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书坛以草书闻名者较多,但其成就卓着,又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的当首推王铎。
王铎(1592~1652年),字觉斯,河南孟津人。
少年时的王铎,才学过人,三十岁那年,他与黄道周、倪元璐同登进士,同年又人选翰林院(共取三十六名),官至礼部尚书。他对书法入道较早,十三岁开始临写集王字之《圣教序》,并能领悟到其中精妙之处。他曾神往在书法中能表现出一种神奇的力量,如海中神鳌,戴八闳,吸十日,侮星宿,嬉九垓,撞三山,踢四海。所言气魄之大,足以窥见王铎的雄心壮志。
明代末期,社会急剧动荡。李自成攻入北京后,崇祯皇帝走投无路,吊死在景山的老槐树下,王铎南下到南京拥立福王,被授予东阁大学士。第二年,清兵攻陷南京,王铎被俘后随即降清,做了“二臣”。
从政治上来看,历史对王铎有“其品不贵”的评价,不仅《明史》抹去他叱咤风云的生平事迹,又被清朝正史《清史稿》无情除名,我们只能在《清史列传·贰臣传》中了解到他的情况。人们常常把他同黄道周、倪元璐等人相比较,为什么他不能像黄、倪一样宁死不屈、取义成仁?为什么不能像傅山那样拒不出仕,终生不与清代统治者合作?
从一个朝廷的重臣沦为清廷的“二臣”,这一反差是难以为人们所接受的。
王铎是在内心十分矛盾和惶惑中继续他的仕途生涯的。晚年屈节降清,希望能有所作为,却又一枕黄粱。年复一年,岁月无情,他深深知道“二臣”的命运凶多吉少。与其迟早被朝廷与历史抛弃,倒不如及早割断那些千丝万缕的瓜葛,把满腔激情引导到自己早已钟情的书法艺术上去。
王铎所处的时代刻帖泛滥、甜俗风气盛行。在这种大气候影响之下,王铎不能不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临帖已有相当的功夫,你随便说上一个字,他当即挥毫写出,达到同原帖“如灯取影、不差毫发”的程度。这种写法的好处是易于掌握临本的字形结构,害处是死摹硬描、平板乏神、布如算子。王铎不断地调节自己的艺术取向,务求新意。
他自称写字“皆本古人、不敢妄为”,又说“书不师古,便落野俗一路”。他的高明之处是追宗溯源,把握帖学的根源;始终把二王及米芾诸帖当做自己临写的依据。王献之的“一笔书”。米芾的韵致,他广泛吸纳,吞吐风云,容纳葱茏。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临帖从不循规蹈矩,几乎纯用自家笔法,学得很聪明、很机智、很主动。我们可以从他的临字中清楚地看到他善于学习传统的高明之处:
既严格而又灵活地注重原帖的体态,更注重自身精神意趣的自然流露,与临本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使人一看便知其来历但又有明确的不同。王铎以其深厚的功力才艺和力追险劲的气魄,从二王处阐发其“阳刚”之美,这与众人探求的“阴柔”之美有很大不同。
在创作时,王铎随心所欲,章法奇特,笔墨超越。他书写的内容,不少是自己的诗句,随意挥洒,不拘规格,内心所蕴藏的思想感情跃然纸上。
他创作大量丈二巨幅作品,尺寸之大,是以前的书法家所没有尝试过的。而且创作这样的长幅,他经一常不把绢绫放在书案上,而是令手下人手持绢绫的四角,自己立于一侧悬空而书,落笔时张弛倾倒甚至扭曲,反而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
在施墨上,王铎往往饱蘸浓墨,大胆落笔,狠而辣,毫不犹豫,一经落纸,墨向四周自然晕化。
第一个字墨色很重,渐次渐燥,直至墨尽,方重新蘸墨。
王铎还有很要强的“精品意识”,在艺术上精益求精。他说,“凡作草书,须有登吾嵩山绝顶之意”,他作书勤、研书深、论书精,晚年“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他精心创作了许多能毒明自己书法艺术成就的大部丛帖《琅花馆帖》和《拟山园帖》,并让人精心勒石、妥存故里,以求传之久远。王铎说:“我无他望,所期日后史上好书数行也。”在政治上屡屡失意的情况下,他于书法一道,终于如愿以偿。古语云,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那么,处在这一情景中的一代名流,王铎足以告慰平生了。
王铎的影响是巨大的,他杰出的成就、鲜明的风格、雄强的笔力,获得后世书法家的广泛关注。
近年来“王铎热”经久不衰,同时,他的影响也超出国界,遍及日本和南亚诸国。日本国内学习王铎书法的也大有人在,着名书法家村上三岛学习王铎书法五十年,得出的评价是“神笔王铎”,他怀着敬慕之情,成立“王铎先生显彰会”,并把王铎草书中连贯数字的特征扩而大之,变“三字连”为“多字连”,一时风行扶桑,称为“连绵体”。日本民间流传着不少王铎的墨迹,有的书法家甚至提出“后王(铎)胜先王(羲之)”,使王铎的地位加倍提高。
作为政治家的王铎虽然没有把握自己的命运,但他在艺术上穷毕生精力研究帖学而能大成,在死气沉沉的明清书坛上传薪接火,终于燃起炫目的冲天火光,使他能与黄道周、倪元璐等杰出书法家一起彪炳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