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八爷一出沙窝,豁子女人就想吃黄羊肉。
猛子说:“成哩。人嘴难张,驴嘴难翻。你既然张了嘴,我就去寻一下,看能不能碰上。”豁子说:“寻啥呀?那荒草湖里,就有。不过,人坏了,黄羊也奸了,一见人影儿,就一溜风不见了。也难打。”猛子说:“有就能打下。”
猛子用的是砂枪。枪管用细细的无缝钢管,一头是枪口,另一头焊个鹤嘴,中有小洞,以迎撞针,撞针撞火炮,引发膛里火药,喷出铁砂。
打狐子等小动物时,枪里装铁砂。那铁砂也好制:找个秃芨芨扫帚头,在融化的铁水里一醮,快速捞出,烧去一截芨芨,滚下无数铁砂,模样儿匀称,不炸膛,还打不坏狐皮。
火药也自制,用谁都知道的法儿:一份硫磺,两份硝,三份木炭,放锅里炒匀。炒时,得掌握火候。火候不到,药无威力,多哑炮。炒得太过,火焰腾起,燃了胡子,燃了眉毛,甚至烧了屋子。猛子用的火药是孟八爷炒的,格外有劲道。猛子估计他另有窍门,问了几回,孟八爷只是嘿嘿。
猛子取过砂枪,装了火药,填个架子车轱辘用的的钢珠子,带了女人,去打黄羊。
黄羊并不黄。那毛色,显得麻楚楚的,其毛尖为灰色,毛根为白色,风吹毛动,灰白相映交错,便麻楚楚了。猛一看,跟沙一色,瞅不太清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羊也为食亡。黄羊需吃草,草多处便有猎人;黄羊得饮水,有水处就有枪口;说黄羊比狐子好打,就因了这。打狐子,若不会辨踪,连根狐毛也见不着。打黄羊,只需寻个有草有水处,悄悄潜了,等那麻楚楚轻捷射来的麻点儿凝在水边或草中时,举枪瞄了它,轻轻扣扳机。
那么,枪声中倒下的,定然是一堆肉了?未必。
一枪致命的神枪手毕竟不多,于是,黄羊倏然抬头,那蹄子,开始轻捷地点地,点几下,就是老长一截路,不一会儿,就踪迹全无了。当然,你可以沿了那血迹去寻。它的速度虽快,血却无法在瞬间再生,流呀流的便干了。只是,这话说来简单,做来却不易。“狐颠颠,人三天。”黄羊一颠颠,说不准人得行几天了。总之,那过程是惊人的惨烈。哪怕你打穿了黄羊肚子,打出了肠子;再哪怕,那轻捷的蹄儿踩下一截又一截的肠子,那速度,仍飞快。后来,肠碎了,血尽了,黄羊大眼瞪天,力尽而死。
黄羊还有个习性:一有动静,便迅速占领制高点,占领之后,先要观察瞬息,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这时,猎人便静候在最高的沙尖上,伸出枪口,等那马上就要在蓝天白云下显现的图案。
猛子这次用的,就是这法儿。
离了猪肚井,行不多久,他们便看到一个巨大的柴棵湾。秋霜一掠,柴棵就黄苍苍灰糊糊的。黄灰的柴棵里撒些麻楚楚的黄羊,跟白毡上爬个灰虱子一样,看不太清的。要是把那眼光洒水似的喷出,而后,静心凝神,片刻,便发现那黄灰的世界里有一点动了。这便是黄羊。
黄羊极警觉,吃几口草,便长伸脖儿,仰了头,东瞅西瞅。有时,贼溜溜摸来的猎人就落入眼了。
猛子瞅中一个很高的沙丘,对女人说:“我在那儿。你去惊一下。”说完,就爬向那个沙山。女人则绕着沙山爬向另一侧,爬一阵,瞅瞅,估计猛子到位置了,才起身,那边吃草边伸脖观望的黄羊便发现了
“哗一”黄羊的反应是惊人的快。那柴棵,像是倏然沸腾了。
一团灰云飘上沙山,驻足观察,凝成图案。
枪响了。
猛子背了黄羊,回到猪肚井。女人很高兴,崇拜地望猛子,猛子就绷了脸由她崇拜。豁子一向粗糙,根本觉不出拿腔作态的猛子心理,几下,就开剥了黄羊。
“哟,这么瘦!”女人惊乍乍说。
猛子笑了:“黄羊生开剥时,哪有胖的?这肉,看起来瘦,等你煮熟了看。这儿,”他拍拍黄羊肋条,“膘一层肉一层,香死个你。”女人将黄羊洗净,剁成大块儿,放进锅里,投人佐料,拨旺灶火。开锅后,撇出血沫儿,盖上锅盖,又往灶膛里压上两坨半干牛粪,用文火焖起来。不多久,屋里便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女人忙完,坐在炕沿儿瞥了一眼猛子,见猛子直愣愣正看自己,就抿嘴一笑,问:“听说,黄羊是一对一对的,打下一只,另一只不跑,它们死都要死在一起。真这样?”
