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抟利用《周易》:“反对”说,否定事物有常,他写道:“世虽知有‘反对’之说,不能知圣人密意在是也。盖二卦‘反’而为二,‘对’而为四,既列序之,又以《杂卦》推明其义者,以为天下吉凶祸福,富贵贫贱,其实一体也,别而言之,其代谢循环,特倒正之间耳,未始有常也。”《周易》本是讲运动变化的书。主张“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陈抟以道家“主静”别解《易》理,认为这才符合“人身未生之前之面目”,他说:“两仪即太极也,太极即无极也。两仪未判,鸿蒙未开,上而日月未光,下而山川未奠,一气交融,万气全具,故名太极,即吾身未生之前面目。”陈抟将“两仪”比喻呼吸之气,“两仪未判”,即呼吸之气未发;“鸿蒙”比喻人的思想,“鸿蒙未开”,即人身尚无思想的状态,“日月”比喻人身知觉,“日月未光”即人身知觉未萌;“山川”比喻人身运动之体,“山川未奠”即人身运动尚未成形,总之这是一种静止状态,太极虽是“万气全具”,尚处在静止状态时,则“两仪未判,鸿蒙未开,日月未光,山川未奠”。这就是所谓“静之则总归太极”。“守贞”、“戒动”,就是要以心承受“太极未判之时一点太虚灵气”。
(四)传授易图意在阐明丹道。这是先天易学的终极目的。
研究《易》学,有多方面的意义和目的。或及取经邦济世的社会政治思想,或继承其革故鼎新的社会变革理论,或借鉴其朴素辩证法思想作为探讨宇宙和生命奥秘的指导原则,或弘扬其“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的人道原则,作为调协人际关系的指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易学足以满足不同阶层人民的思想文化需要。陈抟倡导先天易学,其主导思想并不在经邦济世,亦不在调协人际关系,而在于指导羽林进行内丹修炼,以期人与自然同一,而达于真人之境。陈抟说:“太极,即吾身未生之前之面目”,炼内丹的静功,要求人体回复到“胎息”状态,也就是“未生之前”的相对静止状态。陈抟《先天图》表达的思想,八卦方位说,阴阳消息说,都是炼内丹所当掌握的。陈抟的《先天图》本来取法“万古丹经王”《周易参同契》,他又曾用先天易学思想注释道士阴长生所写《阴真君丹诀》,周敦颐曾经读到陈抟所写的丹诀注,以诗称赞道:“始见丹诀信希夷,盖得阴阳造化几。”足见陈抟在武当山、华山,“手不释卷”深研易理,其最终目的正在用以阐明内丹秘奥。这恰是陈抟先天易学的特征之一。陈抟将道教从注重符箓、外丹,转向注重内丹修炼,对中国后期封建社会道教的发展作了重要贡献。学《易》不离丹道,炼丹必通《易》学。正是他创立先天易学的基本目的。
二、《易龙图》与天地之数
陈抟著有《易龙图》一卷,此书不传,遗《易龙图序》一篇,存《宋文鉴》。他用《先天图》描述天地阴阳自然变化之象,又用《易龙图》描述《易传》所说的“天地之数”。前者属象学,后者属数学,引人注目。《易传?系辞下》第九章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天地之数”被说得神乎其神。此“天地之数”奥妙何在?历代易学家都想破译它。陈抟之前,还未见有人画出图来。陈抟共画有20幅图,描述“天地之数”的分合变化,可惜失传了。宋元之间道士雷思齐可能见过这些画,对之略有记述。他说:“由汉而唐,《易经》行世,凡经传疏释之外,未有及于‘图书’之文刊列经首者。迨故宋之初,陈抟图南始创意,推明象数,自谓因玩索孔子三陈九卦之义,得其远旨,新有书述,特称《龙图》,离合变通,图余二十,是全用《大传》天一、地二至天五、地五、五十有五之数,杂以纳甲,贯串《易》理。”雷思齐说这20幅图,“并无传例言说”、“别无义例辞说”。至于陈抟如何从孔子“三陈九卦之义”,得到深刻启发,从而“创意”画出20幅《龙图》来,因无文字说明,已难推论。雷思齐说“杂以纳甲,贯穿《易》理”,对天地之数加以“离合变通”,是20幅《龙图》的基本内容。
