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小城发生了大地震,一下子死了很多人,嗷嗷待哺的孤儿成千上万。庖青动了恻隐之心,一下子收养了六个孤儿,为了把孩子抚养成人,庖青不得不又重操旧业。那六个孩子都非常聪明,早早地就把庖家祖传的手艺学到了手,还学会了那段神秘的斩牛经。那几个徒弟也争气,创下了“超一流斩牛手”的称号。见孩子们都成了屠牛高手,庖青就主动退居二线,在家休身养性起来了,不是重要的事他一般不再出山了。
这天,庖青正躺在院子里乘凉,却见大徒弟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见了庖青双膝跪地说:“师傅,不好了,有头牛怎么也杀不死,你快过去看看。”什么?这世上还有杀不死的牛吗?庖青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大徒弟坚定地点点头,然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邻村张二狗从山上抓到了一头野牛,那野牛因为长年到松树身上去蹭痒,牛毛上沾满了松油,沾着松油的牛毛上又挂满了沙石与尘土,野牛身上就好像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屠牛刀根本就砍不进去!被张二狗抓到家里后,还发起了牛脾气,牛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头上的天门根本就显不出来。要是强行乱棍打死,身上的牛皮就剥不下来,一张牛皮能卖好几两银子呢,坏了岂不可惜。大徒弟把斩牛经念了好几遍,直念得是口干舌燥,还掏出锋利的斩牛刀一连朝牛头刺了好几刀,也没把野牛杀死,无奈只得回来搬救兵。
庖青跟着大徒弟来到张二狗家,看到那头野牛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瞪得跟灯笼一样,虽然牛鼻子上被拴了一根绳子,还是一个劲地往外挣,四个蹄子把地刨了几个大坑,要不是拴绳子的树足够粗,早被它拉断了。野牛看到庖青,牛眼里立即充满了敌意,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好像知道庖青很厉害似的。
庖青撸了撸袖子,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刀,然后习惯性地唱起了屠牛咒:“生也空来死也空.生生死死在梦中,做牛可比一阵风,飞到东来游到西,天天受苦又受难,不如早死投人胎,有我为你诵超生,一切灾难化为尘……”往常,庖青只要念了屠牛咒,那些牛就会乖乖低下头去,任由庖青宰杀。可这头野牛却不听这些,依旧高昂着头,眼里的敌意是越来越强。
庖青集中精气神,仔细观察牛头上的天门缝,发现那里集结着一层层的肉疙瘩,根本没法下手。
庖青放下屠牛刀,把张二狗唤来,仔细寻问捕牛的经过。张二狗说自己在山上挖了个陷阱,逮住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牛,小牛他准备驯养起来,老牛因为驯化不成,准备杀了卖肉。听罢事情的经过后,庖青皱了皱眉,然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张二狗和大徒弟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庖青又拿起了屠牛刀与那个强壮的野牛对视,那野牛一点也没服输的样子,脖子上的牛筋蹦起老高。正在这时,一头小黑牛嗷嗷叫着朝老牛跑来,就像孩子见到娘似的,那种神情高兴极了。小牛快跑到老牛跟前时,却见大徒弟伸出大砍刀,狠命地朝小牛的脖子上砍去,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涌出,小牛悲鸣了一声,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老牛一见,再也无心与庖青对视,而是仰天大叫一声,然后双眼垂泪地低下头,去看地下的小牛。说时迟,那时快,庖青胳膊一挥,那刀闪电一般,快速捅进了老牛的天门内,老牛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四肢稍微动弹了一下,就一命归阴了。
那个小牛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小牛侧面的牛脖子上用塑料袋绑了一包鸡血,大徒弟只是用蛮力把小牛压倒,再用刀背捅破那层塑料薄膜,让鸡血流出来而已。
这次杀牛,庖青首次没有要牛头,也没有要报酬。按照旧时的规矩,牛头要归杀牛匠所有的。
自从杀了那头野牛之后,庖青已经连续半年没有再杀过牛,其它的牛徒弟们只要一念斩牛经都能顺利搞定,自然也用不着他老人家再出手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按说徒弟们都应该忙忙碌碌的,可也怪了,这天,大大小小六个徒弟都拎着礼物来给他拜早年来了,庖青接过礼物,肯定他们出了非同寻常的事情,庖青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说吧,又有什么难题了?”
