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汉民族发展史
45409700000016

第16章 黄河和长江流域诸民族的崛起(7)

另一方面,楚民族又具有强悍刚劲的民族性格。因为楚民族兴起于江汉地区的“荆山”,所以史家往往把楚民族的气质,即民族性格与“荆”一词的含义联系在一起。西汉扬雄说:“包楚与荆,风飘以悍,气锐以钢,有道征服,无道先强”。东汉应劭说:“荆,强也。言其气躁劲”。此均可见楚民族“强”、“悍”、“刚”、“劲”的民族气质。所以《桔颂》云:“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徒,更壹志兮。”以物喻人,也表现了楚民族刚毅的民族气质和性格。

楚民族这种强悍刚劲、崇尚英雄、崇尚武力的民族性格,在《国殇》中有充分的反映。《国殇》是祭为国牺牲将士们的祭歌,着力颂扬了英勇作战的气概和为国牺牲的精神。他们出门作战时,就决心死战,即便身首分离,中心也决不改变,即“出不入兮往不反”,“首身离兮心不惩”。在两军战车的车毂互相碰撞激烈交战的情况下,楚兵仍“矢交附兮不可凌”的气概,确实表现出了刚强威严,虽死犹生的崇武精神,说明楚民族是一个“身既死兮神可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的英雄民族!

所有这些,可见自认“蛮夷”的民族意识和强悍刚劲的民族性格,就是楚民族在共同心理素质上的鲜明色彩。

三、楚民族风俗习惯的别具一格

风俗习惯是民族的一面镜子,其往往集中反映了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特质。楚民族特征的鲜明色彩,使其在风俗习惯上也别具一格。主要有以下八个方面:

(1)宗教信仰——信鬼盛巫,崇拜龙凤。

楚民族的宗教信仰属多神自然崇拜的阶段。王逸《九歌·序》说:“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据《九歌》所祭,楚民族供祭之神可分为三类,共十个:一、天神:东皇太乙,(星名,天的尊神)。云中君(云神),大司命(太阳神);二、地神:湘君、湘夫人(湘水的神)、河伯(河神),山鬼(山神);三、人鬼:国殇(为国捐躯的战士)。此外,《离骚》还有风神——飞廉,雷神——雷师;《天问》中还有雷神——。在此,除国殇为祭人鬼为精灵崇拜外,其余所祭之神都属于天地、山川、风雨等自然物,为自然崇拜。

楚民族这种多神自然崇拜的宗教信仰,历史文献上有不少记载。《列子·说符》云:“楚人鬼,而越人”。东汉桓桓谭《新论》云亦:楚灵王“简贤务鬼、信巫觋、祀群神,躬执羽舞坛下”此风经久不衰,至到汉代,楚地之俗乃“信巫鬼,重淫记”。

“信巫鬼,重淫记”,巫风必盛。所谓“巫”,《说文解字》曰“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裦舞形”。楚民族又称巫为“灵”,《楚辞集注》云:“灵,为神所降也,楚人名巫为灵子,若曰神之子也”,由此可见巫是与鬼神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于是巫风即成为楚民族文化的一大特点。

《楚辞》中对楚民族巫风盛行的情况有不少描写。例如,灵和巫为人占吉凶,《离骚》云:“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又如,巫医不分,《天问》云:“玄鲧死后,化为黄熊,巫何活焉?”再如,灵是巫执行神的意志的化身,《云中君》云:“灵连蜷兮既留。”还如,主招魂,《招魂》云:“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巫风盛行的这种情况历史文献上也有明确的记载,《左传》文公10年云:“初,楚范巫裔似谓成王与子玉、子西曰:三君皆将强死。”此言楚巫与楚王交往的一件事。《国语·楚语》也有“夫人作享,家为巫史”的记载。此风也经久不衰,直至唐代诗人元稹乃有诗曰:“楚俗不事事,巫风事妖神。”

正因为楚民族“信鬼而好祠”,“巫风事妖神”,所以才产生了“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的《九歌》这样精巧的传世之作。

