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羲皇”为天地立心“的良苦用心。是知数之有生有成,而不知所以生且成者,徒得其貌,而无以得古圣人之所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者’,千载可为之长太息,则古犹今也”。又说:“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逐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于此?其曲尽乎至妙之用者,《河图》法也。”这就是说,陈抟传授的《龙图》包括《河图》与《洛书》,所构成的五行生克和八卦运化原理,正是古人为后世提供的宇宙生成,万物衍化的巧妙图式,也可说是人们借以探索宇宙奥秘的一张指示图。由《龙图》的传承,可知陈抟治《易》尤在掌握“物理之本宗”。他在《正易心法注》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挂一而不用之义,学者徒知一为太极不动之义,而不知其义实落处也。何则?一者,数之宗本也。凡物之理,无所宗本则乱矣;有宗本焉,则不当用,用则复乱矣。且如轮之运,而中则止;如辂之行,而大者后;如网之有纲,而纲则提之;如器之有柄,而柄则执之;如元首在上,手足为之举;如大将居中,士卒为之役;如君无为而臣有为;如贤者尊而能者使。是知凡得一者,宗也,本也,主也;皆有不动之理。一,苟动焉,则其余错乱而不能施设者矣。”陈抟是用黄老道家贵“一”思想解释太极为“一”,及其不动之理。《先天太极图》、《易龙图》都贯彻了贵“一”思想。邵雍的先天易学,正是阐归这“太极,一也,不动;生二,二则神矣”的道理。这是从宇宙本体论的高度作出的概括。
朱熹对邵雍根据《先天太极图》和《易龙图》所作的阐发,予以充分肯定:“据邵氏说,先天者伏羲所画之《易》也,后天者文王所演之《易》也。伏羲之《易》,初无文字,只有一图以寓其象数,而天地万物之理,阴阳终始之变具焉。”又云:“其曰画前之《易》,乃谓未画之前,已有此理。……非谓画前已有此图,画后方有八卦也。此是《易》中第一议也。”朱熹的评论,深入到《易龙图》、《先天图》的哲学本体论意义。图书之学在宋代兴起,成为宋明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从哲学本体论上引人注目的。认定陈抟的先天易学,成为宋明理学的先驱,也是从本体论上着眼。《易龙图》所函的《洛书》,无论是否为陈抟“创意”制作,在科学史上的价值,值得大书特书,著名科学史家钱宝琮对此有高度评价。他称赞《洛书》说:“三数相加都得十五,这是很令人惊奇的。n2个自然数排列在每边n格的方图里,纵横斜n数相加都得相同的和,南宋算学家叫它‘纵横图’,日本叫它‘方阵’,西洋人叫它‘幻方’(magicsgusre)。上面所画的第二图(指《洛书》),是世界上最古的三行纵横图。北宋的《易》学大师叫它《河图》,南宋人又叫它《洛书》,都说是伏羲画八卦时候的奇迹。
(唐明邦《陈抟评传》)节选
三、邵雍先天易
邵雍先天易学的具体内涵,是他的先天象数学,这同汉代《周易》象数学是大不相同的。邵雍企图用主观构造的一些象数原则、象数图式、描绘整个自然演化史、人类社会发展史的逻辑程序。邵雍营建的宇宙生成论,仅仅着眼于数的推算,远离客观事物发生发展的实际,大多属于主观猜测;但却同上帝创世说:“天人感应”说不一样,反映了古代哲人对宇宙衍化史、人类发展史的执著探索,在人类认识史上有一定意义。他所坚持的基本法则,程颢称之为“加一倍”法,朱熹名为“一分为二”法。其实,说它是“四分法”,或许更为恰当。无论怎么说,用这种思维方法解释八卦、六十四卦象数的形成,而又安排得十分整齐周延,不能不说是易学史上的一种独创。何况以象数符号推求天地万物衍化的逻辑关系,予人以深刻的科学启迪,切不可以其神秘无稽而等闲视之。
a数者,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易》学发展到宋代,起了极大变化,引入太极图、河图、洛书,形成别开生面的图书学派。周敦颐大讲“无极而太极”,画出《太极图》,讲一套象学。邵雍与周敦颐不同,画出一个《先天图》,表示先天象数,不只讲象学,更着重发挥数学。邵雍自称:君子于《易》,玩象、玩数、玩辞、玩意。象起于形,数起于质,名起于言,意起于用。有意必有言,有言必有象,有象必有数。数立则象生,象生则言彰,言彰则意显。
