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生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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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娘

娘,农村里最朴实无华的一位母亲,无甚特别,终日在田间和灶台上忙碌着,点燃着一家人的袅袅炊烟。娘大字不识,俗话说的睁眼瞎子,然而,在娘的字典里,却用乡间最憨实的象形文字,为儿子祈祷幸福的未来。

苏北农村,特别是江淮一带,小孩子到了六周岁,家里的大人总要给孩子庆贺,当地兴孩子六岁剃毛头。什么叫毛头?就是在孩子的脑勺后留有一撮头发,就是小辫子,等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由孩子的舅舅把那小辫子给剃了。也许是民间为了追求吉祥如意,在剃头之间加了个“龙”字,称之为剃龙头,有望子成龙之寓意吧。因为六岁时,也是孩子走进学堂的时候。

记得那天,舅舅负责给我剃毛头,三声鞭炮,在亲人们的热闹声中,舅舅从剃头匠处借来推子,苯手苯脚地忙碌起来。正要开始,只见娘从灶间慌里慌张地赶来,立即制止了舅舅的行动。接着又是一路小跑,一会到菜园子,一会到隔壁的书香门第人家。不一会,娘迈着小脚、气喘吁吁地赶来,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一把葱。大家都很纳闷,我也奇怪,娘,你拿书和葱干吗?你又不识字的?娘憨厚地笑了,儿啊,俺不识字,我儿你长大一定会帮娘认识字的,今天你的身上插满葱,明天你一定会更加聪明的啊……

原来,娘在用最原始古老的事物来祝福和祈祷儿子。神圣的书、充满田野气息的葱,沾染着娘最朴实无华的爱,此刻变得如此温馨。

娘在我幼小的时侯用最乡土的“汉字”祝福我。此后,我在娘的目光里一直上到初中。

中考的日子到了,我没有告诉娘。那些日子里,娘不知道有多高兴。在咱们小村,我是第一个到县城参加考试,尤其是在目不识丁的家庭里。

娘说过,她的字由儿子给她认去。娘说,在她的字典里,她愿意用汗水和犁铧为我涂抹人生的汉字,那锄头,那镰刀,就是娘的笔,田野就是娘的稿纸,而我就是娘的作品。为了儿子,娘从牙缝里节省,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坚持供我读书。夜晚的灯下,我在桌子上写字,娘就在旁边缝补衣服。我说,娘,您去睡吧。娘说,不,我在旁边看着,这样字会更亮些。

考试那天,我一个人悄悄地起身,摸黑打开门闩,从家中的竹篮里摸出娘昨晚烙好的饼,三块糖饼,我拿一块,留下两块给娘和爹,在三更天里我上路了。一路上陪伴我的是天上闪烁的星辰和地上此起彼伏的狗叫,在静寂的夏夜里,陡增几分空旷。

跑到县城时,天已经大亮了。日头从东边冉冉升起来了。我惮了惮身上的灰尘,擦了擦布鞋上的露水,就溪水洗了把脸,啃了几口糖饼,走进了考场。

铃声响过。校园里忽地静了下来。只有钢笔在纸上沙沙的声音,仿佛春蚕在吃桑叶的声音。唯一喧闹的只有那棵大树上的知了,站在高处,不解风情地引亢高歌呢。正考着,突然,被门外一阵吵闹声打扰了。

“老师傅,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吧……我儿在里面考试……还没有吃饭呢!”我伸头一望,一个和娘差不多的农村妇女在门卫那苦苦哀求呢。她的手里边拿着刚在外面摊点上买来的豆浆、包子,还正冒着热气呢。见此情景,我鼻子一酸,忙拭去泪水,继续考试。

当知了稍微休息的空隙里,悦耳的铃声也再次响了。我轻松地走出了考场。刚走到门口,只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二伢,二伢!”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娘。娘站在梧桐树下,任火辣辣的阳光从缝隙里筛下来,斜撒在娘的脸上,汗水纵横。娘手里端着个陶罐,上面盖着蓝布毛巾,还冒着热气呢。

“趁热吃了吧。”娘说,“我一早就赶来了,怕影响你的考试,我就在这儿站着呢。终于等到你来了呢。”娘一脸慈祥的笑容。

娘揭开盖子,又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根油条,还有两个荷包蛋呢……娘说,你看,一个扁担两个筐,说是吃了它,考试准能考一百分呢……

我看着含辛茹苦的娘、憔悴衰老的娘,再也忍不住了,就着泪水,把油条和荷包蛋吃完。饭后,娘也不歇一下走了。

我知道,娘才是我人生的字典啊,永远留在我心坎上,一生也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