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是平原之父，川流是平原之母。没有冈陵的奉献，便没有江河中的泥沙；没有川流的冲积，就没有肥沃的平原。
岁月是文明之父，人类是文明之母。没有岁月的流转，万物便无法进化；没有人类的传递，知识便无法汇集。
耸峙的山岳崩颓了，漫长的岁月飘逝了，广漠的原野展现了，伟大的文明建立了。但你可曾觉察到那滴滴雨水的侵蚀，分分秒秒的改变？你可曾发现那川流中夹带的尘沙，点点滴滴的累积？
伟大事物的建立，常在我们的不知不觉中啊！
不谈天才
因为没有一位真天才，会说自己是“天才”；也没有一个总是把“天才”挂在嘴边的人，自己能够成为天才。
初习画的学生常爱问：“老师！我没有天才，能不能学画？”“老师！您看我有没有天才？”
我觉得“天才”这个词是最害人的了。因为成功者可以拿它来做招牌，说自己的成功是由于了不起的天才；失败者又能拿它做挡箭牌，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没有天才。于是成功者就被神化了，仿佛他们出生时，已经带了“五色笔”，不必努力也能成功；失败者就以没有天才而自我妥协了，似乎自己什么地方都没错，错的是父母未能将自己生成一个天才。
其实天才是什么？“天才”只是一个虚幻的名词罢了！如果硬要为天才做个注解，我想那应该是“自行激发的能力、追求最高理想的欲望和锲而不舍的努力”。
最后，我希望大家少用“天才”这个词。
因为没有一位真天才，会说自己是“天才”；也没有一个总是把“天才”挂在嘴边的人，自己能够成为天才。
拓荒者
平实的奋斗，虽不能如某些投机者获得暴利，却会远比投机失败的人来得富足。
一个父亲带着孩子到荒野开垦，同一时间，也有不少淘金客到附近的山里寻矿。
孩子看见许多人都去淘金，自己的父亲却辛苦地种田，就问：“爸爸，我们会像那些挖到金矿的人一样有钱吗？”
父亲笑了笑，肯定地回答：“不会，但我们会比那些没挖到的人富有。”
平实的奋斗，虽不能如某些投机者获得暴利，却会远比投机失败的人来得富足。
小刺
虽然脾气怪异、不矜细行的人，常有特殊的才华，但是许多主管就因为讨厌小毛病，而不愿用那些人才。
吃鱼的时候，小刺要比大刺麻烦，因为大刺容易发现，小刺必须下很大的工夫才能清除。
做人，小毛病要比大毛病难于改正，因为大的差错，很容易见到，小缺点却必须格外留意才会发现。
虽然有小刺的鱼，经常肉都特别细腻而鲜美，但是许多人就因为怕小刺，而不愿吃那种鱼。
虽然脾气怪异、不矜细行的人，常有特殊的才华，但是许多主管就因为讨厌小毛病，而不愿用那些人才。
小丑
如果人们真要笑，就去笑那些不以小丑为工作，却做出小丑样子的家伙吧！
马戏团几乎都少不了小丑，他们穿着蓬松的布袋装，画着红白的面孔，戴着尖长的帽子，专做些滑稽动作，逗满场的观众大笑。
我曾访问一个马戏班的小丑，请他谈谈自己的感想。
没想到他叹口气：
“小丑只是我的工作，我并不是小丑，但是人们似乎觉得我天生就是一个又傻又呆，只会虐待自己的小丑。其实啊，我倒觉得他们傻，因为他们的笑似乎就控制在我手里，我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叫他们大笑不止。
“但是人们非但不觉得自己傻，反而看不起我，他们在场子里笑我，在场子外也指着我笑，使我的孩子都不敢跟他的同学讲爸爸是个小丑。其实人们何尝不好笑呢？他们种田，弄得满手是泥；他们做工，累得浑身大汗；他们上班，忙得焦头烂额。我不去笑他们，他们为什么来笑我呢？要知道：不论工、农、商、兵或小丑，都是工作，也没有贵贱之分。军人保卫我、农人给我吃的、工人制造东西给我用、公务员为我办理许多事务，我则以小丑的娱乐回报，我们都在对社会贡献一份力量啊！
“如果人们真要笑，就去笑那些不以小丑为工作，却做出小丑样子的家伙吧！那些人不知踏实地工作、正直地做人，却专循小径、拉关系。他们把原本长长的脸挤成圆圆的笑，去谄媚权贵；又把原本圆圆的脸拉得长长的，摆给可怜的人看；小丑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却宁愿当小丑，且不承认自己是小丑，才真令人觉得可笑啊！”
说完，小丑笑了，而且笑不可禁，笑弯了腰。
生意不是一天的
生意不是只做一天的，朋友不是只交一次的；我们唯有建立自己的信誉，才能得到长久的生意，永远的朋友。
我裱画的时候，经常一次就是十几张，虽然那不是小数目，但我从来不与裱画店老板讨价还价，因为老板曾对我说过：“生意不是一天的。”