此外,楚民族对龙、凤的崇拜,在《楚辞》中是十分突出的。

《楚辞》中龙又称为“虬”、“螭”、“蛟龙”。《离骚》云:“驷玉虬以鹥兮”,“为余驾飞龙兮”,“驾八龙之蜿蜿兮”;《守志》云:“乘六蛟兮蜿蝉,遂驰骋兮陛云”,此乃以龙为御,把龙作为能腾云驾雾,漫游天际的神物。众所周知的楚国“叶公好龙”的故事,虽已成为传说,但却与楚民族视龙为神物的信仰相一致。另外,《庄子·天运篇》中说孔子把楚人老子比作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楚民族对龙的崇拜是中原地区诸夏国家所共认的。

正因为楚民族视龙为神物而崇拜龙,所以《东君》云:“驾云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湘君》云:“驾飞龙兮北征,遭吾道兮洞庭”,“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河伯》云:“驾两龙兮螭”,“鱼鳞屋兮龙堂”,此乃以龙为饰,把车船作为龙形,用龙来装饰堂屋,即《招魂》所云“鱼龙蛇些”。这说明南方盛行的龙舟竞渡是有渊源的,也说明“楚叶公好龙,墙壁孟樽皆画龙象”,楚民族喜用龙作装饰也是可信的。对此,近年来的考古发掘提供了提供物证。举世闻名的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140多件精美绝伦的青铜礼器上多用龙作装饰,其中尊和盘的口部剔透镂空蟠虺纹或蟠螭纹,宛如无数条正在翻动和相互缠绕的小龙,令人叹为观止。

楚民族不仅视龙为神物,而且也视凤为神灵。《楚辞》中凤又称“鹥”、“鸾”。《离骚》云:“驷玉虬以乘鹥兮”,“鸾皇为余先戒兮”,“吾令凤鸟飞腾兮”;《远游》云:“雌蜺便娟以增挠兮,鸾鸟轩翥而翔飞”;《怀沙》云:“凤皇在筎兮,鸡鹜翔乎”;《涉江》云:“鸾鸟凤皇,日以远兮”。所以,《说文解字》谓“凤,神鸟也。”楚民族爱凤入迷,甚至把山鸡也当成宝贝。1965年在江陵县望山1号楚墓里出土的巧夺天工的“彩绘木雕小座屏”上就有4只用红、黄蓝漆彩绘羽毛的凤鸟。

1940年2月在长江楚墓中出土的“龙凤人物帛画”;以白描的方式,勾画了侧立的贵妇,腾飞的凤鸟,蜿蜒的飞龙,形象地确证了楚民族对龙、凤的崇拜。

(2)吃——好食水产异兽,喜酸甜苦冷。

前面论述楚民族的共同经济生活中已论及他们的饮食生活是“饭稻鱼羹”,副食以鱼类水产为主,辅以各种禽兽和家畜。这里还要补充的是,楚民族所好食的水产和禽兽,被当时中原地区的人视为“异兽”。《墨子·公输》载:“楚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左传》文公元年也载,楚成王“请食熊蟠(掌)而死”。对此,晋人张华早就指出,他说:“东南之人食水产,西北之人食陆畜,食水产者龟蛤螺蚌以为珍味,不觉其腥臊也”;随人杜台卿也说:“菹龟蒸鲤,南方妨食水族耳,非内地所行。”而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鲤鱼、鲫鱼、鱼、银锢鱼、刺鳊鱼、鳜鱼等鱼类;鹿、山羊、狗、兔、鸡、雉、鸭雁、鹧鸪、鹌鹑、鹤、天鹅、斑鸠、鸳鸯、竹鸡、火斑鸡、鸮、喜鹊、麻雀等飞禽走兽,可窥见楚民族好食水产异兽的食风,正是《招魂》中所说“食多云些”也。

《大招》云:“吴酸蒿蒌,不沾薄只。”此方楚民族用吴人之法工调醎酸烹饪,其味不浓不薄,适甘美。《淮南子·本经训》云:“煎熬焚灸,调齐和之,适以穷荆吴甘酸之变。”高诱注云:“二国善醎酸之和。”此乃楚民族食俗之一喜酸。

《招魂》云:“胹鳖炮羔,有拓浆些。”言用蔗糖为佐料烹鳖炮羔。又云:“粔籹密饵,有些。”言以密糖和米面作点心。《大招》亦云:“鲜中蠵甘鸡,和楚酪只。”言调以饴糖鳖酪鳖鸡。此乃楚民族食俗之二——喜甜。