徒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徒弟说:“师傅真是英明,还真让您老人家猜着了,本朝告老还乡的前吏部侍郎史大人家里要杀一头牛,那牛虽然瞎了一只眼,却还是脾性强硬,硬着脖子叫唤,徒弟们杀了几次,也没杀成功,惹得史大人直发火,说要再杀不死那牛,就要把徒弟们的招牌给摘下烧了,无奈何,只得再请师傅出山一次。”
见徒弟们遇到了难事,庖青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又提着杀牛刀来到了史大人的家中。
那是一头大青牛,因为喂养得法,身强体壮,经常参加本地的斗牛大赛,赢来了“青牛大王”的美誉。上次在和一头大黄牛交战时,它虽然把大黄牛给顶死了,却也付出了瞎一只眼的沉痛代价,从此再也没法击败其它牛了,所以在主人面前日渐失宠,最后主人叫人杀了它。
庖青来到大青牛面前,大青牛冲他挑恤似地怪叫了一声,一只独眼里竟然凶光连闪。庖青这回没有贸然出手,而是去找史大人聊天,打听青牛的来龙去脉。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庖青胸有成竹地来到现场,大青牛依然用怪叫来挑恤他,庖青拿刀冲它晃了晃,大青牛用尖尖的牛角来回应。看来这头牛胆子很大,竟然不怕刀。庖青想了想,就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悄悄转到大青牛的身边,把盒子里的东西朝大青牛身上一洒,大青牛顿时跟见了鬼一样,吓得乱跳乱蹦,最后累极了,瞪着一双恐惧的牛眼趴在地上,还不住地用牛鞭朝身上打,早忘了跟庖青对干的事了。庖青一边念着斩牛经,一边用手运刀,只见寒光一闪,大青牛的顶门上就现出一道血光。
大家都觉得奇怪,大青牛连刀都不怕,还害怕什么东西啊!定睛仔细看时,大青牛身上趴着的不过是几只小小的牛虻罢了。
经过了这两次杀牛,庖青的美名更是传遍天下,沾师傅的名誉,徒弟们的生意也更好了。
这天,73岁的庖青正在家里静养,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宫中的太监,他宣读了一道圣旨,皇上宣庖青进宫杀牛。
原来在西域边陲地带有个小小的牛王国,以养牛出名,国内的牛多得数不胜数,牛多了,财力自然就壮。有了银子,牛王国的国王野心就有点膨胀了,不甘心永远臣服于大宋,想找个理由进攻大宋,可一直找不到借口。他听说大宋国有个杀牛的高手,就派使者带了一头牛来到大宋。使者见到宋神宗说,我国选送了一头牛,要是贵国能一刀让此牛毙命,咱二话不说,依然俯首称臣,年年进贡,要是一刀杀不死牛,牛王国就不再进贡了。那意思是,要是连头牛也杀不死,牛王国就看不起大宋,就要起兵谋反了。
宋神宗一下子就慌了神,宣旨让所有的大臣们都上殿议事,大家一听要一刀杀牛,都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武将们也直打退堂鼓,都说杀牛容易,但要一刀毙命,很难做到。最后,工部侍郎李东才向皇上推荐了庖青,那李东才是原吏部侍郎史大人的女婿,自然晓得庖青杀牛的本事。
庖青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觉得有必要替国家分忧。他提出了两个条件,要是圣上恩准,他就去杀牛。第一个条件就是要选一个吉庆的日子杀牛,最好定在十二月十日,因为那天是牛王国的“古尔邦”节,又叫“宰牲节”,那天杀牛最好。第二个条件就是在这段时间内,谁也别来打扰他,他要天天在家沐浴焚香,替那头牛念超度经。
宋神宗和牛王国的使者协商后,同意了庖青的这两个要求。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到,“古尔邦”节那天,庖青抱着一个长长的红布包来到了宰牛现场。
这时,那个牛王国的使者也牵着一头牛来到了现场,大家一看那头牛,全都咂舌不已,这可真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大的牛了,身高足有三米开外,体重总有一吨以上。浑身皆白,褐色的小眼睛里闪着凶光。别说杀了,庖青蹦起来,也够不着牛鼻子。
庖青的几个徒弟都心下发慌,纷纷扯着庖青的袖子说:“师傅,这么高的牛能一刀毙命吗?要不咱别干了吧?”
