对。正在说话的时候,狗叫声惊动了他。他看了看,是铁丝网内的狗群和铁丝网外的两只狗在对峙。胡晓丽停了下来:“要去看看吗?”王林伸头看了看,铁丝网挡着看不清楚,就又坐了回去:“算了,没事,估计是附近村子里的狗。你接着说,怎么就和我错过追风一样错过你最好的机会了。”

不远处的路上,一只脸上有两道黄毛象长着黄眉毛的狗问另一只癞皮狗:“你怎么突然跑开了?咱们消息还没问呢!”癞皮狗没有说话,似乎有心事。黄眉只得再问一边,癞皮这才反应过来:“哦,一群肉狗蛋子,怕是屁也不知道。这件事儿慢慢来吧,在这里多呆几天。”这两只狗,正是癞皮和黄眉。

黄眉虽然不知道癞皮为什么话还没问就突然离开,但他看癞皮的表情,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事。你这个这只舍命救我的家伙,究竟什么来头,又藏着怎样的心事呢?

(4)

三儿和大黑吃完东西回来,还没跑到厂房那里,就听到许多人在争吵。它们偷偷溜过去,在冬青树下藏好,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不出三儿的预料,光头果然带着那帮药匣子来了,和传销团伙正吵的不可开交。光头冷笑着说:“张经理,我还以为你是个爽快人,没想到你居然摆兄弟一刀,真够意思。”小胡子男人终于失去平静了:“小子,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无凭无据,你来要东西,我拦着你没?让你搜了没?搜到后,东西让你拿走没?咋的,讹上我们了,是不是打算指着我们发财啊?”光头哈哈大笑:“是,你是让我找了,是我让我搜了,也是把东西给我了,可逆看看,你特么给我的是啥?”他从兜里掏出那个塑料袋,撕开小胡子这边甩过来,小胡子闪身躲开,塑料袋落在地上,扑腾一地的白色粉末。三角眼急了:“光头,对我大哥客气点儿!你特么看清了,你来的时候不说自己丢的是豆奶粉吗?这找到的不也是豆奶粉吗?正好,物归原主!”传销团伙一阵哄笑。光头面色难看,反唇相讥:“少他娘的闲扯!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他身后的一个打着哈欠流着鼻涕的男人也急了:“费什么话啦,赶紧拿出来,我等不及了!”光头看了一下对面的人数,心里盘算了下,对身后的几个人说:“兄弟们,东西找到后,全部给你们分了!我就是要争这口气。”一听这话,其他几个人立刻精神振奋,开始骂骂咧咧:“偷人东西还有理了是吧,人多欺负人是吧?”“特么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轮不着你们一帮外地人耍横!”那边也开骂:“放你妈狗臭屁!谁稀罕你们那点白面儿?看你们一个两个那怂样,赶紧去死吧,或者也是祸害!”“这世道还真是变了啊,吸毒的都这么牛逼!”正在吵吵,突然一块砖飞过来,险些砸中小胡子这边的一个人。“好啊,敢动手?揍他!”三角眼咋呼着带头冲上去,狠狠的给了光头旁边的那个小屁孩一拳。小屁孩“哎呦”一声蹲在地上,旁边的眼镜不干了,一个飞腿踢过去,三角眼躲开,蹂身扑上。两边顿时混战起来。

砖是三儿从屋顶上扒拉下去的。就在他们吵架的功夫儿,三儿和大黑做了分工,三儿上屋顶去丢砖头制造冲突,大黑趁乱去找吴老六两口子。三儿判断:他们应该是把新入伙的、还没有洗脑完成的人软禁在别的地方了。三儿丢完转头就顺势趴在屋顶上,八米高的车间,下面根本看不见是它捣的鬼,以为是对方的,毫不客气的干起架来。大黑却找不到老六和他媳妇,忍不住暗自着急。就在这时,几辆在几十米外停了好几天的货车突然里跳下几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大黑一看,吓得赶紧躲回去,祈祷三儿快回来。三儿倒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在屋顶上看着。