《大招》云:“醢豚苦狗,脍苴莼只。”此言以胆和酱烹狗肉。《招魂》亦云:“大苦醎酸,辛甘行些。”此言取豉汁和以椒姜作调料。这种苦味,调入酸、甜味之中,实为怪味,别具风味。此乃楚民族食俗之三——喜苦。

《抬魂》云:“挫糟冻饮,酣清凉些。”此言冷饮。楚国夏季炎热,号称“南有炎火千里”,故楚民族有冷饮之喜好。此乃楚民族食俗之四——喜冷。

(3)穿——高冠佩玉,小腰长袖。

在古代不同的服饰起着“族徽”的作用。楚民族男子典型的服饰是高冠佩玉。屈原在《涉江》中自称:“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佛宝璐。”“长铗”即长剑,“切云”为帽名,“佩宝”就是佩玉,所谓“奇服”就是佩带的剑长长的,戴的帽子是高高的,身上佩挂着玉器。故《离骚》云:“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大司命》云:“玉佩兮陆离”;《东皇太一》云:“抚达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说明楚民族的男子喜戴高冠,受佩玉带剑。《左传》成公9年中即有南冠亦称楚的记载;《通典·礼十七》亦称秦汉时流行的獬豸冠、长冠、远游冠,都是仿照楚冠做成的;《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说宛》亦云:“昔者荆为长剑危冠”。

楚民族女子典型的服饰是小腰长袖。《大招》云:楚女“小腰秀颈”,“长袄拂面”,形象地勾画出了楚民族女子服饰的特点。为了适应楚女服饰的这个特点,其衣多“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云中君》所云:“华采衣兮若贡”;《东皇太一》所云:“灵偃蹇兮娇服”,虽是讲女巫穿的花技招展,但国楚民族盛巫风,故此可作为楚女服饰的代表。顺便提及,楚女的发式也是比较特别的,《招魂》云:“盛不同制,实宫些。”此方装饰头上两结垂鬓形貌各异,有的剪发齐额,有的则“长发曼”,有的“《激楚》之结”别出心裁。对此,前已提及的长沙出土的“龙凤人物帛画”所画的贵妇人的发式即可作证。

楚民族女子这种“小腰长袖”的服饰与他们对女性的崇拜是分不开的。由于楚民族在以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过程中,较多地保留了原始社会母系氏族公社的痕迹,所以他们崇拜女性。在《楚辞》中就常把政治上的遇合化成男女间的爱情来写,又常把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化成对美女的爱慕来写。由于楚民族心目中崇拜的女性都是“小腰长袖”的美女,这样,在《楚辞》中美女的形象就是“小腰长袖”的女性。例如在《招魂》中就用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刻画八微地描写了“实满宫些”的“九侯淑女”以及歌伎、舞伎、乐伎“小腰长袖”的“姱容修态”。这种对女性的大胆崇拜,昌楚民族风俗的一个特点。

此外,楚地夏天炎热,故楚民族夏天所穿是一种称为“祗裯”的短单衣。即《九辩》所谓“被荷裯之晏晏兮”。此可为楚民族服饰上与自然条件有关的又一特点。

总之,从《楚辞》中和出土文物中,我们都可以看出,楚民族的服饰与中原地区的宽袍大袖有明显的区别。其特点正如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所归纳的,“是男女衣着多趋于瘦长,领缘较宽,绕褥旋转而下。衣多特别华美,红绿缤飞。”正表现了楚男子高冠佩玉的威武,衬托了女子小腰长袖的秀美。

(4)住——层台累榭,园林风味。

楚民族在建筑上的民族风格,即民族形式,可以“楚宫”为代表。盛唐之时,诗圣杜甫即有“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之句,诗仙李白也有“屈平辞赋县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的诗,表现了对楚宫的无限向往。

《招魂》中对楚宫有一大段精细的描写。其云: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网户朱缀,刻方连些。冬有突厦,夏室寒些。川谷径复,流潺溪些。光风转惠,汜崇兰些。经常入奥,朱尘筵些。砥室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齐光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室中之观,多珍怪些。”

读之如入琼楼玉宇,这种规模宏伟的建筑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

在楚国的大都邑中,这种楚宫式的建筑群形式多样,见于《楚辞》的就有堂、宇、轩、台、榭、厦、室、坛、观、房、曲屋、步壛、屋、阙、宫、闾等等。这些,我们从江陵楚纪南城古郢都的废墟上,乃可找到遗址。现已发现的大型建筑物的夯土台其有数十处,有的面积竟达800多平方米。

