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生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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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写写刨子

村庄是有灵魂的,不是说几间草庐的并列,上升几缕袅袅的炊烟就是村庄了。秋风一伸出金黄的手,向田野召唤,农人和乡野立马生动起来。这时,你就会发现村庄浓浓的村味四散漫溢开来。村里村外,阡陌乡场,遍地是失散的金黄的稻穗和打场后留下的稻草,似乎分娩的稻草倒在大地上,像妩媚的女人,等待着男人温柔的拥抱。你看不知风情的乡村孩子们,在夕阳的柔光里,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此刻,只要你稍微探望眼,沿着屋檐或者屋檐前的树看去,你一定会惊呆了。在稻草垛的不远处,一对村姑、村哥正在屋檐角旁的那棵椿树下手牵手说悄悄话呢。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致,无数的大芦棒子用包衣缠绕在一起,手拉着手,顽皮地冲着农人笑呢。憨态可掬的笑容里,露出一行行金黄的牙齿。从大芦粒的光泽里,我们读到了那晶莹的喜悦。有的骑在树杈上,耷拉着两条腿,有的躲藏在屋檐下,偷听农家的心事呢,还有的大芦棒子没有来得及牵手,酒醉到在门前,看着农人蚂蚁搬家似的忙个不停。。

这是农家一道颇为喜人的风景。农家日子的味道、乡村的味道以及人生的况味,似乎都凝结在这金黄的成群成群的大芦棒子身上了。白天,是金黄的太阳,照亮着农人的汗水,夜晚,它们就是升腾起来的红灯笼,照彻着农人回家的路。

这就是大芦棒子的光芒,点燃着农家火红的日子。我们这地方叫大芦棒子,其实它又叫玉米、包谷、包芦、玉蜀黍、大蜀黍、棒子、苞米、苞谷、玉菱、玉麦、稀麦、玉豆、六谷、芦黍、珍珠米、红颜麦、薏米包、包谷等等,各地有各地的叫法,各地有各地的风味。一粒粒饱满的粒子,浓缩着岁月的精华,喂养着小村贫瘠的日子,让我们强健起了筋骨,壮实了头脑。农业是国家的根本,农民是国家的血液,每一座高楼大厦,每一个繁华富裕的都市里,怎会少得了农业的影子和农人的艰辛?城市以及城市的人,只不过是农人从旷野里甩出去的一块会飞翔的泥巴。

在一个遗忘的冬天里,我和大芦刨子第一次相遇了。朴素的脸庞,似乎与破砖碎瓦没什么两样,置于墙角,纯粹是一块褐色的砖坯。让人更为诧异的是,没想到就这样的一个物什,却主宰了整个冬天的情趣。

我们这里把它称作大芦刨子,顾名思义,一种专门用来剥大芦粒子的农具。把原木剖出两半,剖开的一面挖出槽沟,中间挖一个比鹅蛋大的方口,以便漏下大芦粒,再在槽口边上嵌入一根钉子,尖头朝外,锋利无比。钉头在弧形槽子的中间又略高于弧形的表面。当大芦棒在上边滑动时,铁钉正好刨下棒上的玉米。被刨下的玉米粒,也顺着刨子上开出的窗口倾泻下来了。

农人总会在泥土与日子的搏斗里创造奇迹,如这大芦刨子。大芦粒子在瓤子上团结得很紧密的,原先农人纯粹靠大拇指剥的,一夜下来,大拇指及手掌通红通红的。而大芦刨子的出现,给剥大芦粒子带来量的飞跃。这大芦刨子,就像牙签一样,在大芦整齐的牙齿上,用尖锐的齿剔出一行行间隔的空槽,然后再用手轻轻一拧,大芦棒上的粒子就利索地脱落下来了。

脱去粒子后的大芦棒子,晒干了,农人总会留到清闲的冬季作取暖的燃料,就在冷天里围着火盆,守岁,听老人讲那过去的故事。那是冬季里一道温馨的风景。

乡下人家比不得城市人家,没有冷漠无情的防盗门。他们就像从东家跑到西家的老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门是敞开着,火盆里的火是暖着的,桌子上的茶还飘着清香。一家人刚吃完晚饭,遛门的人就来了,正巧赶上主家剥大芦棒子。遛门的人很熟练地搬个板凳,围着火盆坐下,嘴上夸夸其谈,手里则不自主地也跟着剥起来。少则一个,多则四五人,大家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天南海北地聊起来,手里也不闲着,用大芦刨子刨的,下手剥的,拿大芦棒子的,分工协调,整个一个标准的生产线哪。她们会谈起谁家的闺女好看呢,看那腰身,迷死人呢,谁家的男孩俊俏啦,家底子也不错,嫁过去会吃香喝辣的。有时也会说些乡村里发生的风流韵事;说说东村的骚二婆娘在大芦地里薅草,被哪个男人从后面抱住按在身底下,北村的黄花闺女在南方打工,一个月挣好几万呢,敢情是做那个的吧,南村的张二毛在河岸上捡到一逃荒的女人呢……说得津津有味,时而叹息连连,时而传出爽朗的笑声,把窗外树枝上的积雪都震落下来。但是手中的活——大芦棒子却在一根根减少,一堆堆大芦粒子呈现在大匾中央。

冬季围炉剥大芦棒子,也是化解矛盾、和谈的好时机。谁和谁要是白天结下的疙瘩,挑个这样的时机找上门来,边剥大芦棒子,边蜻蜓点水地唠起来。哎呦,她二婶啊,昨个我说话有点过分呢,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我计较吧。说什么呢?她三娘,我可早就忘到脑后去了,你还记着哪!

接着双方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还差点岔了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