豁子道:“那话儿,谁信呢?你老是信这些没影子的事。”
女人说:“谁又问你来?”脸转向猛子,“是不?”
猛子说:“这倒是真的。若真是一对夫妻,打死一只,另一只,死也不跑的。可也不一定,有时打下一只,别的全溜了,难道死的是光棍、寡妇?”女人说:“有时,一只死了,另一只也得活……窝窝囊囊,也得活。”豁子却发了火:“你有完没完?……瞧去,肉烂了没?”
女人望一眼豁子,笑笑,就到锅边,用筷子一下下戳:“烂了。”
“那就捞来吃!”豁子的口气硬怪怪的,忽地笑了,解释似地说,“我不爱听死呀死的,不吉利。”
肉果然很香,煮前显得很瘦的肋条上,倏然长出了厚厚的肉层,红一层,白一层,咬一口,满嘴流油,却又不腻,比家羊肉好吃多了。
女人却只拣些脆骨,咬得啪啪响。
吃过黄羊肉,见女人和豁子都阴了脸不语。猛子觉出,他们之间,定有些扯不清的事,也不好问,闷一阵,就去找黑羔子。
黑羔子的圈虽在熊卧沟,平日放牧时,却是哪里有草去哪里,并没个绝对定处。沙窝里放牧与草原上不同,草原上的草场是有主儿的,你家这儿,我家那儿,钉个桩呀,牵根绳呀,不敢乱来。沙窝里却是哪里有草,一窝蜂围了去,腿快的嘴快的,多吃些,多长些膘;腿慢嘴慢的,就啃些陈年沙秸,也能养命。
黑羔子和别的牧人不同,他总是若有所思地翻本破书。红脸们说笑时,有种透亮的感觉,那心仿佛也哗哗地泛光。黑羔子却老似蒙了层纱,望那羊群时和望沙丘一个样儿,脸上很少透出喜悦来。
黑羔子的羊群是沙窝里最大的一群。他太爷给地主放羊,挣了十二只,后来变成了一百多只。买了地,成了富农,挨了斗,受了罪,腿一伸,手一摊,就断气了。他爷爷接了羊鞭,给生产队放了一辈子羊,老死在沙窝里。责任田后,他爹便进了沙窝,一窝,就是十几年,零星的十几只羊,变成二百来只了。爹老了,又挨上他了。
猛子喜欢黑羔子,说不准为啥,但喜欢和他在一起。黑羔子说,他不想放羊了,想卖了羊,去外面闯闯,可爹不允许。说这话时,黑羔子眯了眼望远处,声音轻飘飘的:“放几辈子了,也没放出个啥名堂。”又说,“老子可不想这样活了
黑羔子说:“就屁大个芨芨湖,你也啃,我也啃,能啃多久?那井,也那样儿,瘦狗努辰似的,一成干窟窿,羊还不渴死?”他的声音仍轻飘飘的。
猛子的心却重了。
他这才发现,上次来时,芨芨湖骗了他:那没烧完的几丛陈年老芨芨,给了他“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其实,这“湖”已成戈壁滩了,虽也有芨芨,但只是这儿一丛,那儿一墩,大部分地方已沙化了。
红脸们又嬉闹了,又在挑逗各自羊群里的“骚胡”进行角斗了。猛子懒得去凑热闹,把那拿来的破袄子铺了,坐在上面。
忽然,黑羔子说:“羊比狼坏,你信不?”
