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我们时代的历史人物
45661800000044

第44章 丁文江:科学家群中的“稀有人物”(5)

编图的原则和方法是丁文江定下来的。他首先要求,方位要准确,地形要表示。依此原则,曾世英在编图过程中,一面搜集古今中外经纬度测量成果,订正各地方位,一面考核各图海拔的依据。详为考证后,据以描绘等高线,并用分层设色法表示地势高低,淘汰了用笔架式、毛毛虫式等符号示意性画法表示山脉走向、地势高低的陈旧方法,否定了龙脉说(认为山岭脉络相互通联,源出葱岭)。而这种办法,在传统的地图编纂中是没有的。曾世英领导的工作小组利用的主要‘原料’,是地质调查所收藏的近万幅地质图、地形图,这是做好方位订正工作的物质保障。为了编好这部划时代的地图,地质调查所把二十几年来的家底都拿出来了。《中国分省新图》地文与人文分幅,是一个新创举,也是丁文江提出来的。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能最大限度地增加信息量,又能做到详略得当。丁文江出席中华文化教育基金董事会第一次年会。积极参与中基会的活动,是丁文江这位百科全书式人物的一个侧面。本来,北洋政府第一次公布的董事名单中没有丁文江。但后来在当时教育界、学术界名流的广泛呼吁下,北洋政府内阁会议乃专门讨论,补聘丁文江为该会董事。丁文江又提出,普通地图部分按经纬线而不按省区分幅。丁文江认为,丁文江整理《徐霞客游记》,卷首为咸丰壬子吴俊摹“霞客先生遗像”,原图乃胡适在上海所购若按省分幅,势必重复较多,不仅增加编绘工作量,影响出版日期,而且提高印制成本,增加读者的经济负担。而且,按省分幅,又必然是比例尺各异,不便相互对比。而按经纬线分幅,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东部人烟稠密,且资料详细,所用比例尺为二百万分之一,西部则用五百万分之一。

纪念地图原来计划只有一种,即《中华民国新地图》。但在编制过程中,鉴于篇幅较巨,售价必昂,曾世英便提出缩编的建议,也得到丁文江的首肯。于是,除了《中华民国新地图》,又有了《中国分省新图》,两图合称《申报》地图。

《申报》地图的划时代意义,除以上诸点外,还有:在图后编附了地名索引,用不同字体表示经纬度数值等等。

《申报》地图1933年3月完成,次年出版。一面世,即广受好评,被称为“中国地图学界一部空前未有的巨着”、“国内地图革新之第一声”、“可与世界最进步之地图并列而无愧色”。其中,《中国分省新图》在十几年间共销行20万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这与丁文江的创议、领导和关心是密不可分的。

丁文江的历史观,颇受梁启超、胡适影响,而丁文江也影响了梁、胡二人。梁启超在一封信里,曾经谈到他翻译完《世界史纲》后,曾让丁文江帮助润色、校阅译稿。

丁文江曾有志作一部中国历史,但由于多种原因未能如愿。不过,他有两部重要的历史着作可以代表他的历史观,那就是《徐霞客年谱》和《梁启超年谱长编》。不忘旧德旧恩师在读书期间,丁文江喜谈革命,但在他学有所成,并且学有致用,以致担当大小“当家”的时候,仍不忘当年的旧德和恩师。《江苏》封面据和丁文江一起留学日本的李祖鸿曾写道:(当时在君)和我同住在神田区的一个下宿屋,他那时候就喜欢谈政治,写文章。我记得东京留学界,在1904年的前后,出了好几种杂志,浙江留学生之有《浙江潮》,江苏留学生之有《江苏》。《江苏》杂志第一次的总编辑是钮悌生(永建)先生,第二次是汪衮甫(荣宝)先生,后来就轮到在君担任。在君的文章也很流畅,也很有革命的情调(当时的留学生大多数均倡言排满革命)……在君住在下宿屋,同我天天见面,他谈话的时候,喜欢把两手插在裤袋里,一口宽阔的泰州口音,滔滔不绝,他的神气和晚年差不多,只少“他的奇怪的眼光,他的虬起的德国威廉皇帝式的胡子”而已。江苏籍留日学生合影对于这段经历,丁文江的朋友都有深刻印象。假如不是在这之后不久去了英国,或许,丁文江也能成为一名职业革命家!

