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生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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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纺车

纺车,乡村女人家持家的工具,它是乡村厚重历史的装订者,一根温暖素朴的线,连缀着五谷飘香的日子。有纺车的日子总是让人心生温暖。

纺车最早记载见于西汉扬雄的《方言》,记有“繀车”和“道轨”。古代纺车按结构可分为手摇纺车和脚踏纺车两种。手摇纺车据推测约出现在战国时期,也称軠车、纬车和繀车。常见由木架、锭子、绳轮和手柄等部分组成;脚踏纺车约出现在东晋,结构由纺纱机构和脚踏部分组成,脚踏机构由曲柄、踏杆、凸钉等机件组成,踏杆通过曲柄带动绳轮和锭子转动,完成加捻牵伸工作。手摇纺车的图像数据在出土的汉代文物中多次发现。纺车与苏北是有很深的渊源的。让人惊喜的是,目前最早的图像数据竟然就是苏北出土的东汉画像石。纺车,烙印着苏北农人古老而又荣光的史册;历史的经经纬纬,都是纺车织就的!

纺车在日子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在苏北,它是农家女一件重要的嫁妆。新媳妇上门,纺线是女红中一项重要的考验。纺车到新郎家后,新媳妇当晚试车。邻居亲友等都会来观看新媳妇的纺纱技艺。

在我的记忆年轮里,纺车一直是燃烧的火把,经年保持着火的温度。木质的农具,在时间的疙瘩上打了个生命的绳结,用一丝丝棉线,穿过劳碌的日子,缝补着属于生存的衣裳,遮住身体,遮住贫穷,甚至遮住属于生命的温度。

生长在乡间的纺车,是最素朴的简单机械,以至还原到了生命的原生态,以树的面目呈现在时间的大地上。你看,基座是从树上才砍伐下的,手摇纺轮是坚硬的果树木料,就连梁子即轮轴也是上等的木料完成的。木质的纺车,全身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暖,从农人的手心,穿过手臂,穿过肌肤,直抵达心脏。一丝丝棉线,缠绕在纺轮上,似乎一只巨大的春蚕,在包裹着糨褓里的农人。

我惊奇于我的父辈们,在饥寒的年代里,居然自给地玩转起纺车来。在乡间,用最古老的方式在上演粗糙的生活。没有科学的技术,也没有艺术的佐料,只有一盏如豆的煤油灯,一间斑驳的牛屋,照耀着夜晚纺织的情景。我更惊奇于母亲的高深。放线看似简单,却也是一项技术活。大字不识的母亲,硬是凭借着对生活的劳作解读,织出了乡间的布料。母亲曾经在回忆的夜晚里,就着溶溶月色告诉我,要纺线,首先是绞棉花,目的是把棉籽与棉絮分开,绞出的棉絮俗称“棉瓢子”;然后是弹棉花,竹篾铺在门板上,放上棉花,身背弓弦,弯腰让弦紧贴棉花,手持榔头弹打弓弦,弓弦的跳动使棉花蓬松起来,弹好后就用竹篾将棉花卷成一简;接下来就是纺线,线纺好了才能织布。母亲说纺线时还要注意搭配。纺车摇慢了,线抽快了,线就断了,或者是毛卷、棉条拧成绳,线就打成结等。然而就这样复杂的配合,母亲居然做到了。白天放工,晚上回到牛屋纺线,一支支乡谣就在纺车的伴奏里,飘荡在夜晚深处的村庄。

我没有亲眼目睹母亲放线的夜晚,但我能想象出在昏暗的乡村里,母亲摇纺车的情景。那是一幅温馨的图画,桔黄的煤油灯下,孩子坐在纺车旁边写作业,母亲右手握住摇把,左手则将棉花捻成细长棉条,缠绕在锭尖上,在纺车与棉条的推波助澜里,一道裹着温暖的细流盘桓在母亲的身边。在那个经济困难的年代,乡间几乎都是靠着纺车来自给自足。母亲纺出线后,再用它来编织大布粗布,尔后拿去染成黑色,再缝制成新衣。这样逢年过节地赶时髦穿在我们的身上,让人眉飞色舞。这种自己制作的粗布麻衣,又粗又硬,穿得久了,就会慢慢地褪去原来的颜色泛白起来。但是穿得愈久,布料就由原来的粗硬变得柔软,就更舒服。

劳动布一词也许就是出自这纺车的功劳吧。童年时我穿的衣服最多的名词就是它。浆白的、厚重的布料,穿在身上,不仅沉重、不保暖而且异常咯人。就是这样的衣服,我也保持着怀旧的情结,因只有大姐、二姐们穿小了,穿坏了,在改装下,烙上几块补丁,然后由我穿在身上。

我曾到过西溪湿地的烟水渔庄,在江南看到了纺车,还详听了那“桑蚕丝绸的故事”领略到了往昔江南女子的心灵手巧和勤劳质朴,以及中国丝绸的文化深韵。在纺车面前,我凝神许久。成为装饰或者风物的纺车,让我沉思在那古老的深夜,天地一片寂静,在微弱的烛光中,母亲摇动着纺车的画面。千百年的光阴,由一条长长的蚕丝线无限地延伸,为人间织一件梦想的衣裳。

乡间的日子就是纺车的日子,就这样被母亲们温柔地轻轻摇动着,日子的磕磕碰碰,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母亲们慢慢织成温暖,弥漫着我们的一生。生命的故事就这样被慢慢编织,由丝到线,由线到布,由布到衣……你或许可以简单地扯断一根线,但是你却不能随手扯烂一块布,那一丝一缕里,织尽岁月的况味。

如今,纺车渐渐落满尘埃,可有谁能从那一针一线里看见母亲温暖而满怀期望的双眸?是否还能感受到有一根根叫作勤劳、坚韧的棉线正不断地缠绕着我们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