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泯。——《庄子·天地》
天下人的非议和赞誉,对于他们既无增益又无损害,这叫做德行完备的人啊!我只能称作心神不定为世俗尘土后所污染的人。
生活中,我们难免会受到他人的诽谤非议,这种情况,争之实在无益,有时甚至会因为一时不忍铸成大祸。因此,面对非议,我们要做的就是宁神静气,以忍制辱,这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唐代高僧寒山问拾得和尚:“今有人侮我,冷笑我,藐视我,毁我伤我,嫌恶恨我,诡谲欺我,则奈何?”拾得答曰:“子但忍受之,依他让他,敬他避他,苦苦耐他,装聋作哑,漠然置之,冷眼观之,看他如何结局?”这种大智大勇的安身立命的艺术,用老子的“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这句话来评论恰如其分。
社会上到处充满了竞争,竞争的结果必然是有胜有负,有输有赢。不能只允许自己胜利,看不得别人成功。如果别人的能力超过自己,他人所得的结果好过自己,便忌妒不已、口出恶言、加以诋毁,须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诽谤之词一出,暴露的是你自己卑鄙的心理,低下的人格,同时也伤害他人,扰乱视听,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造谣、诽谤、中伤他人都是无能的表现,真正有道德、有修养、有才干的人,是鄙视这种做法的。要在日常的竞争中战胜对手,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劝忍百箴》对这个问题是这样讲的:“谤生于仇,亦生于忌。求孔子于武叔之咳唾,则孔子非圣人;问孟轲于臧仓之齿颊,则孟子非仁义。黄金,王吉之衣囊;明珠,马援之薏苡。以盗嫂污无兄之人,以笞舅诬娶孤女之士。彼虎不受,人祸天刑,彼将自取,我无愧怍,何慊之有。噫,可不忍欤!”
这段话的大意是:一般情况下诽谤产生于仇恨,或产生于忌妒。若你问武叔有关孔子的为人,则孔子不是圣人;问臧仓有关孟轲的言行,则孟子不行仁义。世上的流言将王吉的衣服说成黄金,将马援的薏苡说成明珠。以与嫂子通奸污蔑没有兄长的人,用打岳父的罪名诬陷娶孤女的士人,这是什么样的人啊,人面兽心,满腹诡计,口出恶言。扔给豹虎,豹虎都不肯吃。作恶必受天罚,咎由自取。自己没做亏心的事,就无憾于世。唉,怎么能不忍呢!
诽谤形成的原因,综合起来不过是这样几点,一是由于仇恨他人的成就或是为人,二是嫉妒他人的成功,惧怕他人的成就超过自己。无论是圣人、伟人,还是凡人、常人都有可能受到诽谤。
据《论语》记载:公孙武叔毁谤孔子,他的学生子贡针锋相对地反驳说:“孔子是不可毁谤的,仲尼就像太阳和月亮,没有谁能达到他的思想高度。人虽然想自绝生命,又怎么能损害太阳和月亮的光芒呢?”
孔子一生,事事处处注重自我修养,依然有人诽谤,所以我们常人受到诽谤也是常事,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对待诽谤。有的人一听到对自己的诋毁之言就怒不可遏,要去论个明白,不能忍受诽谤之气,而有修养的人却视之平常。《孟子》中记载:有次鲁平公要见孟子,鲁平公的心腹臧仓在鲁平公面前说:“礼义是要从贤者身上表现出来的,而孟子办丧事不守礼义。您不要去见他!”鲁平公没有问青红皂白,轻信了臧仓的话,便没有去见孟子。后来孟子的学生名叫乐正克的来告诉孟子说:“鲁平公要见您,他的心腹臧仓拉住了他,最终使他来不成。”孟子处之淡然,不以为意。只要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又何惧流言呢?
明朝武宗时,刘瑾得势。文武百官为了得到他的关照,无耻地吹捧他,不惜出卖自己的人格,朝廷十分黑暗。
刘瑾是陕西人,康海是他的同乡。康海官职不大,但学问精深,很有君子气节。有人劝他投靠刘瑾,康海说:“若论阿谀奉承,我康海饱读诗书,还比不上那些不学无术的小人吗?不是我不会说,而是我不想说,我怎会为了富贵而失去良心呢?”
