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搞文学,但向来雅好文史。然而,对于有争议的历史问题,往往浅尝辄止,知其然而不如其所以然。
本人青春人滇,迄今38年矣。对于滇史的一些老问题如“庄蹻王滇”的年代问题,庄蹻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庄跻抑或“盗”抑或将军等问题,虽然读过一些书,也参观过呈贡县天子庙庄蹻墓葬,但不愿深入探究,满足于一知半解,实乃五柳先生之遗风。
著名壮族学者黄懿陆令人赞赏的是,初为作家,继为学者,尤其在滇史研究方面,近年来取得了极为突出的成就,被学术界予以颇高的评价。我对他的研究成果也深为佩服。
其实,黄懿陆原来上的是云南民族学院中文系,读书期间,他就创作发表了不少小说和散文。发表于《文山文艺》1980年第4期的短篇小说《晨》,就是一篇很优秀的作品。小说描写壮族少女、拖拉机手阿丹,应聘到县农机训练班任教,在雾霭沉沉的清晨上路,与男青年学员李智邂逅相遇,后来共同搭乘农机站的拖拉机,后由阿丹驾驶,迎着初升的朝阳奔驰的故事。小说以美丽的壮乡风景为背景,以壮家的风俗风情为基调,构思新颖精巧,语言清新朴实,人物形象鲜明,民族特色浓郁,跃动着时代精神的脉搏。该作品荣获云南省1976年10月—1980年12月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短篇小说奖。(我当时被借调到该评奖办公室工作,在办公室的还有省文联的陈执方、省文化厅的范道桂、云大中文系的张福三)黄懿陆的作品曾经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黄懿陆创作出版了散文集《古林幽思》、云南壮族作家的第一本中短篇小说集《龙山女》、长篇纪实文学《风雨征程》等。作为一个壮族青年作家,他受到文坛的关注和瞩目。并且,他的主要工作是党政和报刊总编。写作对他而言仅是业余。
令人惊叹称奇的是,几年之后,黄懿陆陆续出版了6部历史论著:《壮族文化论》、《滇国研究》、《滇史散论》、《滇国史》、《山海经考古》、《中国先越文化研究》等。他从一位壮族青年作家变成一个历史学界的学术才俊,着实令我辈刮目相看。
黄懿陆的滇史研究的鲜明特点之一,是不囿于成说,推陈出新。滇国史的研究,在云南从袁嘉谷到方国瑜、尤中、张增祺、林超民等,历经百年,颇有成就,然问题尚多。但是,黄懿陆不迷信权威,敢于向权威挑战,大胆提出个人研究的新观点、新见解,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黄懿陆的滇史研究的鲜明特点之二,是运用历史学、民族学、文化人类学、民俗学、考古学、社会学、语言学等多学科知识,对滇国史进行了综合的全方位的多层次的研究,取得了令人信服的突出成就。
本人在这方面是外行,故不妨听听专家权威们怎样评说。云南历史学会会长、云南大学副校长林超民教授为黄懿陆的《滇国研究》作序道:“…个长期从事行政工作的官员,能够读如此多的历史典籍,读如此多的今人论著,还写出了洋洋数十万言的学术著作,提出一些当今学者没有想到的新颖独到的见解,实在令人肃然起敬”。“是一位颇具创新精神的青年学者,在政界不算显赫的官员,在学术界却有些名气的学者。”
著名历史学家、中央民族大学副校长梁庭望教授对黄懿陆著的《滇国史》评论道:“历史进入21世纪,新一代滇国史学者脱颖而出。当黄懿陆的《滇国史》摆在案前,我首先对他的执着表示钦佩,进而对他找到突破口感到欣慰。的确,滇国之谜不在别的地方,就在其开国者庄蹻身上。《史记·西南夷列传》载:‘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汉书》原文引用。对庄跻个人的介绍,就这么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却成了学者们难以逾越的一个门坎。其他古籍如《苟子》、《商君书》、《韩非子》不是说他是将军,就是说他是盗。仅凭这些话来直接判断庄蹻身上的文化传承因子,是很难与发达的滇国青铜文化对上号的。