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脸,没有说话,走出了科室,走进了冬日的冷空气里。
孟清浅默默地随之出去,打算叫出租,他的车却开到了面前。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上了车。
“去吃什么?”他问。
“随便。”她坐在后排,从她的角度去看他的侧影,干净,清爽,冬日的他,好像因为这季节披上了淡淡的霜一般,可是,正因为这样,也更让人觉得成熟稳重。
他不太喜欢说话,她这么坐着,觉得有些尴尬,便找了个话题,“你上次那副画,后来改了吗?”那幅画,她给他提了意见,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改了。”
仍然是短促的回答,她却微微一笑,很是满足。
而后便和他谈画,这个话题会让人觉得轻松……
他开车经过一家餐厅,透过餐厅玻璃门,可以看到一对雪人娃娃,不是雪堆的,这不惊奇,让人惊奇的是,这是一对雪人娃娃,一男一女,那个女娃娃,长长的头发,戴一副黑框眼镜……
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戛然刹车……
“呀!好可爱!”孟清浅也看见了,极为惊喜,没跟他说便打开车门跳下车,直奔那娃娃而去。
他也随之下车,孟清浅却已经进餐厅里面去了。
门内的她,露出难得的少女天性,把雪娃娃的黑框眼镜取了下来,戴在自己鼻梁上,而后站在雪娃娃中间,冲着他笑。
他看得呆了,一时脑中时空交替,不知身处何处……
他心中冲动一涌,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速写本,开始在本子上画,花园,桂花树,雪人,女孩……
终于,他画作里的女孩不再是空空的,他一笔一笔地勾出他想画的线条和轮廓,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跃然纸上……
孟清浅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是在拿自己当模特画画,同作为画画人,她不动声色地为他摆起了po色,餐厅有服务员诧异地走过来,她也只悄悄阻止了,并且从包里拿出几张钱来。
他画完,便盯着本子发呆。
她感觉到他是完成了,笑着走过来,在他本子上看了一眼,笑,“这是我吗?真可爱!”
他看着她的方向,眼神说不出的空蒙……
“萧先生,我看过你好些速写,很多地方都有奇怪的空缺,这一副,很满……”孟清浅说。
满?
他将本子一合,“走吧,吃饭。”
进去之后,意外地,碰到了辰安和宁子,他们两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饭?这么可爱的餐厅?
而他两人则奇怪地看着他身边的女孩,走近了,宁震谦的表情才慢慢松了下来,只是什么也没说。
“这是……”左辰安问。
“你们好,我叫孟清浅。”她含笑自我介绍,“是萧先生的……同学。”
左辰安和宁震谦相视一看,同学?
“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吃吧!”左辰安招呼。
几个人聊了起来。
说是聊了起来,其实只有左辰安和孟清浅在说话,宁震谦一贯是个闷葫芦,而三个人中话最多的萧伊庭如今是比他更闷的葫芦……
聊着聊着,萧伊庭才知道,这餐厅是左辰远新开的雪主题餐厅,难怪左辰安会在这里,至于门口那对雪人,是左辰远看了他的QQ头像得的灵感……
“萧大律师,你不会找我哥追版权吧!”左辰安开玩笑地问,意在活跃气氛。
萧伊庭脸色阴沉,半晌才说,“这样……也挺好……至少,证明这不是一个故事……”
“额……”左辰安觉得有点累,老大为情所困,老二为情黯然销魂,他本想一个一个来,却全凑在了一起,他这独角戏真是唱累了……
算了!语言是最垃圾的开解方式,还是喝酒吧!
他让人开酒,“就我们三兄弟自己,也不必顾忌那么多了!放开了喝吧!”
他把酒摆开,给二人先斟上,而后问孟清浅要不要,孟清浅连连摇头,说自己不喝酒。
就这问话的功夫,那两人一人一杯已经喝干了……
并且,宁震谦抢过他手里的酒瓶,给自己和萧伊庭又斟满了,而且什么也不说,只和他酒杯一碰。
两兄弟再次喝干……
看着这架势,左辰安决定自己不喝了,这两人这么喝下去,得有个清醒的才行!
话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喝酒的!谁也不说话只往肚子里灌啊?菜也不等?
“我说两位哥哥!你们能不能缓缓?”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可是,无论他说什么,这两人也当没听到,而且,他要去抢酒瓶的话,老大还跟他瞪眼……
去抢老二的酒杯,老二则死死抓住不放……
最后,他无奈,灵机一动,指着萧伊庭身后道,“咦,清禾妹妹,你来找你二哥啊?”
