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法国远东舰队司令、法海军中将孤拔之死的时间、地点和原因,自1884年8月中法马江之战后直至现在,说法不一,堪称为海军历史之一谜。
1884年6月初,孤拔即率法舰队陆续由福州南80里的闽江海口长驱直入,进逼福建海军基地马尾港。至8月,每日在马江水面驻泊、游弋的法海军舰只多则10余艘,少则7-8艘,大有战衅即刻爆发之势。而腐败的清政府,严谕福建水师不可先发一炮,未作任何随时应战的准备。延至8月23日下午1时56分,法海军旗舰下半旗,向其所属舰只发出攻击命令。此时,福建水师旗舰指挥官(管带)还误以为法舰队有人死亡,降旗致哀。直到炮弹呼啸而来才如梦初醒,但时已晚矣。船未升火,缆未解开,弹未上膛。又因潮水关系,舰船难以迅即回转将主炮对准法舰,因此,半小时之内,福建水师即全军覆殁:11艘水师船除2艘带伤逃离战场,而后又搁浅沉没外,其余9艘全部被轰毁;旧水师船13艘被击沉;19艘商船、多艘鱼雷艇及若干武装划船也被粉碎;700余人死伤。血染江水,尸飘蔽江,惨不忍睹。
接着,法海军又将位于岸上的、当时清朝最大的造船厂福州船政局几乎夷为废墟,之后,孤拔率舰队撤离马尾,向闽江海口驶去。
闽江海口处有电光山、礼台、划鳅、烟金、崖石、闽安等6个炮台,各炮台都安装有不同数量的各种口径的大小火炮,组成了保卫闽江海口的坚强堡垒。
8月25日,闽江口礼台炮兵与法舰队展开猛烈炮战。当礼台大炮不断攻击敌舰时,炮台上的三尊大炮轮番发炮,唯有一尊大炮因炮嘴有裂缺,恐发炮时发生意外,因此只能随敌舰转动方向瞄准,作射击之准备,时刻监视法国舰队的行动。当法海军舰队即将逃出大炮射程时,这尊大炮的兵士们再也忍耐不住,不顾危险,瞄准法舰队的旗舰驾驶台突发一炮。仅一炮,也是惟一的一炮,只听轰然一声,竟打中了法军旗舰。遥见该舰驾驶台上冒起熊熊的火光,知是打中了敌人的要害,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战果。
法舰队窜出闽江海口,又北窜宁波。据当时探悉,据说法舰队军中已没有了孤拔其人。由是人们就推测法舰队司令、海军中将孤拔是毙于此时,系被闽江海口礼台炮台上的那尊裂缺的大炮轰中死亡。当时指挥该炮台的是清将杨金宝。
但是,当闽海人民兴高采烈地纷纷传颂杨金宝击毙孤拨的消息时,清廷却一道王命到闽,反诬杨金宝临阵脱逃,将他宣至福州,关进抚院大牢,准备办罪。闽海人民群情激愤,乃联名上“万民书”,具保杨金宝。清廷仍将杨金宝革职,黜归故里。其后又散布说:当时闽海口交战,炮台上有一尊装有炮弹的大炮,被法舰轰击,反射回击,命中敌旗舰,遂使孤拔阵亡。而且清廷还堂而皇之地降旨封这尊大炮为“缺嘴将军”。
由于清廷的行为,加之法国对于孤拔之死问题始终避而不宣,因此关于孤拔是否死于闽江口的问题就悬了起来。
60年后,抗日战争胜利。蒋介石派李世甲到台湾接收日本侵台海军。李世甲时任国民党海军马尾要港司令,常亲临闽口要塞各炮台巡视,对早年孤拔之死事侧闻不少。1945年10月,李率“海平”炮艇及海军陆战队开往台湾。10月25日举行接受日本投降仪式之后,接着接收澎湖列岛。日本侵华”总司令冈村宁次,派日海军大佐桑原跟随联络。一次,李世甲驱车马公港,至马公小学,瞥见该校体育场左角上有惹人注目的3座竖立着十字架的坟墓,趋前探视,竟然发现当中一台墓碑上刻有“纪念孤拔司令和为法国牺牲的勇士……”
等金字法文。左右两台,一为其上尉副官,一为其信号兵。
椭圆形花岗石落地碑,高约2米,墓为水泥平面长方体,四周围有花冈石,墓面面积约24平方米。其左右副官与信号兵的两台面积相等,但墓碑较低,约半米,死者的年月日均为1884年8月25日(正合甲申农历七月初五日孤拔舰出闽海口时间)。同时从孤拔和左右死者的职位来看,参照海军作战惯例:凡主帅在驾驶台上指挥战斗时,一定有参谋、副官与信号兵跟随,由此判断,敌酋孤拔于甲申年农历七月初五日率他的舰队闯出闽江口之际,确系被击阵亡,后来舰队驶向澎湖,把其尸体埋葬于马公岛。
事情似乎有了前因后果,能自圆其说了。但是,有人翻检了法国有关战事记载的文件,发现在《法国黄皮书》中尚有不少有关在1884年8月之后孤拔活动的记叙:
1884年9月1日巴德诺致茹费理(当时的法国内阁总理)电报:“……孤拨海军提督亦以为目前情况,既不准他检查中立者,……不若宣战为愈。”
1884年9月9日,茹费理致巴德诺电报:“……孤拔提督已得到许可,立即在北方各海口行动,俾可获取质押。”