猛子不明白他说啥,茫然地望他。
黑羔子眼里闪出很亮的光:“羊比狼坏?真的,我可是亲眼见的。小时候,这儿,哎呀,挖一锨就是井,友笼草满山遍野,到处是沙包。沙米呀,梭梭呀,刺篷呀,黄毛柴呀,把这里的沙都缝住了,沙子想飞,也飞不了。后来,来了羊,啃呀啃呀,把草皮哨了,把桦秧子也啃了。日久天长,沙包就变成了沙丘,芨芨湖也成这样了。所以,羊比狼坏。”
黑羔子眯了眼,望老远的地方,许久。漠风吹来,几缕头发在黑羔子脸上一拂一拂的。忽然,他又说:“知道不?狼是土地爷的狗。”“都那么说“为啥?”猛子张张口,却答不出为啥。老先人都那么说,却谁也没想过“为啥”。“因为,”黑羔于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没有狼,土地爷也是个沙球。”猛子愕然,这是啥道理?
“羊吃草,把草皮啃了,把沙包啃了,把湖啃了,把树皮啃了,最后,把土地啃成沙漠了,土地爷不成个沙球才怪哩。土地爷就派了他的狗,一也就是狼,去吃羊。谁坏土地爷的事,狼就吃谁。黄羊坏事,吃黄羊。老鼠坏事,吃老鼠……要没狼,土地爷早死了。”
猛子这才明白了孟八爷说的那些话。
“我要是狼,第一个,就吃了我这几百只羊。”黑羔子咬了牙,铁青了脸,一字一字地说。
“真的。”黑羔子不望愕然的猛子,“我恨羊。我手里,这羊不知毁多少沙包了。我是眼睁睁看着芨芨湖变成戈壁滩的。羊是土地爷身上的虱子和臭虫,要养活它们,得用血。
“我说羊比狼坏。”他说,“还因为,羊是披了羊皮的狼。这更可怕,那恶是隐蔽的。环境一恶,它们也恶,而且,骨子里比狼更恶。”
猛子想起了清晨羊抢尿时的那种刻毒地埋怨他的眼睛,有些信黒羔子的话了。只是,他的话,仍给人大白天见鬼的感觉。
“走,看看去。”黑羔子吐口唾沫,带猛子去红脸们跟前。
那两个骚胡抵斗正酣,远远地,向对方弹射了去,把那角砸得山响。
“瞧,那眼睛,明明是狼的嘛。”黑羔子说。
果然,那骚胡正刻毒地盯着对方,眼睛寒森森的和狼眼没啥两样了。一股凉风,顺脊梁上窜。
“要是有尖牙,要是有利爪,此刻,早把同伴撕成碎片了。信不?”黑羔子淡淡地说。
红脸大声道:“黑羔子,你又发疯了。羊就是羊。你老说羊比狼坏,你敢跟狼睡觉吗?”