萧伊庭下意识地回头,明显被吓到的表情,一如当年在网吧被清禾抓……
左辰安趁机拿走了萧伊庭的酒杯,心中暗叹,这妹管严只怕是改不了了,也不知眼前这个女人到底算什么……
不能让他来再这么喝下去,原本想给他们消愁的,如今只能送他们回去了,于是道,“我送老大,你能送下老二吗?”
萧伊庭自去年以来就和兄弟二人见面少,因为不敢。
三人太熟悉,所以他们一眼便可看穿他心里的伤,而他不愿意的,便是将自己的伤赤裸裸暴露出来,接受别人怜悯的目光。他怕,这样,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可怜的人,那么,暗夜中微光般的希望或者就会被掐灭……
今日算是凑巧遇上,许是想逃避辰安的询问,许是,不想面对辰安的眼睛,也许,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因为,酒杯中那亮晃晃的液体,点中了心里某个疼痛之处,突然便极渴望用这冰凉又火辣的液体去浇注那疼痛,以将自己推向冰火两重天的深渊。
正是杯酒下肚之后,他才觉得自己之前错了。
最近这大半年,他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没有这一次像这样无所顾忌,敞开怀喝。
或者,这就是兄弟的不同吧……
哪怕,他今天醉死在这里,他也不用担心没人给他收尸……
只是,空腹饮酒,还和宁子喝得这么猛,没多久就空了一瓶,这种喝法,第二瓶没喝完,他就已经醉了……
一声“清禾妹妹,你来找你二哥”,将他的魂吓飞一半,一时也分不清今夕何夕,回头一看,浑浑噩噩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头昏昏沉沉的,又跌坐回去。
他伏在桌上,撑着头,醉眼迷蒙,嘀咕,“妹妹,我不想喝的啊,都怪辰安,辰安非让我喝……不罚我……罚他……告诉露露罚他学小乌龟……”
“额……”左辰安有些无语,兄弟果然是用来坑的,这喝醉了坑的人还是他……不过,更多的,则是替老二难过,都这样了,还是当年那个妹管严……
宁子也是醉倒在桌上,他将宁子撑起来,看看孟清浅瘦小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撑不起老二的,便叫来个服务员,把萧伊庭给扶了起来,只请孟清浅拿上他的车钥匙,准备送他回家。
孟清浅应了,拿了他的车钥匙去开车。
左辰安和萧伊庭的车都停在了餐厅门口,服务员是扶着萧伊庭往他自己车走的,萧伊庭走到车面前,眼神晃了晃,摇摇头,重量往旁边辰安的车倒去了。
“哎,您的车在这儿!”服务员提醒他。
他还是一个劲地犟着要往辰安的车走,脚步不稳的,还差点摔倒。
服务员犟不过他,只好随着他的脚步,把他送到后面这辆车。
他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倒了进去。
左辰安这时候扶着宁子出来,只能把宁子扔进后座了,上车后,推着他道,“哥,你上错车了!哥!”
萧伊庭迷迷糊糊地,一把挥开他的手,“唔……喝酒了……妹妹不让开车……”
“额……”好吧,谁让你自己开车来着?这“妹训”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实在费力把他再弄回他自己的车,跟一个醉鬼也解释不清,左辰安只好下车来,对他车里的孟清浅说,“抱歉啊,那家伙喝太多了,在犯浑呢,我送他们两个算了,要不我给你叫个车吧?”
孟清浅倒也落落大方的,下车把钥匙交还给左辰安,“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左辰安拿着钥匙,看着孟清浅的身影走上街道,并且顺利上了出租车以后,才回到车上,送那两个冤家回去。
好在这两个人酒品还比较好,喝醉了不吐不闹的,只有萧伊庭,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在那嘀咕,“三子,你骗我,妹妹没来,吓死我了……”
“额……”左辰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他不跟醉鬼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三儿,到家给我先漱口……”
“额……”这是怕他家妹妹闻到酒味吧?左辰安听着,心里酸酸的。十八岁和叶清禾认识,从来没想到,那个文文静静的姑娘,会给自称情圣的老二这么大的影响和伤害……
左辰安开着车,忽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堆花,一直盯着他的车看……
在好些小文章里看到过大冬天遇到某个卖花儿或者卖鱼的老人或者小孩什么的,一般作者都会全给买下来,让他们早点回家,今天他自个也遇上了……
他犹豫了一下,确认自己这么做不是矫情,才下的车,说明来意,要买她全部的花,
谁知,那姑娘却摇摇头,表示不卖,而后,抱着花走了……
他可就真不明白了……
又醉了一宿……
醉果然还是有醉的好处的,没吃安眠药……
萧伊庭乌着眼圈吃完早餐,却见姜渔晚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笑眯眯的。
“妈,爸,我去上班了。”他说。
“伊庭!”姜渔晚叫住了他,“昨晚我买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