庖青喝斥道:“慌什么?眼下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再大的难题咱师徒也应该一力承担,听我的吩咐,去拿上好的青草来。”
有人立即送来了还沾着露水的新鲜青草来,可那头牛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也不低头吃草,只是拿牛眼定定地瞪着庖青。庖青想趁牛低头吃草的时候杀牛的计划就泡汤了。庖青皱了皱眉,又让人牵来几头正在发情的母牛,可大白牛却用牛角把那些母牛全赶跑了。
庖青无法可想,只得说:“上去几个人,把它拉倒。”
话音刚落,就上来二十来个壮汉,揪尾巴的揪尾巴,搬牛腿的搬牛腿,抱牛头的抱牛头,发一声喊,一起用力,可那牛却挣扎着不倒,反而抽空踢倒了几个壮汉。
那个牛王国的使者不住地连声冷笑,宋神宗和那帮朝臣一个个都头上冒汗,庖青的几个徒弟也是浑身打颤,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要是杀不了牛,宋神宗一怒,他们的小命就得交待。
庖青一挥手,又上去几个壮汉,牛人大战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牛赢了。壮汉们都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而牛虽然也出了一身汗,却依旧气势汹汹。
庖青面色一变,他让人搬来一张桌子,放在牛面前,然后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红布包,赫然是一架古琴。庖青竟然对牛弹起琴来,随着他指尖的跳动,亮丽的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斩牛场内的每一处空间。琴声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精灵在随风而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开放,飘逸出音乐的芳香。
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浑然忘了现在是正在杀牛。
“哈哈哈……”现场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狂笑声,是那个牛王国的使者在笑。
牛王国的使者一边笑一边说:“庖青你黔驴技穷了吗?谁不知道对牛弹琴是傻瓜干的事。”
庖青没有理他,仍然弹着自己的琴,过了一会儿,怪事出现了,那头牛好像听懂了琴音一样,先是站着竖起耳朵听,最后竟然收敛起浑身的凶气,乖乖地卧倒在地上,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庖青看准火候,一边念着斩牛经,一边猛地跳起身,驭刀如风,一下子把牛的天门给捅开了,那头牛连哼都没哼就一命呜呼了。
牛王国的使者一看,先前的威风尽使,乖乖地跪倒在宋神宗的面前,俯首称臣。
宋神宗大喜,要招庖青在朝为官。可庖青却坚辞不爱,说自己只懂杀牛之道,而不会为官之术,不能让众百姓跟一个糊涂官。宋神宗就赏了他黄金千两,放他走了。
一回到家,众徒弟就跪倒在庖青的面前,要学那对牛弹琴的绝技。庖青笑道:“其实你们要学的不是对牛弹琴,要学的应该是这个。”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那上面记载的是牛的生活习性。这本书徒弟们都学过,没啥稀奇的。
见徒弟们大惑不解的样子,庖青就不厌其烦解释了原因。
原来牛和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只有掌握了它的习性和脾气,才能一刀斩之。比如那个野牛,庖青知道它刚生了牛犊,就用小牛来动它的心,它的心一动,就不能再把一口气维护到顶门,顶门的气一散,天门自然就显现出来了,故能一刀斩之。
史大人家的那个青牛是从农家买来的,原先曾被牛虻害得苦不堪言,被牛虻咬发后,差点一命归西。后来,史大人把它买了回去,天天给它洗澡冲身,又山珍海味地养着,再没有受过牛虻的侵袭。所以,那一天,庖青冷不丁地把牛虻撒到它身上,它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无心跟庖青对抗了,自然也就落得个顶门开花。
至于国外的那头大白牛,庖青以在家念超度经为由,偷偷地去了趟牛王国,知道那个大白牛其实是牛王国国王的最爱,牛王国国王每次喂完牛之后就要弹琴,那牛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听到琴声就会习惯性地入睡,掌握了这个弱点,庖青才能一刀斩之。
听了师傅的解释,众徒弟这才恍然大悟,其实先前斩牛前念的所谓斩牛经对牛一点用也没有,只是自我心理安慰罢了,毕竟斩牛有违天道,念念超度经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真正的“斩牛经”就是不能只把牛当作啥事也不懂的畜生,而要把它当成人来对待,要想法设法地了解到它的喜怒哀乐,然后抓住机会一刀斩之,这才是斩牛的真经。这个真经不光适用于斩牛,用在战争和商道上同样适合,你只要了解到对手的喜怒哀乐,就能找到其弱点从而一战胜之。
汗血宝猪
宋仁宗年间,桐邱县有个知县姓高,名宠,高知县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饲养各类宠物,他特意在县衙后院建了一个二层的宠物楼,里面饲养着各种各样的宠物,有天上飞的大嘴雀,水里游的蚊香蛙,还有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穿山鼠等等。
知道了他这个爱好后,那些想发财的人、想打官司的人都变着法儿给他送稀罕的宠物,因为只要高知县一开心,什么样的难事都能办成。
这天,县衙内来了一个叫应昭的人,此人是个富家子弟,不学无术,就会变变戏法。科考时,他的卷子上只画了一个死苍蝇,其它啥都没有。其实那个苍蝇也不是他画的,他没有绘画的能耐。是他无意中拍死在卷子上的,那个卷子是名副其实的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