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夏(化名)是大二的学生,因为人际关系障碍来我这里求助。
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儿,看上去有些腼腆,说话的时候经常在笑,只是那个笑容有些假。她们刚坐下来,丽夏的电话就响了,她看看我,我说没事,你可以接电话。电话是妈妈打来的,丽夏的笑容更加不真实起来,在整个通话的过程中,丽夏就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小女孩儿,我当时感觉了一下,多说她有5岁的模样。
在丽夏接电话的时候,我向姑姑了解了一下她的基本情况。
丽夏今年21岁,父母在她6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在上海做生意,她与父亲一起生活。姑姑说,丽夏妈妈以前不怎么在意丽夏,现在丽夏大了,她妈妈才开始对丽夏好起来,每次妈妈回来,都会和丽夏待一段时间,给丽夏买些漂亮衣服,只是,妈妈的心并不在丽夏身上。丽夏与妈妈之间的关系还算可以。
姑姑还说,丽夏最近两年与人交往很有问题,要么霸道、执拗,要么讨好,总之经常会受伤。
丽夏接完电话,我把她带到治疗室。她坐下来后,就看着我笑,那笑容有讨好的意味在里面,这让我有些心疼。
我问:“丽夏的问题是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和朋友或同学相处。”丽夏噘了噘嘴。
“你从来就不会与朋友或同学相处吗?”我有些好奇。
“不是这样的,老师,”丽夏甩了一下头,“我小学、初中、高中有很多朋友,她们与我都很好的,只是最近才有些问题,我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往了。”
“最近是多长时间?”我问。
“上大学之后。”丽夏咬了咬嘴唇。
“上大学之后。”我跟随。
“是的。”丽夏很肯定。
“那也就是说有两年的时间了?”我若有所思。
“差不多吧。”丽夏回答。
“在两年前后,你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故?”我问丽夏。
“没什么变故啊,”丽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哦,我上大学是个不小的变故吧。”
“再想想,看看丽夏在上大学的前后,周边都有什么变化?”我给出建议。
“哦,”丽夏好像想起了什么,“在我高考之后吧,就是分数出来的时候,我的分数过了重点本科分数线,妈妈由上海打来电话,很兴奋。”
“妈妈很高兴……嗯,爸爸也高兴是吗?”我问。
“爸爸当然高兴,记得爸爸那几天一直在电脑前守着,查我的分数。”丽夏露出温馨的笑容,这个笑容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
我:“爸爸很紧张你,对吗?”
“是的。”丽夏点头。
“谈谈爸爸和妈妈吧。”我再给出建议。
“爸爸很疼我,有时会让我烦。”丽夏皱了皱眉头。
“会让你烦。”我跟随。
“是的,”丽夏点头,“譬如,我和他去吃饭,他会一直建议我吃点这个,吃点那个,我都说不吃了,他还唠叨。”
我笑了笑说:“爸爸看上去很唠叨。”
“嗯。”丽夏的嘴角又挂上一丝笑意,同时又皱了皱眉头。
“我感觉到丽夏对爸爸有些无奈,爸爸既好又不好。”我感受着说。
“是的,是的,”丽夏点头,“爸爸一直都是最疼我的,但我又嫌他烦。”
“嗯,我能感觉到,”我笑着点了点头,“让我们再聊聊妈妈吧。”
“妈妈很漂亮,她经常给我买衣服什么的。”丽夏的声音很甜,我感受了一下,感觉她还是5岁的小女孩儿。
“嗯,还有呢?”我问。
丽夏的表情凝滞了起来,“妈妈以前不怎么关心我,当然,她会给我买衣服,但我们之间不那么亲,自从妈妈知道我的分数超过了重点本科线,才一下子与我亲近起来。”
我感受着丽夏,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她真实的年龄。这让我感觉到丽夏的人际交往问题很可能来自父母亲与她的关系。
“你是说,妈妈是在你分数超过重点本科线才和你亲近起来?”我问。
“是的,”丽夏点头,“妈妈以前说我不是学习的料,在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就建议我报考职业学校,她说毕业就可以工作,但爸爸不同意,爸爸说尊重我的意见,我当然想上学了,就念了高中。”
“嗯,丽夏上了高中,并考上了重点本科。”我点头。
丽夏也很自豪的样子,“这是妈妈不会想到的。”
“嗯,丽夏很自豪。”我说。
丽夏也笑了笑,“其实,爸爸给了我很大信心,是他的坚持才让我有了上大学的机会。”
“爸爸坚持让你读高中?”我问。
“是的,我在初中的时候学习不好,没怎么用心学习,考上大学之后爸爸才告诉我,他当时只是希望我能有一个高中生活,不想让我过早走向社会……记得爸爸对我说,女儿,去享受你的高中生活吧。”
“去享受高中生活,多美好的心态。”我微笑。
“嗯,爸爸的话让我的高中生活一直很惬意。”丽夏微笑着说。
我:“这与你能顺利考入大学校门有很重要的关系。”
“是的,是爸爸给了我一份轻松的感受,让我有一份轻松的学习和生活状态,”丽夏的笑容又渐渐收敛,“可是,可是进大学以后,我忽然感觉很累。”
我问:“丽夏感觉很累,这种很累的感觉像什么?”
