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在我车上,车没开回来。”他想起他的车,应该还在雪主题餐厅吧?记不太清楚了,等等问辰安,印象中他好像是坐辰安的车回来了,有人扶他下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人是辰安没错……
“伊庭,你昨晚去哪吃饭了?喝成那样,你送浅浅回去了吗?人家一个女孩子……”姜渔晚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醉得一塌糊涂回来,还是左家小三子送回来的。
“嗯?昨晚见了辰安,喝多了,记不得了……”他拿了另一辆车的钥匙,出门去了。
头还是有些痛的,他将车停在律所附近停车场,用力捏了捏眉心,下车走进律所。
律所清洁干净,空气里淡淡混了薄荷的香味,让他疼得阵阵发紧的头,顿感一阵清爽。
律所同事一个个跟他说早上好,他也回之以微笑,一直走到他自己办公室门口,站定。
只因,办公室门口多了一个人——小鱼。
他没说话,径直入了办公室。
小鱼的存在他一直都是忽视的,尽管他知道她常常会来律所,甚至于,每天都预先给他泡好一杯热茶,但是,大半年过去,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坐下,手边的热茶温度刚刚好,泡茶的人,还站在门口,怯怯地望着里面的方向。
他微皱了眉头,开始工作。
小鱼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小脸涨得通红,他想到些什么,合了案卷,叫道,“进来吧。”
小鱼听见后很是诧异,左左右右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周围没别的人要进去以后,她才怀疑地移了移了脚步,可又怀疑不是叫自己,犹犹豫豫不敢进去。
“进来!”他声音大了点。
小鱼这才慢吞吞地进了办公室。
“你好了?”他问。
小鱼点点头,垂下眼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萧伊庭打量着她,“怎么不上学?”
小鱼听了,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萧伊庭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的衣服又旧又小,衣袖短得露出小半个手肘来了,眉头再次紧皱,“你今天有话跟我说是吗?”
她嚅了嚅唇,欲语还休的。
“有话就快说吧,我要工作了。”他在想,或者,她知道了她父亲的事,只是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而已,从她这么久以来在他这的表现,也就是这意思,可是,他真的不需要。
她终是急了,唯恐影响他工作,轻声道,“我……我只是想……清禾姐姐了……”
“额……”他皱着眉,心口剧烈一抽。
他也想,很想,可是,想清禾了,她在这等他是什么意思?他从哪里给她变一个清禾出来?他真希望自己能变啊……
“萧哥哥,我昨天看见你……跟另一个女孩子……”小鱼说到这里,充满怯意地看着他,唯恐自己说错了话似的。
说完,小鱼眼泪一涌,流淌下来,而后,转身就跑了。
萧伊庭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空茫茫一片……
视线里,忽然多了一个身影,黑色大衣,素净如夜,渐渐走近,面容明丽,唇角上扬,步履轻盈,宛若黑天鹅飞过时飘落的一片飞羽……
他闭上眼来。
再睁开,果然有人,而且人已至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萧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他低哑了声音。
她款款而来,在他办公桌前站立不动,笑容温婉。
“请坐。”他道。
“谢谢。”孟清浅坐下来,看着对面穿半高领黑色商务休闲毛衣的他,一种属于精英的气质,浑然将他包围,让人无法直接以目光相对。
她脸色微微泛红,眉目浅垂,音若落珠,“萧先生,不好意思,冒昧打扰您,实在是因为我遗落了一件重要东西,必须找回来。”
“什么?”他端坐,短促地问。
她觉得很有压力,办公室的他,和那日在他家中看着她痴痴发呆的他,是不一样的……
“是……一条手链,不值钱,但却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很珍惜的,可能昨晚掉在你车上了,所以,我想找回来。”在巨大的压力下,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抖,脸上红晕更浓。
他看着她,忽然的,眸中如化了水一般,漫开柔和的光泽,“嗯,那去取吧。”
他眼前浮现出某个人总是板着的小脸,还有坚定不移的语气:二哥!不准乱花钱!二哥!这个内容,半小时默出来!二哥!二哥!二哥……
他这么一说,孟清浅倒是不好意思了,连连摇手,“不不不,你忙你的,不用着急,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如果你看到的话,告诉我,或者告诉姜姨,我来取就好了。”
他点点头,没吭声,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被他看得不敢抬头了,幸好,助理这时候给她倒来一杯茶,她说了声“谢谢”,视线便终于有了落点,落在那些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双手下意识围住茶杯,却被滚烫的杯壁一烫,她“嘶”地倒吸一口气,缩了回来。
萧伊庭注意到她的手背,还有昨天的烫伤,“好些了?”