邵雍对象和数十分重视,专门从象和数方面阐发《周易》,故其易学称为先天象数学。加上“先天”二字,是为了同汉代象数学相区别,它以《先天八卦图》为思想模式。邵雍的象数学,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加一倍”的基本法则,进行数字的排列与组合,创造了不少图式,以之囊括宇宙万有的生成变化及其相互关系。邵雍的象数思想,究其本原来自《易传》。《系辞上》云:“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宇宙万物莫不有一定的形象与数量,这一认识是合理的;事物的发展变化,必然伴随着形象与数量的变化,这也是自然的。如果把事物的象与数都看作客观存在,实事求是地加以研究,就会推动人的认识走向深入。邵雍并非如此,他无限夸大“数”的作用,所说的“数”,只是一个先天之数。他的儿子邵伯温对“数”,有过绝妙的描述。
数者何也?道之运也,理之会也,阴阳之度也,万物之纪也。明于幽而验于明,藏于微而显于著,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者也。在天则为阴阳消长,在人则为治乱兴衰,不能逃乎数也。”
说“数”的威力在“成变化而行鬼神”,表明“数”在宇宙万物中是最根本的,如果否定这一点,就会动摇邵雍神秘的象数学的根基。夸大“数”的神秘性,这也并非邵雍独创,肇端于陈抟。在北宋时期,可以说形成了一种热潮。北宋中期易学家刘牧在其《易数钩隐图序》中,竭力鼓吹同一观点,他说:
夫《易》者,阴阳气交之谓也。……卦者,圣人设之,观于象也。象者,形上之应,原其本,则形由象生,象由数设。舍其数,则无以见四象所由之宗矣。
刘牧比邵雍说得更加明确而坚定:“形由象生,象由数设。”宇宙万物莫不有数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形。数是决定一切的。那么,数由什么来决定?邵雍与刘牧都没有说,看来只能说是先天的安排。难怪邵雍力图用一套先天象数学的思想体系去概括宇宙万物的变化,并预测未来的发展。如何显示其概括与预测的合理性?他显示图书学派的特点,苦心孤诣构造了一些重要图式。
b大横图——阴阳分化的基本程序
邵雍的先天易学是以两个图为基础,一个是《伏羲八卦次序图》,即小横图,一个是《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又称大横图。六十四卦次序一定,方位有常,建立了时空统一观,整个理论才有着落。大横图是在小横图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小横图只讲太极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按此“一分为二”(或加一倍)的原则,继续分下去,就是“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下二分为六十四”。邵雍的先天象数图,到六十四之数就完成了,如图。此图式见于《周易本义》和《宋元学案?百源学案》。
他所说的“八分为十六”,就是将三画之卦(经卦)变为四画之象。即在八卦之上再加一阴一阳(一偶一奇),如乾卦之上再加一阳为,再加上一阴为,坤卦之上再加一阴而为,再加一阳而为。这16个四画之象,没有名称,在先天易学上也不加应用。无名无用之象,只表示由八卦衍化为六十四卦进程中的一个不可逾越的程序。
他所说的“十六分为三十二”,就是在四画之象上,再加一阴一阳(一奇一偶),也就是使四画之象衍变为五画之象,将十六之数增加一倍,如将四画之象,加上一阴,变成,加上一阳,变成。如此类推,由16个四画之象,衍变成32个五画之象,这些五画之象,同样没有名称,没有用处,它的象只表示由八卦衍为六十四卦过程的一个程序。所说的“三十二分为六十四”,就是在五画之象上,再加一阴一阳(或一奇一偶),也就是使五画之象衍变而为六画之卦(别卦)。