刘瑾对别人凶残,却对康海十分客气,他主动上门去看康海,说:“你的为人我清楚,和你结交也是我的真诚愿望。看在同乡的面子上,你帮帮我好吗?”
康海说:“我这个人只会看书写字,又能帮你什么呢?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是高攀不起的。”
康海拒绝了刘瑾的拉拢,他还对刘瑾劝告说:“你能认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同乡,那我也就忠告你几句。你现在位极人臣,说话做事也不要过于放肆,这样会引起众怒,对你有害无益啊!”
事后,康海的家人对他说:“刘瑾奸险恶毒,你忠告他真是对牛弹琴,万一他翻脸无情,你就遭殃了,你不该和他说真心话。”
康海说:“对恶人也要规劝他,这是君子的美德。严厉指责他没有效果,也会败坏自己的修行。”
大臣李梦阳被刘瑾陷害入狱,康海找到刘瑾说情,李梦阳才被释放。后来刘瑾垮台,有人就指责康海是刘瑾的同党。
康海听说此事后,仍然保持沉默,他对家人说:“我为了救人,这才第一次主动找到刘瑾。这件事谁都知道真相,他们昧着良心诬陷我,还不是为了邀宠取功?看来这里我是不能呆下去了。”
康海的家人让他向皇帝申辩,康海说:“从前刘瑾为恶,正是因为欺骗了皇上。朝中小人善于言辞,皇上又爱听媚言,我是不想和他们在此浪费时间了。如果我和小人理论不休,那么我也会变成小人。”
康海于是主动辞官,隐居起来。
康海挺身救人,后遭诬陷也不为自己辩白,一方面因为他看透了官场;另一方面因为他不想失去尊严,做无谓的辩争。康海是有大德的人,再退一步讲,正反映出了他的高贵品质和修养工夫。
许多人都怕不能在言语上打败别人,更怕有冤不能申辩,他们对口舌之争看得太重了,结果却适得其反。俗话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只要自己不做亏心事,即使一句话也不说,也会让人信服的。
明神宗时,一次慈宁宫发生火灾,年轻的大臣邹元标竟上书指责神宗安于享乐,他说:“上天降灾,原是示警之意,皇上应当反省自己的行为,不要沉迷于享乐了。”
明神宗本要杀他,多亏大臣申时行为他求情。邹元标才得以活命。他被贬往南京,从此坎坷多难,在家闲居达30年之久。
在家期间,邹元标不时检讨自己,他对自己的学生说:“正确的事情,也要平心静气地表达,而不能用激烈的言辞。说话只凭有理不行,还要靠温和的态度让人接受。一个人若智慧高深,他是不会滔滔不绝卖弄自己的学识的,否则就是肤浅之辈了。”
明光宗继位后,邹元标又入朝为官,他变得一团和气起来,言辞也没有了棱角。
邹元标给光宗上书说:“现在众臣不和,都是因为他们互不相让,只想表现自己的缘故,所以应该鼓励沉默寡言的人。不让只说不干的人捡到便宜,众臣就可务实做事了,这样国家才会兴旺。”
邹元标变成这样,了解他的人认为他胆小圆滑了,对他失去了敬重。邹元标也不解释,他对家人说:“我从前不想在言语上输于他人,结果心浮气躁,自己也受贬多年,这是我不明智啊!现在我多干实事,避免了和他人的言语冲突,不是更有助于干大事吗?人们对我有些误解,算不了什么。”朝中的小人故意和邹元标挑起纷争,邹元标都有意退让。一次,有人竟当面骂他,他当作没听见一样,默默地离开了。长此以往,小人们就懒得和他为敌了,邹元标于是保得平安。
有大志向的人对人不会恶语相加,他们尊重别人,即使身受委屈,也不在辩解上争个长短。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不失爱心,事情终会得到解决。而强辩却能让自己操守有亏,不利于道德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