谈革命、写文章,固然是爱国行动;但赴英留学,也是由于爱国心的驱使。李祖鸿后来回忆说:“在君那时的爱国心很切,那时无疑的……他对于救国方法,那时并无具体计划,但是他觉得学问非常要紧,要救国必先要求学。”

1904年2月8日,日俄战争爆发。满清政府宣告“局外中立”,任凭战火在中国国土上燃烧,这深深刺痛了中国留学生。学子们极为愤慨,不少人投笔从戎。此时,在苏格兰的吴稚晖致函庄文亚,对“日本留学生终日开会,吃中国饭,谈政治而不读书”的生活颇为不满,而“留英读书并不太贵”,因劝庄氏到英国留学。于是,丁文江、庄文亚、李祖鸿便起意一同前往英国,李祖鸿追述当年情形:……后来日俄战争发生,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颇受日本人的诽笑,有许多学生因受了刺激,便无心读书,在君那时也是其中之一人。又在那个时候,吴稚晖先生方居留在苏格兰的爱丁堡城中。他常有信给东京留学生,称苏格兰生活的便宜,劝人去留学。据他的计算:中国留学生到那里留学,一年只要有五六百元的学费,便够敷衍。在君受了这种引诱,便动了到英国去留学的意思。我那时是和一个同乡学生庄文亚君同住,庄君也在这个时候起意要到英国。他和在君一旦遇见,彼此一谈,志同道合,他们出洋的酝酿,即就此开始。丁文江1933年的一张合影,后排左起第4人为庄文亚。前排左起:钮永建、蔡元培、张静江、李石曾。后排左起:郭有守、陈和铣、厉家祥、庄文亚、李书华、李熙谋、黄炎培、陈其保、褚民谊、吴稚晖。在经过槟榔屿时拜访正在槟城的康有为。这位流亡的南海先生遂成了他们的‘徽星”,救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李祖鸿写道:我们那时主义虽不倾向保皇,对南海还是崇拜的,会他一面岂不荣幸?因此船到槟埠,我们果然登门叩谒,南海出见我们后,问过姓名即发了一篇劝戒青年的宏论,说毕随即问及我们各人的情况。代表我们答他的是在君。在君的言语是很得体的,绝没有向他求助的口吻,然而究竟我们的情况奇苦,有许多地方在君也遮掩不住。南海闻听之下,很代我们焦虑,一方面应允我们于他到英时(他说不久要去)为我们筹永久办法,一方面由身边取出十个金镑奉赠,并有一函托我们带给他女婿罗昌君。康有为丁文江逝世后不久,史久元女士即迁居苏州。这是史女士与养女丁安如(朋友的女儿,丁文江逝世后收养)、侄子丁海曙的合影。史久元与丁安如的合影。丁文江遗像与蔡元培先生题字胡适挽丁文江诗手迹追悼丁文江大会之南京会场——中央大学致和堂1936年2月16日《地质论评》出版“丁文江先生纪念号”

5月19日,丁文江等三人在英国登陆;又得方先生朋友的帮助,他们顺利地坐上了前往爱丁堡的火车。当他们深夜抵达爱丁堡,吴稚晖已经与另两位朋友在车站等候了。吴先生已代他们找好了住处,这位走南闯北的“革命老少年”一见到他们,不待他们求贷,就已看出了他们的窘困——事实上,他们的旅费只剩5镑了——如果没有康南海的帮助,他们真到不了爱丁堡!而丁文江等再看看吴先生给预备的住所,就知道他们当初的计划又要失败了:我们在日本时,大家相约于到英国后,要居住简陋巷,凭面包白水过日子。今在这里有如此的华居肉食,恐怕经济上又要发生问题。待我们卸定行装,向稚晖先生诉述我们的情况并报告我们的志愿后,我们方知道我们以前的计划果然是梦想。据稚晖先生之见,在爱城过我们预计的那种生活是不可能的,因为本城中国人少,城中人都注意我们。如果我们在此过那寒酸的生活,是要为中国人丢脸的。倘我们愿意,他可以和我们同到苏格兰的格兰斯格(Glasgow)或英伦的利物浦(LiverpooL)去住。那两处常有中国水手往来,那地方的人对于中国人的寒酸气是司空见惯了,所以我们在那里不要紧。我们对稚晖先生所说,虽没有什么不同意,然而我们的钱囊已竞又是空了,即使要搬走,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若要说借贷,稚晖先生也穷得很,无钱可借,那末我们目前的几日将如何度过?幸而我们到爱的第二天,即把罗昌君的信转寄给他,岂料他于我们千愁百虑的期待中,给我们一封回信,附了二十镑的汇款。