如五画之象,加上一阴一阳,就是坤卦与乾卦。如此地推行,32个五画之象,就衍变为六爻的六十四卦。“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是《周易》固有的思想,即“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可是“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十二分为六十四”,这是《周易》没有讲过的,是邵雍数学衍变的程序。八至六十四所生之象,或有名,如八卦、六十四卦;或无名,如四画之象,五画之象。四画五画之象,乃邵氏先天图式所假设,因此遭到后来学者的诟病。诟病尽管诟病,邵氏先天易学的大横图,毕竟整齐完满地画出来了,从“加一位法”的原则上看,是无可非议的。“一分为二”的原则,本身的确是宇宙万物演化的基本法则之一,已在哲学界取得共识。尽管在邵雍思想体系中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法则,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宇宙万物的演化进程中,它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法则。因此,说邵雍先天易学的“一分为二”法则对人们的辩证思维的发展有所启迪,是不为过分的。邵雍首创的《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大横图)蕴含着一些值得玩味的思想内容,在《易》学发展中增加了一些新鲜意境,不可等闲视之。首先,从数学角度看,它增加了等比级数原则,太极等于20,两仪等于2,四象等于2八卦等于2;四画之象等于2,五画之象等于25,六十四卦等于26。此种加一倍法,正是朱熹所说:“此只是一分为二,节节如此,以至无穷。皆是一生两尔”。六十四卦无1 2 3 4阴阳两仪再经过四次分化而成。其次,从象学角度看,它凸显了阴阳、刚柔四象法则,以应《说卦》“分阴分阳,叠用柔刚”之理。邵雍讲天之四象,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地之四象,太刚、太柔、少刚、少柔。
故朱熹称之为四分法。《朱子语类》说:“其数以阴阳刚柔四者为准,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只管推之无穷。”他的学生问道:“先生说邵尧夫看天下物皆成四片,如此,则圣人看天下皆成两片也。”朱子云:“也是如此。只是阴阳而已。”朱子说邵子“看天下物皆成四片”,根据何在?因《观物内篇》说过:“天之大,阴阳尽之矣;地之大,刚柔尽之矣。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夫四时、四维者,天地至大之谓也。”朱子“四片”之说,的确抓住邵子易学体系的特征,先天易学讲自然史、人类史的衍化,都是从“四片”着眼的。“四片”之说,也正好同《老子》“道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观点相区别。 第三,邵雍对八卦和六十四卦的生成次序的解释,把奇偶二数在天地万物演化中的地位显凸出来。建立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别开生面的数学法则,既不同于虞翻的卦变说,也不同于韩康伯有生于无说,更不同于孔颖达的太极元气说,创立了解《易》的新流派——数学派。这种突出一奇一偶的数学方法,让近代数学方法的创造者莱布尼兹在看到邵雍的卦图后,十分惊喜,认为与他的二进位制“完全一致”,这说明邵雍的思想方法对现代数学的发展有一定的启迪作用。特别是有科学思维的方法论意义。这一意义在其《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大圆图)中显示尤为突出。
c六十四卦圆图(大圆图)——阴阳消长、大化流行之图式
邵雍将《伏羲八卦方位图》、《小圆图》的原理加以扩大,设计了“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又称大圆图,以之说明宇宙之间阴阳消长、大化流行、万物兴衰、人事治乱之机。构成先天易学的又一基本图式,实为完整的先天图。
大圆图除了包含小圆图的全部内容,又赋予许多新的意义,以之展开先天易学的一些基本原理。细加玩索,其重要意义有五大方面。 第一,阴阳消长各有优势的原理。
大圆图首先显示“乾坤定上下之位”的基本方位,从而将圆图分为左右两半圈。左半圈从复到乾,32卦,其内卦为乾兑离震四阳卦,故其阳爻有112,阴爻只有80,是阳爻占优势。右半圈从姤到坤,32卦,与左半圈对等,因其内卦为巽坎艮坤四阴卦,故其阴爻为112,阳爻只有80,是阴爻占优势。从整体看,大圆图的特点是左为阳,右为阴。然而左右双方是阴阳对等而互补的,只各有优势而已。《观物外篇》`云:复至乾,凡百有十二阳,姤至坤,凡百有十二阴。姤至坤,凡八十阳,复至乾,凡八十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