楚宫的主要特色是“层台累榭”的园林风味。“层台累榭”即累石或夯土为台,枸木为榭,重重迭迭,蔚为壮观。例如楚灵王所筑的章华台,“高十丈,广十五丈”,建成台“与诸侯落之”,为各诸侯所羡慕。楚康五时,鲁襄公为楚宫的精美所倾倒,归国立即仿造。这种多层楼台建筑群为楚民族所特别喜爱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园林风味。在楚宫之内不但在室外遍植兰惠,密栽灌木以为篱,而且在园林中开凿曲池,种荷花,水葵。于是层台高楼,殿堂榭阁建在绿树红花之间,为清水小曲所环抱,园林风味十足。对此《招魂》中也有一段精巧的描写,其云:

“翡帷翠帐,饰高堂些。红壁沙版,玄玉之梁些。仰观刻桷,画龙蛇些。坐堂伏槛,临曲池些。芙蓉始发,杂芰荷些。紫茎屏风,丈缘波些。文异豹饰。侍陂些。轩既低,步骑罗些。兰薄户树,琼木篱些。”

(5)用——广泛使用竹编制品。

楚地盛产毛竹,《史记·货殖列传》云:“江南卑湿……多竹林”。楚民族就地取村,在日常生活用品广泛使用竹编制品。这主要从考古材料中得到证实。

据在湖南长沙、湘乡、常德,湖北江陵,当阳,松滋、宜城、随县,云梦、鄂城、大治,以及河南信阳等地出土的情况看,楚民族的竹编制品种类繁多,如作竹葬用的有大竹席、竹帘和竹网;日常生活用的有竹筒(多达100余件)、竹扇、竹篓、竹篮、竹席;生产用具有竹箕、竹筐、竹堤篓以及竹圈井等。

楚民族广泛使用竹编制品的习俗在南方影响也极为久远,至今江南各省仍旧如此,此与北方各省习由藤、柳缺口又相迥异。

(6)艺术——能歌善舞,楚乐煌煌。

楚民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楚歌动人,楚舞多姿,历史多有记载。楚人钟仪被郑人作为楚囚献于晋国,但其仍“操南音”,使晋王十分感叹。汉高祖刘邦生于楚地的沛,其对故乡的音乐有着深切的感情和特别的喜爱,正如《汉书·礼乐志》所说:“凡乐乐其所生,礼不忘本,高祖乐楚声。”并亲自创作了《大风歌》和《鸿雁高飞歌》这样的楚歌名曲。于是楚歌楚曲成为汉朝的“流行歌曲”。《史记·留侯世家》中还有“戚夫人泣,上曰,我楚舞,吾为若楚歌”的记载。

在能歌善舞的艺术环境中发展起来的楚音特别迷人。《招魂》云:“陈钟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些。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此言用钟鼓伴奏唱的楚歌使人如酸如痴。又云:“二人齐容,起郑舞些。衽交竽,抚案下些。竽瑟狂会,鸣鼓些。宫庭震惊,发《激楚》些。吴觎蔡讴,奏大吕些。”此言楚舞在竽瑟钟鼓的伴奏下节奏激昂,动人心弦。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追述楚乐时写道:“金鼓迭起,铿枪闛鞈,洞心眩耳”。“山陵为之震动,川各为之荡波”。这实在是对激宕淋漓、惊魂动魄的楚乐绘声绘色的描写。而湖北歌舞团以1978年在随县出土的楚曾侯乙墓楚惠王时代的,包括一套数达64个之多的完整的编钟在内的124件古代乐器为契机,创作的《编钟乐舞》,虽然是一个尝试,但动把楚民族的音乐、歌曲、舞蹈等艺术,形象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得以再见小腰长袖的楚民族少女翘袖折腰,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的优美舞姿的余韵;使我们得以听到楚民族音调曼长,而又运转自如在动听歌声的遗风;合我们得以欣赏到编钟和编磐清亮宏大、满堂萦绕、华丽音色的真音,从而使人们对《招魂》中渲染钟鼓之乐的意境有了真切的体会。正是煌煌楚钟,堂堂楚风。

(7)婚俗——不禁男女自由交往,不重媒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