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圣诞节前夕。
密尔顿在巴基斯坦卡拉奇飞往美国旧金山的飞机上,从客机不大的窗户俯瞰太平洋和那块他无比眷恋的陆地,希望能判断出哪里是中国,哪里是鼓岭。他像孩子似的幻想着,此时要有一顶降落伞就好了,打开机舱门,一跃而下……他苦笑着,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四十多年前,还在鼓岭的大榕树上。无奈飞机太高云雾太浓,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机窗外的阳光十分刺眼,密尔顿闭上了眼睛,想起离开妻子简妮快一年了,不知她现在在旧金山可好。密尔顿最担心的是简妮素来抱病却又工作起来不顾一切。
那些和简妮的往事不由得一一浮上密尔顿的心头。
1931年,他从加拿大海里弗回到伯克利分校,开始他为期三年的无线电专业硕士研究生生涯。确认永远失去了小山子,在精神上给他的重创超过一切。除了每日埋头于书本课堂和实验室,他基本不和人交流,读书读得倦了,就一个人去到伯克利深夜清凉的街头跑步。
伯克利这座海滨小城的空气夹带着太平洋的季风,迎面扑来的那种感觉,让密尔顿一次次把鼓岭记起。他很喜欢伯克利,这里虽是个学府之城,但有山有水,植被多样,虫鸟齐鸣,酷似小时候生活的乐园鼓岭。
密尔顿多年来的郁郁寡欢,导致他寝不安眠食不甘味,身体状况不知不觉间已失去往日的康健。这天他正在街头跑步,跑着跑着,右下腹一阵疼痛,犹如无数根针刺向他的内脏,他赶快止住了脚步,掉头往回。缓慢的行进中疼痛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却是缓一下急一下地趋向剧烈,回到宿舍时他已经汗水淋淋,当即服用了一些常规的止疼药物,却无济于事。
密尔顿预感到腹部的疼痛不会轻易罢休,无论弯腰还是卧床怎么都缓解不了,无奈间他挂通了医疗紧急呼救电话。
伯克利、奥克兰和旧金山三城毗邻,在北加州统称湾区。湾区的大医院基本上聚集在旧金山,救护车把密尔顿紧急送到了外科护士简妮所在的旧金山医院。
外科大夫腹部触诊,查体温,验血象,很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为避免肠穿孔,需立即施行外科切除手术。
千篇一律的既定程序,护士简妮·弗朗明走进密尔顿的病房,替病人宽衣解带,做剔除体毛、皮肤消毒等术前准备。见病人手里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她就出于职业习惯,要拿下来放到一边去,谁知这个病人不予合作,紧握不放。简妮是有资历的外科护士,各色病人都见识过,于是像幼儿园老师对孩子般耐心地告诉密尔顿,不可以带着东西进手术室,它会把细菌一类带到里面,带来不必要的感染。谁知道这个奇怪的病人固执地说,如果不让他带着这个东西,他宁愿放弃手术。
密尔顿剧痛中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永远代表小山子的更漏,他觉得握着这更漏就犹如和小山子心手相牵,并即刻获得了抗拒剧烈疼痛和莫名恐惧的勇气,他想随后手术的创痛同样会令他难受,他需要山子哥哥在身边。
简妮费尽口舌,这个病人力气不凡的双手依然紧握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如同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简妮从医几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不进油盐的病人,看来唯一的办法是自己妥协。退而求其次,简妮只好把密尔顿手中的宝贝彻底消毒,动作难免带着情绪,密尔顿却是不为所动。
简妮将处理好的病人推入手术室,把手脚用安全皮带一系,上半身遮盖上浅蓝色的布单,病人手中紧握的宝物也就看不出来了。
阑尾切除只需要使用局部麻醉,主刀的外科大夫驾轻就熟,三下五除二就把密尔顿快要穿孔的阑尾“咔嚓”剪掉了,穿针引线伤口一缝,简妮复又把这个很有些麻烦和令她不愉快的病人推回到病房去了。
切掉了阑尾回到病房的家伙,仍然与众不同,他非要把那个竹子的东西摆在他的床头柜上不可。简妮告诉他这不合医院病房的管理规定,他就声称自己可以马上出院,还大发脾气,说就是他的父母和医院的院长一起来了他也不会妥协,把简妮气得毫无办法。