《易龙图》向有争议。朱熹认为那是“假书”;《宋文鉴》的编者吕伯恭(东莱)认为乃陈抟之作,故将其《序》收录。本来《易龙图》已不全,又别无文字说明以予研究。好在有《序》存在,可以略窥端倪。《易传》说过:“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以画八卦。陈抟的《易龙图》,简称《龙图》,说是古代“龙马负图”的显现。陈抟在《易龙图序》中开宗明义,论及“龙图”发展的过程,“天散而示之,伏羲合而用之,仲尼默而形之”。他写道:且夫龙马始负图,出于羲皇之代,在太古之先。今存已合之序,尚疑之;况更陈其未合之数邪?然则何以知之?答曰:“于夫子三陈九卦之义,探其旨,所以知之也。况夫天之垂象,的如贯珠,必有差,则不成次序矣。故自一至于万,皆累累然如系于缕也。且若《龙图》本合,则圣人不得见其象;所以天意未合其形其象,圣人现象而明其用。是《龙图》者,天散而示之,伏羲合而用之,仲尼默而形之”。《易龙图》形成的过程是这样的:首先,“天意先未合”,即“散而示之”,成天地未合之数的图形;第二:“伏羲合而用之”,即“今存已合之序”,成天地已合之位的图形;第三,“仲尼默而形之”,可惜未明白地画出图形,以传后世,其实正是龙马所负之图,陈抟“创意”绘制,可补仲尼之缺。这《龙图》形成的过程,称为“龙图三变”。元代易学家张理的《易象图说》,载有“龙图三变”的具体图式。大体上是根据《易龙图序》中所示思路绘制出来的,共有六图。
第一变,用两种图式,描绘“天地未合之数”。
《序》云:“始龙图之未合也,惟五十五数。上二十五,天数也,中费三、五、九,外包之十五,尽天三、天五、天九,并十五之用。……兹所谓‘天垂象’矣。下三十,地数也,亦分五位,皆明五之用。[三]十分而为六,形地之象焉。”所谓“未合之数”,指天数五与地数五分开,用两种图式表述。如图3、图4。图3,描述未合之五天数,1、3、5、7、9,其和为25。按5数一组进行组合,得5个5。这是天数、阳数,用“○”表示。5个5,排列成十字阵,其中横,竖都是三个5,故称“天三”,每个5均由5个○组成。其中轴线上共有9个○。故称“天九”。横、竖的“天三”其总数为15,称“十五之用”。图4描述未合之五地数,2、4、6、8、10,其和为30。按6个数一组进行组合,得5个6。这是地数、阴数,用“●”表示。5个6,排列成十字功。“[三]十分而为六”,亦分五位。显示地方的形象。
第二变,用两种图式,描绘“天地巳合之序”。
《序》云:“后形,一、六无位,又显二十四之用也。……六分而成四象,地六不配。在上则一不配,开二十四;在下则六不用,亦形二十四。”“天数已合之序”,由天数五与地数五交错配合而成,使10个数各安其位,奇特之处在于,陈抟规定无论天数和还是地数,依上二图的5个5、5个6的组合,有的有位,有的无位。这种规定是没有充分理由的。其图天数与地数交合排列,虽云已合,亦分二图,如图5、图6。图5。,是天数五(图3)变来,其中包含三个天数,天1、天3、天5;两个地数,地2、地4;是为参天两地,五行中5个生数。天数上5一组,其一不动,去4个阳数,即“在上则一、六不配,形二十四。”左5一组去1存4,右5一组去2存3,下5一组去3存2。中5一组维持原数。“参天两地”,共去掉天数中10个数。只存15,此谓“并十五之位”。图6,由地数五(图4)变来。其中包含两个天数,天7、天9;3个地数,地6、地8、地10。由图5中的5个数,各加以5,合并而成。即天1加5为6,地2加5为天7,天3加5为8,地4加5为天9,天5加5为地10。图6中的5个组为6、7、8、8、10之数,代表五行成数。两图合并总数为五十有五,乃“天地之数”。天象与地象各有奇偶之组相配合,称之为“已合之序”。