在丁文江与康有为槟榔屿分别后不久,康有为也到英伦,丁文江又前往拜谒。至于所赠金十镑,丁文江于南海先生逝世以前,曾偿还了他1000元,以示不忘旧德。

丁文江这是位念旧恩的人。当初,他的留日之举,是由他的恩师龙璋一力促成的。

1901年,丁文江欲投考南洋公学;当时须经地方官保送,因经知县龙璋面试,题为《汉武帝通西南夷论》。丁文江下笔迅速,议论豪畅,龙知县大叹异,许为“国器”,并纳为弟子;又劝丁不去上海,而去日本。次年,龙先生便委托他的表亲胡元恢(子靖)将丁带往日本。

龙璋,字研仙,湖南攸县人;是提倡新学的名士龙汝霖的儿子,龙润霖的侄子。龙璋幼承家学,治小学甚精。郭嵩焘出使归来,一谈外国事,即被乡人视为汉奸。龙璋往访,“相得甚欢”,被郭引为知己。龙璋23岁中举人,1900年,后为江苏泰兴知县。章太炎在《龙研仙先生墓表》中说:“君在清世,位不过州县,其风烈足以厉具臣,矫曲朝。晚乃佐革命,不大声色,而功与开国诸将齐。制变有渐,不自乖异。于智仁勇可谓参之矣。”

对龙先生的知遇之恩,丁文江终生感念。他不止一次说过:若不遇见龙先生,他一生的历史或者完全不同,至少不能那样早出洋留学。1911年,他自英国学成返乡,路经湖南,专门到长沙拜谒恩师。1935年12月2日,丁文江因受铁道部委托,赴湘潭之地谭家山煤矿考察,再次来到湖南。下车伊始即表示:到湖南一定要看两个人,一是胡子靖先生,第二个就是师母龙研仙夫人。12月5日,也就是他中煤毒前三天,徒步登上了海拔1000多米的衡山,拜谒龙研仙先生纪念亭。朱经农回忆说:三人同至烈光亭读龙研仙先生的纪念碑。在君在碑前徘徊甚久,并为我等追述当年如何遇见龙研仙先生,命其作《通西南夷论》,如何劝其研究科学,并托胡子靖先生带其出洋。谈话之中,流露出深切的情感。并且即兴《怀师》诗:十五初来拜我师,为文试论西南夷。

半生走遍滇黔路,暗示当年不自知。

海外归来初入湘,长沙拜谒再登堂。

回头廿五年前事,天柱峰前泪满腔。

然而就在9日晨,丁文江被凌鸿勋发现在长沙地质招待所处中煤毒:晨七时半余扣先生户知尚未起,其仆谓久撼而未醒也。室中有壁炉,曾于先一日下午生火,先生睡时将所有气窗关闭,于是同人决为中毒。立召铁路陈、袁二医师至,时呼吸仍有,而脉已微。急施救治,不见醒转,旋察其枕下遗有安眠药瓶少去三片,因决系夜睡过热致中毒不觉。因一面召教会仁济医院美人布医生,一面电嘱朱经农兄觅一良医来衡……次年,1月5日,丁文江经抢救无效死亡。丁文江逝世的噩耗传来,各种追悼、纪念活动随之而来。1月6日,在中央研究院沪处纪念周中,与会人士静默三分钟,追悼丁文江。是日起,中央研究院下半旗三日志哀。至于朋友发来的唁电、挽联、悼诗,既多又感人。章鸿钊的挽联是:认责任内无处可放松,治学然,治事亦然,识君以来始信自强在不息;数交游中惟真最难得,能让易,能争非易,从今而后几疑直道与偕亡。张元济的挽联是:地不爱宝而乃患贫果使克展所长必有利于我国;年及知非宜可服政胡若是夺之速我还欲问诸天。周作人的挽联是:治学足千秋,遗恨未成任父传;赞闲供一笑,同调空存罗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