其实那时的密尔顿已经有些抑郁的病态,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绅士素养,这全是因为二十年的寻找只等到小山子蒙难的噩耗,这个打击对他几乎等于要命。
以后只要轮到简妮到病房巡查,总是不搭理这个叫密尔顿·嘎登勒的难缠的家伙。
不打不相识,事情在三天以后有了转机。密尔顿原本体质很好,医院大夫水平也高,手术伤口恢复很快,切除阑尾第三天他就可以下床走动,可以自己上厕所。主刀大夫说了,还有两三天就可以拆线,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密尔顿在病床上躺得难受,起身到外科大楼楼下的草地上去晒晒太阳,散散步,呼吸一下没有福尔马林气味的空气。过了一会儿他乘电梯回六楼的病房,电梯很空,就他一个人,他悠闲地靠在电梯门旁边,等候电梯启动。
电梯门就要关闭时,一个鸽子似的白衣天使,轻捷优美地侧身而入,她双手捧着高高一摞白色床单。密尔顿发现这个不速之客正是简妮·弗朗明护士,正打算向她点一点头表示礼貌,没想到简妮径自转过身去,正眼不瞧他,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
简妮却没有料到自己手上捧的东西太高,就在她一转身时竟从最上面掉落了几条床单到地上。这一下鸽子般的白衣天使狼狈了,她手上的东西无处可放,捧着东西又蹲不下来,就算能蹲下来也是腾不开手,无从捡起地上的失落物,“鸽子”马上变成了“企鹅”。
正尴尬时,只见旁边的密尔顿慢慢地蹲下身来,他一只手捂着显然还疼痛的右下腹,另一只手把简妮掉落的东西都捡起来,很礼貌地说,护士小姐,它们已经不干净了,我可以帮你拿到你要送去的地方。
简妮面红耳赤,十分狼狈地背对着密尔顿赶快说了一声谢谢。
事情过去,简妮坐在护士值班室里回想刚才的一幕:一个有经验的外科护士,很知道刚动过手术还没拆线的人蹲下身子时的牵扯之痛。简妮在想,这个讨厌的怪人倒也有可爱的地方,自己原来只从护士和医院的角度不理解甚至反感他,偏颇了,他一定有难言之隐,秘密肯定就在那只不起眼的东西上。
简妮的确可爱,她掌握了后来的密尔顿·嘎登勒教授主张的从反面来推翻自己的命题和结论,从而找到真理的方式。于是她不仅从中找到了真理,还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下午,阳光明媚,密尔顿从午觉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的守护神更漏,不看还好,一看心里一阵激动。原来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更漏,此时入住了水晶宫,一个不大不小的医用广口瓶反扣着严严实实护住了密尔顿的宝贝。不用猜,这一定是简妮护士的杰作。
午后,简妮·弗朗明护士陪同管床医生查房,破天荒第一次和密尔顿相视一笑。第二天,简妮进病房整理床铺,发现床上干净整齐,已经不那么令人讨厌的密尔顿该是出去散步了,更漏早已不在床头柜上,显然它的主人接受了简妮的建议,把它放在了应该放置的地方。那个广口瓶正了过来,里面是满满一瓶带包装的方块巧克力,还有一张精美的卡片,上写“护士节礼物,赠送弗朗明小姐”。
简妮此刻惊异于自己的内心感受,人类的情感有时候不可思议,一度十分厌恶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快要惹出相思病的人了呢,他可真是个怪物。
密尔顿入院的第七天,一早他就出院了,在躺过的病床枕头上给简妮留下了一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弗朗明小姐,请原谅我刚住院时对你的冒犯,其实我全无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因为你不认识而我视同生命的东西对我太重要了。既然你用你的“水晶宫”来保护它,说明你对它的情感已经和我相近,我很愿意向你讲述关于它的故事,应该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听,我会非常荣幸。
我的写信地址……
我的通讯电话……
尽管不是一见钟情,也不算风流浪漫,但简妮就这样把密尔顿和他的更漏的故事听了下来。开始时是在电话里听,慢慢地在咖啡屋里听,再后来简妮感到不听简直不行了,就直接到密尔顿的单身宿舍去听。
简妮被密尔顿的鼓岭传奇和情感深深打动,也被重情又善良的密尔顿着实吸引,就这样,她终于把自己从故事外的人变成了故事里的人,成了密尔顿准硕士的新娘。简妮·弗朗明小姐的称谓正式改为简妮·嘎登勒夫人,那是1932年,新娘子简妮二十六岁,新郎官密尔顿三十一岁。