1884年10月8日,巴德诺致茹费理电报:“接孤拔海军提督电告关于新近由交趾支那调来海军陆战队在台湾北部最近作战的结果……”
1884年10月10日,巴德诺致茹费理电报:“我由孤拔海军提督处得悉淡水失败的消息,他同时把他向你请示的计划通知我。”
1884年10月11日,巴德诺致茹费理电报:“孤拔海军提督的报告,现在或已到达你处,其要点如下:淡水失败严重……。”
1884年10月15日,巴德诺致茹费理电报:“与中国达成协议,目前局势最为不利。顷接孤拔提督的电报(13日),我前之所见,均不幸言中。”
1885年1月21日,巴德诺致茹费理电报:“我接到台湾最近的消息,颇难令人安心。孤拔提督电告我,1月10日在侦察的过程中曾作轻率的袭击,意在攻略基隆南方的中国工事,遭受了失败。”
另外,在法国外交部政务司司长毕乐所写《东京事件》一书中曾提到:1885年3月29日,法国政府电弧拔海军提督,迅即组织封锁北直隶。而美国马士·宓亨利著《远东国际关系史》中也提到:孤拔上将宣布,从(1884年)10月23日起对台湾实行有效封锁。“10月间,海关巡艇‘飞虎’号在台湾海面被法舰劫走,孤拔海军上将通知海关当局说,他非奉到巴黎方面的训令不能将它放回。”
以上引据说明,在中法马江之战后的半年时间内,孤拔仍在活动,并未死亡。持该论说的人并引用卡尔诺《法军侵台始末》一书有关内容说:“两个月前,提督曾经患过严重的赤痢,而胆汁的发作更使病情复杂,跟着又发生厉害的贫血症。到了6月11日,提督便不再发一语,他的眼光已经完全泯灭,到了午后六时半,他便在幕僚人员及远东舰队大部分舰长围绕之下,在全体一致的悲哀中,结束了最后的呼吸。”“孤拔的尸体装在防腐的三重棺中于6月23日由‘巴雅’号运回法国。法国政府在巴黎为孤拔举行了国葬礼后,于9月1日再将他的尸体运到他的故乡阿培比尔进行安葬。”
由此,又可结论说孤拔并非于马江之役阵亡,而主要是因病而殁于澎湖。
但是,正如文中提到的发现孤拔坟墓的李世甲,当其对随同的日本海军联络员,责问他为什么不将孤拔坟墓在澎湖的事告知中国方面时,日本海军联络员说:因为不敢在阁下面前作有关损害中国海军尊严的报告。并告知:自孤拔等葬身于此,法国政府委托日本政府代为保管其坟墓,每年向日本输纳保管费,澎湖厅有档案可稽,所以各墓均时加修缮,保持一新。
况且,关于孤拔之死并非上面两种说法,尚有众多说法。
其一,说孤拔在侵犯马江时,马尾附近的尚干乡有一名叫林狮狮的,于法军攻打马尾的第二天清早,见盐船巡哨者弃船逃跑,便驾其船用其炮,乘急火横出,望敌酋孤拔座舰“伏尔他”号开炮,孤拔睡梦中舵板压左臂,伤及胁,后至澎湖以重伤而殁。(薛绍徽著《黛韵楼遗集》)。福州民间亦有此说,而且具体、生动。
其二,说孤拔系自杀而死。在清军事帮办杨岳斌的奏折中(1885年农历五月十二日)说,孤拔:“自中法停战后,意甚怏怏,屡梗和议,均受法庭申饬。……该酋即举酒痛饮而死。……法人皆言醉死,其实服毒身死”。而且李鸿章转刘铭传的电报(1885年农历六月十六日)也说“孤拔服毒自尽”。
其三,说孤拔于马江之役后,又占据澎湖,“以兵船窥视浙江镇海,提督欧阳利见扼北岸炮台,利见轰伤孤拔座船,船退出口,事后知法将孤拔于是役毙焉。”(《中法兵事本末》)其四,说“孤拔入三门湾的时候,适值炮台上面有一巡卒,见敌舰连樯而来,因为通报不及,他竟炸着胆子燃火开炮,猛扑通一声,不偏不倚,正中桅杆上的孤拔。孤拔受着炮弹,肢体分裂。……次晨报法舰轰破2艘,法提督孤拔被轰毙命”(程道一《消闲演义),这说得就更具体,更生动了。
而且,有人又据此说作了考证,说当时炮击孤拔的是镇海炮台一名叫周玉泉的炮手,也有说系副将王立堂,还有说是守将吴杰。
1979年修订的辞海,在“孤拔”条中写道“孤拔于1885年3月侵扰浙江镇海被击伤,6月死于澎湖”。
马江“击毙”一说(杨金宝毙死孤拔),虽因澎湖“病殁”一说(孤拔因病而亡于澎湖)中提及孤拨于马江之役后仍有不少军事活动,因而似乎难以成立,但清廷嘉奖“缺嘴将军”大炮事,似乎说明闽口大炮轰中孤拔座舰又是事实,按作战惯例,双方激战之际,而且又是孤拨舰队急于冲出闽口,以免遭被清军围歼于闽江之厄运的关键时刻,孤拨不可能不身在船头。这样就很大可能存在着非死即伤的后果;澎湖“病殁”一说虽将其死前情景说得具体,但并非能排除孤拔因伤而诱发病死的可能;再退一步说,即使马江之役中孤拔非伤非死,但其他有关孤拔或伤或亡的说法尚欠足够证据推翻。总而言之,关于孤拔之死因、死地、死亡时间,虽有逐渐明朗化的趋势,但仍无定论,仍是一个谜,有待掌握史料,进一步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