黑羔子说:“好好坏坏,标准是啥?是心。羊长了狼的心,就是狼。”
“屁。屁。”牧人们哄笑。
黑羔子望一眼猛子,淡淡一笑,一语不发,走到光坦处,躺了,看天。猛子脑中又成浆糊状了,忽儿觉得黑羔子的话有道理,忽儿又觉得红脸的话也对。看一阵牴战的“骚胡”,见那势,仍是老一套,后退,前扑,弹起,相撞,……看一阵,便没趣了。就过去和黑羔子并排躺了,看天上一大朵一大朵的云。
这沙漠的天,似乎比别处蓝,也许是黄沙映衬,也许是没有污染,也许是潮气稀少,总之是异样的蓝,蓝出一种空灵来。云在这蓝天上表演着,忽翻滚,忽奔跑,忽雕塑,倒也有趣。
忽听得黑羔子说:“那骚胡,是狼。不牴战的绵羊,也一样。任何一只羊,它既是羊又是狼。吃饱了喝足了,就是羊。渴极了,饿极了,就成狼了。”猛子听了,仍似懂非懂。
“咩咩一”黑羔子叫。这是牧人唤羊的口令。
听到叫声,几百只羊向他涌来。那是一团啸卷而来的云,强壮的跑在前面,瘦弱的穷追不舍,倒似逃命了。又见黑羔子正解裤带。猛子明白了,羊们这番疯跑,是冲了尿来的。像他早晨经历的那样,该有一番疯狂争夺了。果然,羊眼里都射出饿极的狼才有的光。那光,喷向自己同类,仿佛说:“你们都死吧!这尿,是我的!”猛子相信,若是羊有手,若是手中有利刃,此刻,定然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大战。片刻间,定会有数以百计的同类横尸当地。其目的,仅仅是为争夺黑羔子膀胱里的那点可怜的尿。
为了一点利益,善良的羊也会露出狼性。抑或是,羊本来就是另一种狼?
黑羔子大笑着,用力将那“甘霖”射洒出去。
“你们争吧!抢吧!露出本来的嘴脸吧!披了羊皮的狼们!”
在黑羔子的叫喊中,羊群疯狂涌动。猛子头晕目眩了,自己已成小舟,颠簸在羊头和狼眼的海里。远处的羊群仍飞奔而来,那疯狂样儿,分明是饿疯了又嗅到肉腥味的狼。
黑羔子仍在叫喊,眼里泛出红光,口中刻毒地咒骂。猛子这才信了他的话:他恨羊。
绵羊们边长伸着舌头承接“甘露”,边阴阴地瞅黑羔子裆部。那心思,再明白不过了。它们想杀鸡取卵,想把那喷水的玩意儿也吞下肚去。
“小心!”猛子大叫。
“没啥?”黑羔子抖出一片亮点,“我知道它们想咬我的屌。上次,差点叫那黑头子骚胡咬掉半截。咬吧!反正,这玩意儿也没用。叫你咬!叫你咬!”身子一弓一弓,向羊们冲去。羊却后退了,那神情,似在说:你叫老子咬,老子偏不咬!
黑羔子抖出最后几星亮点,又一脚脚踢身边的羊,声音实腾腾的,显是他用了全力。谝子远远地喊:“呔!你个驴撵的,踢你个人的羊,老子没说的,可别踢我们的。烧疯上来了。”
“你才有烧疯呢。”黑羔子边踢边叫,“瞧,人家也恨你哩,恨不得咬你的肉哩。”果然,那些羊阴阴地望一阵黑羔子,又掉过脑袋望猛子。猛子心里寒森森的。这哪是羊眼?明明是狼眼嘛。
近处,羊们带着阴阴的眼神散去了。远处的羊仍跑过来。后来,也散去了。牴战的骚胡早不见了。那尿,是最好的息战剂。这时,红脸们的嬉笑才渐渐传来。他们虽然习惯了黑羔子的疯劲,但还是一次次把他作为谈资。
他们对黑羔子的评价只有三个字:“烧山羊。”
那山羊,一生下就吊个长胡须,仿佛很有学问。其性子又最不安分;若有了烧疯,更叫人忍俊不禁了:明明“烧”个融和了傻、疯、笨等多种意味的方言词却又一幅学者样;调皮不安分,却带了傻样;好像有理性,却分明疯了……便是“烧山羊”了。