孟清浅意识到他是在关注她的手背,眼中亮光一闪,点头,“嗯。”
他的主动询问,终于让她不那么紧张,鼓起勇气来,低声问他,“昨天,你的朋友让我开车送你回来,所以我才坐进了你车里……”
“嗯……”他再度点头,原来昨天的过程是这样的,那后来他是怎么去辰安车里的?
“后来,你朋友送你回去了……”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脸色更胜桃花,“我在你车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音乐开关,听到一首歌,loving you,很好听啊,可是我回去找,网上都没有这个版本……是谁唱的?”
他眼睑略抬,锐利的光亮一闪而过。
瞬间思考后,问她,“你想知道?”
“嗯。”她用力点着头,神情透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可爱。
“那好吧,现在去找手链。”他站了起来,“走吧。”
即将春节了,萧伊庭买了好些年货,去往范家探望范仲的父母。
保姆来给他开门的时候,他站在玄关,听得一向沉寂的范家,居然传出来说话声,有人在他之前来了?
进门以后,发现客厅里坐着范家二老,还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伊庭来了!”范叔叔和他打招呼,并且向他介绍,“这是老家亲戚的孩子,下期来北京念书,我上次说和你阿姨出去办点事,就是去给他办手续的。”
男孩子长得十分清秀,也很有礼貌,立刻站起来叫他“哥哥”。
他笑笑,称赞了男孩一句。
不管怎样,家里多一个人总是热闹些,虽然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虽然有些事想起来依然会揪心地痛,可至少,多了个陪伴,这房子里,也多了点生气……
他把年货放下,陪二老说了会话,跟往常一样的,陪着二老吃了晚饭,开着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又是夜幕降临,他在车流里缓缓行驶,音乐开着,固定的,是那首loving you。
冬天的街道,行人稀少,他在蜗速一般往前移的车流里缓缓挪动,一眼,就看到了捧着一桶花的小鱼,闪身进了一条胡同。
他想起那天,小鱼在他办公室流着泪跑开的情形,心中略有所动,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便跟着小鱼进了胡同。
小鱼小小的身体抱着一桶花,走得并不快,他很快就追上她的身影了,不远不近地跟着。
直到小鱼走到一个老大杂院,进去。
他也跟着进去了,大杂院里住着各式各样的人,小鱼走进了其中一间。
她并不知道有人跟着她一起,进屋后,忙碌开了,再一个转身时,发现门口站着他,惊得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掉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萧……哥哥……”
说完,蹲下来,慌里慌张地收地上的东西。
他扫视了一圈这屋子,一共也就十几个平米,中间用帘子隔开,帘子后面应该是床,外面则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简易的衣柜,一些简单生活用品,就这些了,做饭还得到外面来做。
“爷爷呢?”他问。
“在……睡着呢……”她指了指帘子后面。
“你们不打算回老家过年?”他又问。
小鱼没出声,低下头来。
“是买不到票吗?还是……没有钱?”尽管觉得这么问不恰当,但他还是问了,这一老一小的,说不定真存在这个问题。
“不!我们有的!”小鱼连忙说,而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跑向一个箱子,在里面掏啊掏的,掏出一叠钱来,交给他,“萧哥哥,给你……”
“什么?”他不懂她的意思,这是还他钱吗?
小鱼低着头,怯怯地,“萧哥哥,我知道还差很多很多,可是,今年只攒了这么些,明年我再努力多攒点的!给我时间,我会还清的。”
还真是还他钱……
他没有接,“这钱你先自己拿着,回老家去,好好念书,真要还我钱,等你长大以后赚钱了一次性还给我。”
小鱼又不说话了,只是蹲下来,把钱摆在他脚下,而后,手扶在门框上。
这意思……是要赶他走?
“小鱼,我马上就走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过了年就回去念书,不用来我律所给我打扫卫生什么的了,没有这个必要,我有请清洁工的。”他说。
十一二岁的年纪,每天兜着花满大街地窜着卖,算什么?
小鱼却慌张得抬起头来,“萧哥哥,你嫌弃我?”
“额……”不是嫌弃,而是……一种说不来的感觉,总是,小鱼不应该在这个城市里继续像流浪儿一样生活。
小鱼眼泪汪汪的,“我知道,萧哥哥你是讨厌我的,因为……你们救了我,可我爸爸还……还害了清禾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道歉和赎罪,我什么也不会……直能做一些不起眼的事……如果……如果你讨厌我……那……对不起……我以后不去了……”
萧哥哥最初骗她,后来,她终于还是知道爸爸的死讯,知道爸爸的死究竟是什么缘由,她小小的内心在亲情和正义之间挣扎煎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残忍的世界,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恩人……
至于那笔手续费,她必然是要还给萧哥哥的,可惜,她还太弱小了些,她想去给人家洗碗洗盘子,可人家都不招童工。爷爷自从上次在医院撞倒之后,虽然治好了,可是身体不如从前,也赚不了钱了,只有靠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