丽夏:“说不好。”
我:“闭上眼睛,去感受一下,看看这份‘累’像什么?”
丽夏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说:“像一块儿手帕……带着花边的那种。”
“带着花边的手帕。”我跟随。
“是的,很漂亮的手帕,”丽夏睁开眼睛,“那是妈妈的手帕。”
“是妈妈的手帕……你想到了什么?”我问。
“我很小的时候,记得妈妈要去外地,我哭得很伤心,妈妈就是用这个手帕给我擦眼泪的。”丽夏的声音很小,我能感觉到她的伤感。
“丽夏很伤感,在这份伤感里去感受一下,你还能想到什么?”我把声音放慢、放低沉。
丽夏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一行泪水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她幽幽地说:“考上大学,妈妈回来了,她很开心的样子,带着我去参加她朋友的聚会……可是,可是……”
丽夏的声音有些凄凉。
我说:“妈妈在她的喜悦之中,并没有真的关注你,她不懂你的需要。”
丽夏睁开眼睛说:“是这样的,老师你怎么知道?”
“是感受吧,我感受到了你的无奈。”我说。
丽夏没有再说话。这次咨询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咨询中,我利用催眠和意象对话技术(1)与丽夏工作了9次,在这期间,我与她的爸爸也沟通了2次。丽夏爸爸很爱这个女儿,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再成家,而是一直默默关注着她。在与丽夏沟通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丽夏的爸爸过于关注这个女儿了,这就会给女儿带来无形的烦躁,同时也让女儿感受不到他的爱。在我与丽夏的爸爸沟通中,我让爸爸去感受他与女儿之间的关系,他发现,只要和丽夏在一起,他就失去了自我,一切都是围绕着女儿转。最后爸爸省悟到了这样下去对自己的生活和女儿的成长都没有好处,他打算做自己,适当地关注女儿。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发现女儿开始懂得他的爱,也更加理解他。
在与丽夏工作的过程中,丽夏明显地感觉到,她在讨好妈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妈妈能认可自己,所以,丽夏在与妈妈的互动中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自我。丽夏出生第二天就由爷爷、奶奶带,虽然妈妈会喂奶给她,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并不和孩子在一起,这是导致丽夏分离焦虑(2)的主要因素。分离焦虑的出现,与孩子的不安全感有关,所以,丽夏在妈妈面前所表现的讨好就是怕与母亲分离。这些情绪在丽夏的人际交往中不断出现,干扰了正常的人际关系。
与丽夏工作6次之后的一天,她爸爸打电话告诉我,昨天早晨,丽夏哭着打电话给他,她说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看到爸爸死了,她一边哭,一边回想着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爸爸问她还梦到什么。她说,在梦里她是一个古代的公主,爸爸好像是一位王爷模样的人,他们生活得很幸福,后来不知怎么爸爸就死了,她很伤心地哭,直到哭醒。
这个梦很简单,不用细说大家也明白。当丽夏开始理解爸爸,感受到爸爸的爱之后,她依然怕失去这份爱,所以就做了这样的梦——分离焦虑的梦。丽夏认识到自己在爸爸的心目中是掌上明珠,是位公主。爸爸死了,丽夏就失去了爸爸的爱。总之,怕失去是这个梦的主旨。
影响人际关系的主要原因是孩子与父母或主要抚养人的关系模式。在个案咨询中要围绕丽夏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模式入手。当丽夏自己感受到母亲对她是有爱的(虽然这份爱看上去不那么纯粹),并感受到爸爸的爱,这就会让丽夏的内在发生变化,变得自信起来,越来越具有安全感。
注释:
(1)意象对话技术:
意象对话技术主要是由我国心理学家朱建军先生创立的一种心理咨询与治疗的技术。它深邃开放,见效快,又疗效持久;它是从精神分析和心理动力学理论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这一技术创造性地吸取了梦的心理分析技术、催眠技术、人本心理学、东方文化中的心理学思想等。它通过诱导来访者做想象,了解来访者的潜意识心理冲突,对其潜意识的意象进行修改,从而达到治疗效果。这里我要强调的是:潜意识修改,主要是来访者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修改,而不是咨询师做更多的干预。
(2)分离焦虑:
分离焦虑(Dissociative anxiety) 是指婴幼儿因与亲人分离而引起的焦虑、不安,或不愉快的情绪反应,又称离别焦虑。即婴幼儿与某个人产生亲密的情感联系后,又要与之分离时,产生的伤心、痛苦,以表示拒绝分离。是婴幼儿焦虑症的一种类型,多发病于学龄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