黄懿陆独辟蹊径,用文献学、比较学的方法,将众多先秦到汉古籍互相对照,反复对比,确认庄蹻王滇一事属实,其王滇的时间是在楚顷襄王时。……《滇国史》的作者得出结论:庄蹻是越人,是越人首领,‘越乱’就是他发起的。算起来,庄蹻也是王亲国戚,因为有一位楚王乃越女所生。后来庄蹻降楚,被派往西南夺回被秦国占领的土地,被秦阻断难归,因王滇,开创了滇国的历史。庄蹻是越人,他所率领的是东地兵,这些在越人文化氛围下熏陶长大的兵将,把长江中下游的越人文化带到滇池地区,很自然地与那里土著越人壮、傣祖先文化相结合,创造出灿烂的滇国文化,这是顺理成章的。闯过了这一关,以下的文章就比较好做了。黄懿陆采用了民族学、文化学、语言学、考古学、宗教学等多学科综合研究的方法,全方位、多层次地对古滇国进行研究。……直至滇国百越主体民族后裔建立的地方政权和土司制度,以及历代的反抗斗争。像这样全面展示古滇国面貌还是第一次。”
我曾两次读过历史学大家、吾师徐中舒教授的《论巴蜀文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4月第1版)。该书中有两篇论述滇王庄蹻以及楚蜀关系等,但是其研究基本停留在20世纪70年代末的水准和视野。而青年学者黄懿陆的研究得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努力运用当代思维方法和视角以及多学科知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又向前迈进一步”,终于在滇国史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上取得令人钦佩的突出成就。在纵向上,从公元前3世纪左右直到清末,长达2000多年,涉及到众多历史事件和人物;在横向上,涉及到楚国与吴、越、秦、晋、魏、滇国与汉及蜀、夜朗、勾町、漏卧、哀牢、桐师、越裳、掸、邛都、且兰等的关系;在民族关系方面,涉及到滇越、濮人、僚人、昆明人、么些人等若干民族;在文化方面,他研究和展示了古滇国的新石器文化、青铜文化、稻作文化、茶文化、养殖业、养蚕和纺织、制陶和瓷器、冶金与铸造、交通与贸易、军事、宗教、风俗、婚丧、文化、艺术等等,让人获益匪浅。
黄懿陆的古滇国研究的重要特点,是竭力运用文化人类学等多学科知识,牢牢抓住“古滇国的主体文化属百越文化”这个核心,通过大量的例证和严密的论证,得出了“滇文化主要是百越文化”这个令人信服的结论。黄懿陆的古滇国史研究的再一个重要特点,是运用语言学来破解千古之谜,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他用壮语全译古越人歌谣《白狼歌》,被《光明日报》以“两千年前的天书被破译”的消息发布国内外,可谓石破天惊,破解千古之谜而震惊天下。论文被中国人民大学2002年第三期《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全文转载。研究易学的起源问题在2006年第十七次国际易学大会上引起重视。他的研究已经并且将越来越被国内外史学界认可和赞赏。
黄懿陆在《滇史散论·后记》中感慨道:“当我悟出滇国的历史真相时,感到了自己工作的神圣,觉得不会枉过人生。因为,我的光阴没有虚度。在这个轰轰烈烈的大干世界里,自有我一方安安静静的天地;在应付许多繁文缛节的公务活动之余,我乘孤舟摇曳于云南历史长河中追根溯源;在古滇王国开国大典的研究中,我终于发现了怎么为两千年来‘庄蹻王滇’的论战挂上免战牌的线索。”
当我伫立在大观楼前,眺望烟波浩渺的五百里滇池,遥想数千年往事,我情不自禁地为沉没两千年的滇国之舟在21世纪之初被打捞出茫茫水域而惊叹!我情不自禁地为越人后裔、壮族俊杰黄懿陆的可贵探索卓越研究而欢欣!我蓦地吟诵司马迁的感叹:“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2007年5月8日昆明
(原载《云南政协报》2007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