简妮也有简妮的故事。她的原籍在苏格兰,上大学时选择了留学美国,进入了加州大学旧金山护理学院的医疗外科护理专业,毕业后就在旧金山医院申请到了一份外科护士的工作。
简妮出身于苏格兰格拉斯哥一个工匠之家,父亲弗朗明先生是铜器匠人,擅长打造欧洲刻花镶彩铜器,所以婚后密尔顿家中摆放了不少这样的铜器。密尔顿知道简妮喜欢它们,就从白沙瓦颇有名气的金饰市场买了一些小金器小银器带回家赠送给妻子。
“二战”时期,纳粹头子希特勒逼得苏格兰的弗朗明工匠再无心安静地打造刻花镶彩的铜器花瓶,他于是改行打造刻来复线镶瞄准器的高射机枪。当他打造完第二十六批高射机枪,在德国纳粹对格拉斯哥的一轮轰炸中,弗朗明工匠倒在了自己打造的高射机枪上,流尽了最后一滴鲜红的血镶饰了他心爱的高射机枪。
战后,苏格兰民众把这位普通铜器匠人的名字刻在了格拉斯哥为保卫这座城市而英勇献身的市民英烈纪念墙上。
简妮的母亲是一位编织女工,她能用五彩绒线编织出各种图案的北欧风情挂饰。这些装饰在密尔顿·嘎登勒夫妇戴维斯市的家中触目可及,那是他们结婚时简妮的妹妹作为结婚礼物从苏格兰带过来的。为了制作这批礼物,简妮的母亲带着简妮的妹妹日夜忙碌了整整半年。
简妮在苏格兰家中有个比她小七八岁的唯一的妹妹,名叫伊丽莎白·弗朗明。简妮一直对这个小妹妹怀有深厚的感情,她和密尔顿结婚时,就把小妹妹从苏格兰邀请到加州来,和他们夫妇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还给她取了个昵称“拜蒂”。
伊丽莎白从小除了上学就着迷于和妈妈一起编织,她织出来的成品很多时候比母亲的还要艳丽时尚。上完大学专科以后,她不想外出自谋职业,仍愿意留在家中和母亲一道,一边编织各种彩色绒线的装饰物,一边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编织店。
弗朗明母女的编织店在格拉斯哥也算城市里的一道风景,这道风景在“二战”中几次被法西斯的轰炸机夷为平地,却屡次毫不屈服地在废墟中再建开张。
伊丽莎白一直没有嫁人,战争是一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战争过后,伊丽莎白觉得母亲太不容易。姐姐远在美国,父亲又为国捐躯,她不忍心丢下老母亲一个人而自己嫁为人妇。
简妮虽是医务人员,身体却一向不是太好,这也是她选择学医的初始动机。在阴冷潮湿的苏格兰长大,从小得上了风湿,因为适应不了苏格兰多雨潮湿的气候,又听闻加利福尼亚温暖干爽,于是她远离故乡亲人,来到美国。
简妮和密尔顿结婚时,医生建议她最好不要怀孕,因为她的风湿病随时会影响到心脏,怀孕将带来比较大的风险。为此简妮感觉非常矛盾,觉得这对密尔顿很不公平,如果她和密尔顿夫妻一场却没有一个孩子,这必将是他们嘎登勒大家庭一个很大的不圆满。她知道密尔顿在他父母心中的位置,就坚持劝说密尔顿即使冒风险也该生一个孩子,就只生一个。
可密尔顿对生孩子并不十分看重,善良的他看重的是妻子简妮的健康。在这件事上,密尔顿表现出一贯的幽默,说在美国孩子长大了都要远走高飞,把父母抛在九霄云外,所以还不如在他们忘记父母之前,就不让他们出来,这令简妮哭笑不得。为让简妮彻底宽心,他还拿自己的嘎登勒家庭作比,嘎登勒家五男一女一群孩子,大了甚至没有一个和父母住在哪怕同一个城市。他的母亲芭芭拉经常抱怨密尔顿销声匿迹,说白白疼爱了他一场,还不如当初不要他的为好:把他怀在肚子里就被人追杀,从美国桑塔科鲁兹到中国鼓岭,来去两次忍受太平洋的惊涛骇浪,一次六个月大怀在肚子里,一次十个月大抱在怀里,实在是为着密尔顿吃尽了苦头。
简妮十分羡慕也极为敬佩密尔顿和他父母这种不同寻常的经历,觉得密尔顿的家庭简直是传奇家庭,简妮很欣慰能成为这个传奇家庭的一员。
……
密尔顿走出旧金山国际机场的接机大厅,简妮正在接人区等候他,夫妻俩近一年没有见面,相拥而视。简妮苍老衰弱了很多,刚刚五十岁的人,脸上的皱纹绝不亚于六十的人,头发也花白了不少。密尔顿很后悔自己的巴基斯坦之行,并未达到回鼓岭的目的,却耽误了对简妮生活和身体的关照,内心不免忧伤。
密尔顿驾驶简妮开来的汽车从旧金山沿着美国最西部蜿蜒起伏的八十号国家公路回到戴维斯家中,耗时两个小时。进得家门,他一点儿不让简妮为自己忙碌。密尔顿首先打开从异国带回的礼盒,以图简妮看了高兴,然后赶快让妻子好好休息,他急于知道简妮现在的健康状况究竟怎样。