正在打架的人一看警察来了,一阵慌乱,纷纷四散逃窜,但被早有布防的警察给拦了回来。小胡子很乖巧,赶紧举起手抱着头蹲了下来。光头这边的人有几个毒瘾已经发作了,有些癫狂,居然和警察起了冲突,被电棍和防爆盾牌收拾的嗷嗷叫。带队的警官一脸严肃,手持扩音器喊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停止抵抗,双手抱头蹲下。如再执迷不悟,我们将采取进一步措施。”小胡子低声喊着身边的兄弟:“快蹲下,咱们没事儿。”光头犹豫了一下,也蹲了下去。这会儿功夫,三儿已经回到大黑身边。大黑长舒一口气:“三姐,你可回来了。警察咋来了呢?”三儿慢悠悠的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不只是咱们在盯着他们。”大黑有些着急:“那找不到吴老六他俩咋办?”三儿也不知道吴老六他们去哪了,但又不忍心让大黑难过,只能说:“别说话,看警察安排。”

警察一一给这些人带上手铐,蒙上头套,塞进车里。带队警官对另一个人说:“老钱,都在吗?”老钱面色凝重:“陈局,传销团伙有重要头目未归。”陈局点点头:“好,不要走漏风声,我们无比要一网打尽。”车队迅速开走,十几个警察找地方藏了起来。陈局和老钱就猫在离三儿它们不远的地方。陈局对老钱说:“没想到抓传销分子,还顺势端了毒窝。”老钱摇摇头:“高兴不起来啊,没想到鹳城这么多吸毒的。”陈局点点头:“还有低龄人群。看来咱们这回还真抓着大老鼠了。这专家给的东西,就是好用。”听到这句话,老钱来了兴致:“得说这高科技,确实牛。这仿生摄像机就是好,爬高上低,无所不能。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个屎壳郎,哈哈。”陈局捶他一下:“看把你乐的!使用时爱惜着点儿,这玩意儿老金贵了!”警察们等到天亮也没见着踪影。陈局布置几个人盯梢,其他人先撤。三儿伸个懒腰:“走,咱们也回去睡觉去吧!”大黑担心的问:“那吴老六他俩咋办呢?”

三儿刚要说话,看到几个隐蔽的警察在彼此示意,赶紧猫下身来:“嘘!有情况!”大黑和三儿紧张的注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的人,是之前领吴老六夫妻来的那个中分头。后面跟着的是——“吴老六!”大黑惊讶的说,三儿伸爪子拍了它一下。吴老六正在殷切的向其他几个人打包票:“放心,绝对有钱赚!要不然我们两口子能来?我跟你们说啊,我到了这儿,才发现钱原来这么好挣。头几十年真的是白活了!我要是早来几年,早就发了!”几个衣着简朴、神情忐忑的人将信将疑:“老六,我们读书少,你别骗我们啊!”中分男一拍胸脯:“表叔,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六哥和我俩人,你还信不过吗?我们这个项目,是国务院批准的。绝对正规,收益高、回报快,不说一本万利吧,那也是多劳多得。我跟你说啊,跟我一块儿来的有个伙伴,现在已经在上海买了两套房了。上海啊,寸土寸金!两年前他还在郑州的城中村和房东怄气呢!”有人问:“我怎么看这里是厂房啊?”老六刚要说话,中分头接过话头回答:“大哥,一看您就是电视剧看多了。现在只有傻x才在写字楼里办公呢,吃喝都贵不说,还很不方便。我们这个项目,讲究的是最低成本运营,最高收益回报。”他压低声音:“大哥,您愿意自己的钱被乱花到租写字楼做面子活吗?省的可都是咱自己的啊!”那个人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看来你们老板确实是想做事的人。”吴老六赶紧纠正他说:“是咱们老板!我跟你说啊,老板和我们同吃同睡,那可真是简单节约——”中分男突然示意他闭嘴,警惕的看看周围。吴老六扯着嗓子喊:“张经理,我们回来了!”中分头突然撒腿就跑,但早已被跳出来的几个民警围个结实:“我们是警察,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后面的几个人傻眼了:“老六,这咋还有警察呢?你们这做的究竟是啥生意啊?”吴老六也傻眼了:“道森,这、这、这究竟是咋回事儿?”

回去的路上,大黑心事重重。三儿安慰他:“有警察呢,教育教育就放了!他不是主谋,问题不大。”大黑还是没说话,闷闷的走着。三儿估计它是担心吴老六媳妇,很有把握的说:“我估摸着吧,老六是把他老婆押在老家了,要不那帮人也不会跟着他出来。”大黑只是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三儿真的困惑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今天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