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刚刚20岁的大男孩竟然管巴赫叫巴哈?果然,叫他RAY CHEN 更合适,国语说到第二句就漏了陷,他是在澳大利亚长大的华裔。这个生于台北的有点儿怯生生的大男孩,在上海音乐厅的舞台上奉献给大家的作品是维尼亚夫斯基《升F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这场名为《向贝多芬致敬——上海交响乐生活系列音乐会》,当然以贝多芬的作品主打,是他的第六交响曲。指挥是芬兰的奥科·卡姆,不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我又不太相信上海交响乐团能完美地呈现贝圣的作品,一直犹豫,一直犹豫,后来,是去等的退票。
还是去了,为了维尼亚夫斯基。
因为《流浪者之歌》,我费劲地找到了这张由美国小提琴演奏家埃里克·弗里德曼灌录的唱片。可是一路听下来,最最喜欢的却是专辑中维尼亚夫斯基的《传奇》。那年冬天上海接连几天大雪纷飞,我躲在家里有空就听这张唱片,《流浪者之歌》、《音诗》、《传奇》……总是听到《传奇》的时候,我都会站到窗前看上海难得的白雪皑皑的景色,觉得如果用画面来表达我耳朵听到的声音,就是眼前的这一切:无瑕、敏感、游移、深情,像肖邦的夜曲和马祖卡。波兰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呵?为什么由这方水土养育出来的音乐家总是无瑕、敏感、游移、深情?后来,有机会去东欧,一直跟旅行社商榷能不能去波兰。没有去成,说是从布拉格到华沙没有通衢,只能在颠簸的小道上艰难地慢行。
不能亲近,只能远观,听波兰作曲家的作品算是一种关照吧。《升F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在维尼亚夫斯基18岁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如果事先如我一样熟悉他的《传奇》,你会不由自主地拿《传奇》去定位《升F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坐进观众席等待陈锐的时候,你的嘴角会漾出浅笑:为赋新词硬说愁嘛。到底是少年之作,对未来充满的向往,于是,才有了第二乐章小广板的标题:祈祷。也只有在这一乐章,我聆听了维尼亚夫斯基后来作品的特质:漫不经心的忧郁。虽然伤痛是音乐最好的题材,就维尼亚夫斯基的这部作品,我喜欢第三乐章回旋曲欢乐的快板。一个幼年习琴、少年登上舞台演奏大获成功的小提琴手,在他快满18岁的时候用音符记录下来的情绪会是什么呢?除了欢快还是欢快,而他独创的演奏方法也在这部少年之作中初露端倪吧?陈锐用跳弓、顿弓的技巧很好地传达出第三乐章快乐情绪。
生活当中窘迫永远多于快乐,对天才小提琴家维尼亚夫斯基也是如此。生计要求他不断站在舞台上炫耀他能与帕格尼尼比肩的小提琴演奏技巧,而严重的心脏疾患总是让他力有不逮。一段佳话:1878年11月11日,维尼亚夫斯基在演奏自己的作品《第二小提琴协奏曲》时身体崩溃,人们将他抬下舞台后,观众席中的著名小提琴家约阿希姆匆匆赶到后台,拿起维尼亚夫斯基的琴走到台上,说道:“我演奏不了我朋友美妙的协奏曲,那就拉一段巴赫的恰空吧。”四年以后维尼亚夫斯基撒手西去,年仅45岁。听着他的《传奇》,想想他的短暂一生,用唏嘘已不足以表达对这位作曲家早逝的哀惋。可是,如果没有逼仄的生活空间,维尼亚夫斯基心里会有无尽的忧郁吗?那么,又怎么会留下脍炙人口的《传奇》?
所以,这场音乐会,陈锐返场如果演奏一曲《传奇》,那就完美了。可陈锐说他最喜欢巴赫,他更愿意跟大家分享的返场曲目是巴赫的作品,这段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陈锐演来饱满热情,将巴赫作品中的简洁和重复渲染得特别有共鸣效果。
天才未必能成为大师,真是不可思议,我那么喜欢维尼亚夫斯基,可那个晚上,巴赫轻而易举地超过了维尼亚夫斯基。然而,大师的作品也是最难再现的,那晚的贝多芬第六交响曲,上海交响乐团的乐手们在奥科·卡姆的带领下,只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任务,没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