第三变,用两种图式,描绘“河图”与“洛书”,即完成“龙马负图”的形象。
《序》云:“后既合也,天一居上为道之宗,地六居下为地之本。三干、地二,地四为之用。三若在阳,则避孤阴;在阴,则避寡阳。大矣哉《龙图》之变,歧分万途。今略述其梗概焉。” 第三变是将第二变中的两图按一定规则加以合并。合并之后,就是龙马所负之《河图》。如图7,再予以方位调整,则成为《洛书》,如图8。两图的名称,北宋与南宋恰好相反。兹从南宋称呼。
《河图》形成的过程是:图5的天1居图6的地6之上;即“天一居上为道之宗,地六居下为地之本”。图5的天3、地2、地4亦依上述规则,同图6的天7、地8、天9相配,这叫做“三干、地二、地四为之用”。其中有一补充规定,“三若在阳”,则不能配“孤阴”,“(三若)在阴”,则不能配“寡阳”。这里的“三”,是指天数中的1、3、5;地数中的6、8、10。“孤阴”,指地数中的2、4;“寡阳”,指天数中的7、9。即是说两图合并时,天数1、3、5,不与地数2、4共处;地数6、8、10,不与天数7、9共处。这叫做“避孤阴”、“避寡阳”。其实简单地说来,就是五行之生数与五行之成数相配合,汉代早已如此,其歌诀上:“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一与六共宗,二与七为朋,三与八同道,四与九为友,五与十相守”①。分居东西南北中五位。
《洛书》的形成过程,是图5、图6相交,图5中的5不动,图6中的10隐藏不见,只余天数1、3、5、7、9,地数2、4、6、8,共1至9数。凡奇数(天数),居四方之正位;凡偶数(地数),居四偶之位,乃成九宫图。其歌诀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由右向左横读其数则为:“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古代将其看作一组神秘数字,最初见于《大戴礼》,用以代表明堂九室的建制。由于无图,这些数字曾经长期未能破译。
不难看出,陈抟经过“《龙图》三变”,而得到《河图》与《洛书》,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早已流传的一些神秘数字,这些数字在《黄帝内经?素问》、《灵枢》中,在《吕氏春秋》、《礼记?月令》中,在扬雄《太玄经》中都出现过。安徽阜阳双古堆汝阴侯墓(公元前165年)出土的“太乙九宫占盘”,已是文物证据。只在汉唐易学家著作中,尚未以图式出现,所以有人怀疑《河图》与《洛书》是否由陈抟“创意”制作。《易龙图序》毕竟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对“天地之数”的新的解释。由“未合之数”,到“已合之序”,是一种新的猜测,确有“创意”。
总之,《易龙图》20幅虽不可见,由以上6图,大体可以看出陈抟的用心,无非是诱导人们不安于古圣人对易学的既有解释,要用力去探讨“画前之《易》”。探讨上古有图而无书的漫长年代先贤们是如何思考、创作象数图式的,这些图式如此古老,它究竟反映了古代智者的哪些思想?陈抟的后学者范谔昌,著《太易源流》,论述《龙图》的意义,说:“龙马负图出河,羲皇穷天人之际,重定五行生成之数,定地上八卦之体。故老子自西周传授孔子。造《易》之原,天一正北,地二正南,天三正东,地四正西,天五中央,地六配子,天七配午,地八配卯,天九配酉,地十配申,寄于未,乃天地之数五十有五矣。”范谔昌这段话,主要肯定《龙图》不止诱导羲皇画八卦,并定五行生成之数,把五行同八卦看作一个源头;而且“天地之数”的特殊组合,更是古人用以制定时间(子、午、卯、酉)和空间(东南西北中)相统一的图式。陈抟先天易学另一后学者雷思齐,著《易图通变》,进而指示《龙图》在认识宇宙衍化规律中的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