我印书的时候，经常一次就是上万本，虽然那不便宜，但我从来不叫印刷厂先送估价单，因为我曾对老板说：“生意不是一天的！”
“生意不是一天的！”我非常相信这句话的效应，就因为这句话，裱画店从来不多要我的钱；也就因为以后还有更多的生意，印刷厂算我的价钱一向公道，因为他们明白——只要一次不实在，以后的生意就都没了。
生意不是只做一天的，朋友不是只交一次的；我们唯有建立自己的信誉，才能得到长久的生意，永远的朋友。
生之旅
让我们扫尽荆棘，把路踏得更平吧！
让我们捡起纸屑果皮，把风景区维持得更美吧！
让我们设更多的路标，使得不再有迷途的孩子吧！
当我小的时候，每次班上要郊游，总会兴奋得不得了，尤其远足的前一天晚上，更是拉着大人为我准备。其实不用我操心，父母就会把需要的东西装进旅行袋，并且催我早早上床。
第二天，带着父母的叮咛、满怀的欣喜和对目标的憧憬，背着水壶和内容充实的旅行袋踏上行程。通常刚出发时大家最兴奋，在车上尽情地歌唱，但是下车之后往往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就没那么轻松了，背上的行囊似乎也愈变愈重。记得那时我曾经对老师抱怨：“为什么这么远，还没到哇？”
“这才叫远足啊！而且走得愈远，风景愈好。”老师说。
终于到达目的地，有一种好轻松的感觉，但是看看周遭的风景，大家似乎又觉得不如当初想象得美。直到这个在溪里抓到只小虾，那个在山后发现了大洞，才渐渐觉得有玩不尽的地方。可是也就在这兴致正浓的时候，老师吹哨子，又得回家了。
人生的旅途不也如此吗？
童年时，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他们为我们安排一切，我们只要满怀着梦想，憧憬着明天就可以了。
但是当我们逐渐长大，就不得不离开父母的身边，带着双亲的殷切希望，与少年的理想闯天下。我们要读摞起来比自己高出许多倍的书，走长远而坎坷的路，度不曾经历的寂寞的夜，受难以忍耐的寒冷与煎熬，世界似乎愈来愈不及我们童年想象得美好。尽管师长总对我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但成功是那样遥远而艰苦，我们多么想重温童年的美梦啊！
然后，我们或许闯出了一点事业，一点不尽如人意的事业。虽然再没有人逼我们念不想念的书，走懒得走的路，我们却得去找自己需要的书，开创属于自己的路。最可怜的是当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如此美好，渐渐能实现童年的美梦时，却暮色已浓，年已垂老，不得不告别人世了。
朋友！趁着时间还早，让我们扫尽荆棘，把路踏得更平吧！
让我们捡起纸屑果皮，把风景区维持得更美吧！
让我们设更多的路标，使得不再有迷途的孩子吧！
尽管我们终将离去，但这里还会有无数的游客来；我们如此做，他们才不致失望，我们也才不辜负自己的“生之旅”啊！
残与障
残只能成为行动的障碍，却不能残到人的心灵。所以今天“只有身心障碍，没有残障”。
在做记者时，我曾到一所伤残中心采访，当时院长对我说：“我希望您以后在写文章的时候，能呼吁社会大众，把‘残废’这个词改为‘残障’，因为‘残’只能造成‘障’，却不一定能使残者废，我们要鼓励残而不废，使他们能勇敢地面对人生，开创未来。”
二十年后，我又造访那伤残中心。院长早已换人，新院长说：
“残只能成为行动的障碍，却不能残到人的心灵。我们‘人残心不残’，所以今天只有身心障碍，没有残障。”
回家的路上，我想：会不会因为医学进步，再过二十年，那身心障碍也不再成障碍，于是又有新的名称，成为“身心待治”了呢？
希望那天能早早到来。
用不完的遗产
助人获得的快乐，才是世间最大的财富。
一九七六年春天，我因为应美国弗吉尼亚州理工大学的邀请，前往演讲，而暂住在中国教授蒋宁熙的家里。
蒋教授出身江苏泰县的望族，谈到家乡，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讲的这么一段往事：
每年春天，到了阳光普照的日子，祖父都要晒书，有一次当我帮着到书库搬书的时候，发现三个大铁箱子，我问祖父：“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你曾高祖父传下来的，十辈子也用不完的金银财宝。”祖父说。
我一听说是如此贵重的东西，就急着要看，岂知当祖父打开那厚厚的铁箱时，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些又黄又旧的文件。
“哪里有金银财宝啊？”我问。