黑羔子却淡淡笑道:“究竟谁烧?”仍那样仰脸躺了,闭了眼。
忽听得一人惊呼:“豺狗子”
猛子循声望去,见一头牛疯了似的乱窜,屁股上吊个猫大的东西。他知道,这便是豺狗子。豺狗子是牛的天敌,“猫”在草中,等牛屙粪,等牛一紊尾巴,它便弹射到牛屁股上,扯那牛大肠吃了。
那牛负疼,直了声惨叫着,窜向远处。
红脸边吼骂,边捡石头。抛溜子抡几下,石子飞出,却远远落在牛后。“你跑啥?挨刀货?”红脸气极败坏。
“你叫它咬一下大肠试试。”黑羔子翻起身,冷冷地说。
红脸又捡块石头,放入皮囊,呜呜划几圈,石子“嗖”地飞出,直溜溜朝牛屁股上的黑球飞去。
牛却轰然倒地。石子又打空了。
那豺狗子扯了大肠,喝米汤似的往肚里吞。又一块石头呼啸而来,打在它的屁股上。它这才丢下美餐,惨叫而去,很快便不见影儿了。
“操,又一个完蛋了。”红脸喘吁吁道。
那牛直了声叫,一节红红的肠子被捞出体外,血肉模糊。那样子,眼见是活不成了,却不会马上就死,惨叫声瘆怪怪的,叫人夹不住尿。
“杀了它。”黄二说。他递过一把藏刀。
红脸的脸色很难看,他恶狠狠瞪一眼黄二。
牛眼里,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牛腿在地上划动,划出几条土沟来。血汹涌着喷溅开来。尤其那惨叫,成风中的石头了,咕噜噜的,在心上滚。
“别叫它受孽障了。”黄二叫。
红脸这才接了藏刀,走过去,朝牛的喉咙处捅了一刀,又狠命握了刀,来回地锯。一股血扑了出来,染红了红脸的手。牛叫却渐渐息了。血渗入芨芨湖里开始沙化的戈壁,发出嗞嗞声。
几只羊扑过来,俯下身,饮那牛血。
“也好。羊喝了牛血也长膘哩。”黄二说。他拉着红脸,后退几步,挪开地方,叫羊去饮血。
几十只羊,扑过来了。
几百只羊扑过来了。
瞬息间,把牛尸盖了个严实。
黑盖子道:“瞧,这哪是羊?明明是狼嘛。”
“你夹嘴。”谝子说,“与其渗到地里,不如叫羊吃上,长些膘份。”
“好,好。”黑羔子冷笑。
猛子的头又晕了。那毛团,一疙瘩一疙瘩疯挤着,仿佛在脑中翻滚,又似在神经里攒动。再看,怕要疯了,他就抬头望天。天却仍那么蓝,日头爷焦炸炸的,热倏地袭来,把身心涨满了。
羊们都拚命地挤,羊群就成浪了,忽然涌过去,忽然挤过来,头却大多不见,显是都长伸了脑袋,去哂那血。哂不着的,吸两口潮湿的腥气也好。
红脸却在骂:“豺狗子,我操你先人……”
“人家也得活。”黑羔子冷冷地说,“人家也不能喝风屙屁。人家也要活。人家也是条命。”
炒面拐棍嘀咕道:“这倒是的。”
“是个屁。”红脸唾沫乱溅,“它为啥不吃你们的羊?一头牛呀……”
“我倒希望它吃呢。”黑羔子冷冷地说,“全吃了倒好。这羊,成黑色的咒子了。几辈子了,都活不上个好人。全吃光了,倒好。”
黄二望望猛子,说:“那豺狗子,说不准是给那小狼报仇的。犲狼,犲狼,人家是亲家。”
谝子说:“对,豺狼在人身上报不了仇,就在牛身上报。”
黑羔子冷笑道:“那是两类动物,跟狐子和狗一样,是两类。”牧人们才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