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这一年中的某一天开始,颜汐之心情突然大好起来,颜初静静的看着他早出晚归,精神振奋,原因无从知晓。
这是这些年以来颜汐之第一次长久的除了交易外特有的应酬,超越了他对她的限制。颜初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他越对她放松,颜初越觉得他是不是又有什么诡计想一下子打的她措手不及。两个人在虚幻的战场打没有结果的战争,内心里是尘土飞扬。
颜汐之不在的时候,颜初常常赤着脚在厅里晃来晃去,用精致的咖啡器磨炼巴西咖啡豆,看着黑色的液体流进杯中,优雅的接过举起,小小的允吸一口,再大口喝下。滚烫的热水常常烫的她牙膛上外的小薄层脱落,喉咙青涩,让心跳无规律的加速。
“梅姨呀,你说我脚上的铃铛好听么。”颜初似有似无的笑着,表情玩弄而有天真,她轻渺的唤着那个正在擦着地板的女人,两只玉足上下摇摆。
梅姨不说话,怔怔的站在那里,她有点语无伦次,“初初,快,快别摇了。”
她跳到地板上盘腿坐下来,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古铜色,“你是不是也害怕,这声音扰的人心神不宁,我每走一步心就会加重跳一下。梅姨为什么你的话也不如以前多了呢,到底是谁变了,还是时间摧毁人的脸。”
“孩子啊,你还小,安心享受所拥有的吧。”梅姨叹气,用粗糙的手指轻搂过她的肩膀。“梅姨的孩子就一点也不如你,不然梅姨也不会这样。你知道么,你的眼睛能看到人的心里,梅姨只能祝福你,只能这样。”
“你也会离开的吧。”颜初轻推开她的手,转身上楼,“我就知道你也会离开的,我们都会离开。”
傍晚时分,颜初敏锐的听到楼下急促的刹车声,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大大的落地窗边拨开淡粉色的蝉丝窗帘,只留一只眼睛的缝隙。
视线里,颜汐之优雅的打开车门,接着从车里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人,红色的高跟鞋醒目逼眼。她矜持的站在车子边,颜汐之用男女特有亲密姿态牵住女子的手,两个人偶尔脑袋微微倾斜凑到一起像是在言论什么。
这是在颜初记忆里,他第一次带陌生女人回家。
她压低身体俯下去,想要仔细一点看清女子的模样,还来不及看清她一头乌黑长发遮挡下的脸颊他们便向前往,按响了门铃。
是梅姨开的门。
颜初做贼般在二楼顺着门缝偷偷听他们的谈话,女子的声音很好听,清澈甜美,那一头乌黑的大卷发与一身鲜烈的颜色搭配,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她注意到了梅姨,梅姨还站在那里扳着身体,正僵硬的转头,状态反常。
“苏,苏小姐……。”梅姨略有些迟疑的说。忽然她感觉到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凭着直觉梅姨准确无误的就看去了二楼房间,那是颜初眼睛。
还来不及阻拦什么,那个女子顺着梅姨目光的方向也仰起头,却只听见“啪”的一响关门声。
颜初倚靠在门边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个女子的脸是那样的熟悉,她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好好思考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事情。
早就应该想到,却无法预料。那红与黑的装扮,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那尖小鞋跟的高跟鞋,那在女子抬头的一瞬间与照片上容颜不变的脸。
她是苏秀秀,是颜汐之沉重的告诉颜初因生下她而难产死亡的妈妈。
他骗了她,让她对“妈妈”这个词在很小的时候就溺死在她的心里。因为从来没有过,所以不会产生任何留恋的情愫。
颜汐之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苏秀秀还在,为什么一定要她扮演秀秀的角色呢。
颜初跪坐在地板上,指尖轻抚过脚趾,纠缠不清的弦绕的她头疼,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冲下楼去喊苏秀秀一声“妈妈”。
她忽然的抬起头,面目痛苦的掉下大滴的眼泪。她想起梅姨,梅姨刚刚无措的眼神,好像只是白驹过隙的瞬间,颜初一下子明白了,梅姨一直都知道的,她知道苏秀秀没有死,却也像颜汐之这样隐瞒了她这么多年。她曾经那样的信任梅姨,没想到空留下的是这样来不及隐藏的失望。
有人敲门。颜初靠在门边不语,她听到熟悉的女声,是梅姨,她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初初,开门啊,是梅姨。”
“梅姨知道你在里面的,快开门。”
“你怎么了?”
颜初很累,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搅,于是勉强支起身体,擦拭掉泪痕,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说,“我很累,睡觉了。”
片刻后,梅姨在门外点点头,“那好,你休息。”
颜汐之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回家,颜初知道他一定在跟苏秀秀在一起,他们在约会,在重温旧梦。而这一个星期,颜初发疯一样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在期末考上,她逼迫自己要考最好的成绩,等待有一天有足够能力离开颜家,离开欺骗她的人。不分昼夜,连续的喝掉一杯又一杯苦涩的咖啡。不理会梅姨,不与任何人讲话。每天清晨上学时,眼眶四周是阴黑的一片。如机器般运作,样子憔悴不堪。
她心理的不解已经被突如袭来的怨恨排比下去,整日的不吃食物让她的身体虚弱无力,棉布裙内包裹的不像是肉体,更像是轻飘飘的棉花。
梅姨努力的想要她心情好一点,她给她讲笑话,给她做她爱吃的饭菜,颜初却冷漠到极点的通通拒之门外。
与梅姨的一点一滴巩固好的情感在苏秀秀出现的那一日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