“这不是吗？”祖父笑着说，“这些都是别人向我们借钱写下的字据，但你曾高祖父说全都不要了，因为别人借钱总是有苦处，如果他渡过难关，自然会来还，如果仍然困苦，我们又何必去追讨呢？”
“那还留着做什么？”我问。
“给你们用啊！”祖父说。
“既然已经不要了，又如何用呢？”
“给你和你的子孙们看，告诉他们钱是身外之物，如果自己有的是，就应当帮助那些需要的人，所以我说这是你十辈子也用不完的金银财宝。”祖父叮嘱我，“助人获得的快乐，才是世间最大的财富。”
麻豆文旦
只有接触他，才知道他的分量；只有了解他，才知道他的内涵。
台南的麻豆文旦可以说是闻名全省，但是当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它时，真不敢相信那貌不惊人的小东西会是麻豆文旦。因为它不但小，而且表面看来干干瘪瘪，毫不吸引人，仿佛是摆上几个月卖不出去，而变干变黄，将要发霉的水果一般。
但是当我拿起麻豆文旦时发现，它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不像某些差的品种，表面看来又大又饱满，却因为皮厚、汁少而没有几分重量。
至于剥开品尝，就更令我惊讶了，因为它表面虽然干瘪，里面却皮薄、子少、肉多、晶莹细腻、甜美多汁，真可以说是入口即化、滋味无穷。
而今市面上卖的文旦，许多不是来自麻豆，却贴上“麻豆文旦”的标志，但我仍能很容易地分辨，因为我知道文旦就像人，有的人只重表面，内里毫无内容；有的人外貌虽然平凡，胸中却含蕴博厚。
选择文旦时，只有拿起它，才知道它的重量；只有品尝它，才知道它的滋味。选择朋友时，只有接触他，才知道他的分量；只有了解他，才知道他的内涵。
魔术
即使医学和宗教的奇迹，也会有合于科学的道理。
大概许多人都喜欢看魔术吧？看那魔术师以奇妙的魔术棒轻轻一点，就变出成笼的白鸽，遁走整打的酒瓶；看那魔术师将袍子一撑，就送上整桌的菜肴，端出满缸的美酒；至于大锯活人、乱剑穿身、箱内隐形、袋中脱困，就更是奇妙了。
魔术是一种魔法吗？人人都知道不是，因为魔术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一种巧妙的手法；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幻化，迷惑的只是人们的眼睛。所以魔术不是“魔”，而是“术”，只因为我们无法窥透，所以称之为“魔术”。
会变魔术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不一定是魔术师，变的也不一定是娱乐观众的戏法，而是使用各种权术、诈术来惑乱人们的眼睛与心灵。当我们看不透他的术法时，会觉得他魔力无边，而心生畏惧。但是如果能静静观察，则会发现一切怪异的现象不过是巧妙的技术，即使医学和宗教的奇迹，也会有合于科学的道理。
伟大的老虎
你不是说人类什么都不如你吗？可是你为什么怕他们呢？因为他们懂得守望相助、团结合作啊！
老虎和猴子聊天。
“听说人类是由你们猴子变的，但我劝你千万不要变成人。”老虎指着猴子说。
“为什么？”猴子诧异地问，“人不是万物之灵吗？他们的食、衣、住、行，样样都比我们强。”
“真是笑话！”老虎大吼了一声，吓得猴子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你应该说人类的食、衣、住、行，没有一样及得上我。你可知道人类吃东西有多麻烦？单单以面包来说吧，从麦子的播种、施肥、除虫、收割、碾粉到发酵、烧烤，就不知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可是我呢？我不必靠同类的帮助，自己就能找到东西吃，而且还常吃不完呢！”
“您怎不想想人类吃东西麻烦，是因为他们讲究呢？”猴子问。
“算了吧！他们不是讲究，而是因为体质太差。吃生的怕拉肚子，只吃肉又恐油腻；吃少了怕营养不良，吃多了又怕发福。”老虎拍了拍胸膛，“你看看我们老虎，有没有因为肉吃太多，而肥得要进医院的？有没有因为不吃水果蔬菜，而缺乏维生素C的？人类跟我们老虎比起来，真是差太多了！”
“对！对！对！人类的‘食’，真是远不如您。”猴子服气地说，“您再谈谈衣吧！似乎所有的动物，只有人类会做衣服穿。”
“那也是因为他们差啊！”老虎笑着说，“人类穿衣服，是因为他们天生光溜溜的，没有衣服一定会冻死，所以不得不穿。如果他们能天生有我这身皮毛，还用得着花那许多工夫纺纱、织布、量身、剪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