在密尔顿赴巴基斯坦讲学的这一年里,简妮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她是个把医务工作当作第一生命的好护士长,常常因为患者而废寝忘食自动加班。身体本来不好,加之年岁也不饶人,简妮的心脏已经胜任不了旷日持久的高负荷工作,早先风湿侵袭造成的心脏损伤愈发严重起来。经各项病理检查,除了关节方面存在问题,简妮的左右心室和心房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性瓣膜闭锁不全,原本应该单向循环的血液,在心房和心室间有所回流,致使整个心血管系统循环不畅。脆弱的心脏长期带压工作已经膨大,犹如一个吹得过大再也还原不了的松弛气球。
闻听这些对密尔顿不啻晴天霹雳,失去双亲的阴霾还未完全散开,妻子又罹患重病……之后的时间,密尔顿除了教学,停止了一切社会活动。他把精力都放在了照顾简妮上,他坚持陪同简妮治病,并一再说服简妮早日退休。
尽管悉知这是丈夫对自己的诚心爱护,简妮却并没有采纳密尔顿的建议,依然坚持着白衣天使的神圣使命,有多少热,发多少光,一边保守治疗心脏,一边恪守护士长的职责。
密尔顿既心疼又十分敬佩妻子,他觉得弗朗明一家人都有着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力量,这一点和小山子很像。
密尔顿无从让简妮从她的护理工作中退下来,倒是五年后简妮的妹妹拜蒂的一个电话改变了简妮的生活轨迹。拜蒂在电话中告诉姐姐,她们已快八十岁的老母亲一生辛劳,一朝病倒,希望简妮尽快回格拉斯哥看望母亲。一直以来简妮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怀有歉疚之心,远在美国没有尽到多少为人女儿和姐姐的义务,现在听说母亲病了,简妮归心似箭。密尔顿丢不开他的讲台、实验室和学生,但很愿意让简妮趁此机会回苏格兰好好休息,调养一下积劳成疾的身体,于是鼓励她尽快动身。简妮打点了简单行装,很快飞赴爱丁堡再转格拉斯哥。
一个多月后,简妮带着妹妹拜蒂回到了戴维斯市。
原来她们的母亲顽强地坚持到见了大女儿最后一面,就安然地合上了眼睛。伤心的简妮处理完母亲后事,再不能把孤身一人的妹妹留下,遂将格拉斯哥的住房卖掉,把自家的编织店也转售给他人。故土难离,洒泪而别,姐妹俩带着悲伤回到加州。
失去母亲的伤痛,处理丧事和房产店铺的劳碌,还有对快五十岁的老妹妹未来的担心,经历这一连串的事情,简妮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像一架老旧的机器,再也无法正常运转,回到戴维斯的家中,简妮彻底躺倒了。
拜蒂担负了所有的家务和照顾姐姐的工作,为情绪低落的密尔顿分了不少忧,她日渐成为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
旧金山医院收到护士长简妮的退休申请,院长带着慰问信看望了简妮,批准她因病提前退休,还对简妮从业三十余年来对医疗护理事业的贡献予以充分肯定:简妮护士长身上也许没有特别突出的亮点,她每天做的只是平凡的护理工作,但因其整个职业生涯都兢兢业业,数十年对患者忘我付出,她的名字将永远不会被旧金山医疗护理界、医院众多同人和所有接受过她精心护理的患者遗忘,所有这些人衷心祝愿简妮护士长早日康复。
简妮自己知道康复甚难,延缓可期,在后来的日子里多次对密尔顿表达了在身后希望他不妨娶拜蒂为妻的心愿,也多次告诉妹妹密尔顿是个难得的好男人。简妮的话每每被她拜托的双方阻断,其实她的话已在丈夫和妹妹的心里扎根,只是他们都更希望简妮哪怕就是一直躺在病床也能和他们相伴终老。
亲人有意,病魔无情,1967年,简妮·嘎登勒女士撒手人寰,时年六十一岁。她一生未能给她最爱的人留下一儿半女,但她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留在了一处。
密尔顿和拜蒂陷入无限的悲伤,悲伤于好妻子和好姐姐的早去。密尔顿把简妮变卖格拉斯哥房产和店铺的一部分资金捐献给简妮的母校加州大学旧金山护理学院,成立了简妮·嘎登勒护士奖学金。拜蒂在戴维斯城市中心开办了简妮·嘎登勒编织技艺班,免费专收残障人士。
一年以后,拜蒂和密尔顿续结连理,拜蒂被正式称呼为嘎登勒太太。婚姻移民是向往美国生活的人移居美国的一大途径,可拜蒂只办理了在美国长期居留的绿卡,并未申请加入美国国籍,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纪念葬在苏格兰的父母。拜蒂一直保留着她的英国国籍,直到去世。
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须紧靠。
切莫一日落单飞,碧落黄泉难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