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朵寂寞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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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寻找占士邦

占士邦失踪前的一个星期,我正在医院的长廊里来回穿梭。

我没有生病,医院无疑是我的避难所。

说起来有点话长。我,一个27岁经历单纯的姑娘,竟然穿上了黑色的外衣,总算有了不平凡的经历,黑色确实看上去有些像将我枯的身体笼罩在谜团里的意味,而这场秀的主题,是,悲壮地怀念爱人。

没错,占士邦不是迷人的007,他是我的爱人。至于他为什么叫占士邦,我只能说那是一个巧合。

他失踪了,尤其是我在医院长廊里穿梭了大概一周之后,我彻底失去了与他联络的机会。

那天的太阳非常强烈,我拎了一袋橙子,向城市之北的方向走去,我要去见占士邦,想象着他最爱的橙子,将作为我们恩爱的道具,多么具有使命感的神圣的橙子。

占士邦钟爱这种水果,因由不知何在,只是,他最爱的电影,是发条橙子,最喜欢的水果是橙子,最喜欢的饮料口味,是香橙,就连他最爱的女人,都取名叫橙子。

对,我怎么忘了,我叫橙子,我是占士邦最爱的女人,这一点抵死都不可改变的,可是,站在他冰凉的门外,任凭我怎么样地敲击,都没有任何回响。冬天的风真凉,我感觉自己就要冻僵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回答。

后来当我来回穿越寒冬去敲那扇没有指望的门,我便逐渐相信,占士邦失踪了。失踪前,不就是给了我很强烈的暗示了吗?他说,我们都将错过对方。是什么让占士邦铁下了心肠,故意将我遗忘?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难道不知道我就要被寒冷给击垮了吗。

占士邦在三年前,曾经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他终将会离开我。不过当时我并不在意。

男人总喜欢预言危险。那时候的我多么自信,我是他最爱的女人,直到他消失前的一个星期,我仍旧这样认为。

一个人,是不太可能有足够的勇气离开自己最爱的人的,爱是相当厉害的东西,为它,众生可以颠倒黑白,甚至血肉模糊,我想占士邦一定还没有明白我的力量所在,他难道真的以为,爱情如他所鄙视的那样,是如此不值一提的东西吗?还是他急着要证明自己浅薄的理论呢?

好吧。离开我没有关系的,只要他过得好。

我开始努力得开导自己,倘一日占士邦提着种种艰辛回归,迎接他的便不再是这张困惑的面孔,占士邦,不是我有意要把我们的关系搞糟,实在是你太过于自信。

我们拥有一样的自信,势必拥有一样的锋利。锋利的人难以有温暖的结局,你我都一样。

那一年,占士邦只有27岁,如我一样懵懂乖戾,我想我们一定会有坎坷。

我切了一片血泪模糊的香橙,就像占士邦决情切断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轻松而无情。我可以想象出他的嘴脸,可是占士邦错了,我不会为此难过,我只希望他能够在某年某月的某一个黄昏,突然想到如波澜一样汹涌的往事,而难过地掩面哭泣,那时候已经没有我了。

是的。我决定了。

占士邦选择离开我的原因非常简单,我想无非是以下几点。

第一,他厌倦了我。沉迷爱河太过甜蜜腻的人非常容易厌倦,但是那不过是爱太用力的一种假象。假以时日,他就会重新回复到我们的关系中去,从而降低一些锋利的尖角,以来迎合曼妙的生活。没有爱情的生活不如一潭死水,那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充满爱,世界才会变得可爱。

第二,他有了新欢。占士邦的魅力足以令到他有背叛爱情的资格。而这可怜的孩子并不知道背叛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背叛带给其他人的心理阴影。占士邦怎么可以在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再拿出丰满的感情去填慰另外的女人,这难道不是要疯掉了吗?为什么一个鄙视感情的人,反而有那么多的感情能够拿出来分享和浪费,这对于单纯的我来说,是不可能理解的事情。

第三,他疯掉了。是的,在美好的情感面前,他能够选择悄然失踪,他真的是疯掉了,难道他不知道,这一别,他已经不可避免地伤害并失去我了吗?失去我,失去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留着这一笔永远难以抚平的遗憾再去麻木地度日,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坐在洒满月光的床上,来来回回地想着那些前尘过往,努力地告诉自己,这一场关系里面的我,并没有什么错。错在于他,占士邦,你真的错了,你怎么能够选择放弃呢?

不是没有可能的。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和思维像是绞在一起了一样,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一个夜晚,那段时光我们都迷恋唱歌,日日KTV里沉醉,不到声嘶力竭决不罢休,其中的一个夜晚,没有什么预示和准备地,占士邦靠在我的耳边,告诉我,你的声音真迷人,比天使还迷人。

我不知道天使给予占士邦的印象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确定就是在那一个夜晚,我终于发现我已经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这个没有头尾的男子,那一刻,我趁着月光看他的眼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在那一个夜晚,当我们轰轰散场,我的眼神偷偷地搜索着占士邦的身影,却看到占士邦手里扶着一个面若桃花的陌生女子。

女子倒在地上,非常虚弱地说:对不起,我醉了。

占士邦的手紧紧地拉着醉酒女子的手,弯腰俯身轻言呵护,脸上皆是疼惜的表情。可是就在几刻钟之前,他还满怀深情地告诉我,我的声音比天使还迷人。

那个夜里,我心醉又心碎。我再趁月光看他的眼睛,结果还是没有看到我自己。

谁能垄断他的视线,谁又能够切断他无限的情缘。

谁都无法理解我。我的伤痛,我的隐忍,和我无懈可击的忍耐力。

占士邦……

失去消息的第二周,我开始生病,口里念的全是这个名字。

病得非常重,但是没有人来探望。

我刻意封锁自己生病的消息,从我决定与占士邦相爱开始。

我厌倦没有意义地你来我往,厌恶那些被爱情遗弃的可怖的人们的嘴脸,厌恶整日晨昏颠倒的行为。

我更加厌倦,占士邦眼睛里别人身影的存在。

我建筑了一座梦想国里的花园,试图消减任何人能够靠近的力量。尽管我也知道一切不过是蒙起眼睛徒劳。

只一次,我便明白占士邦的凉薄,或许对于他来说,感情真的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它可以用来唬人,毕竟爱的善男信女生生不息,只消以爱为名义,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比尔盖兹都会在爱神面前迷惑,而差点丧尽江山,何况占士邦这样的凡夫俗子。

占士邦,以爱为名义,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的病开始更加严重,医生穿了白得很严肃的大褂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拿着病历单和各种药物,他们也许认为我只是累了,但是我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五脏六腑,它们还是完好无损健在的,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心脏的位置,我紧张地拿了测量仪器去探。但是它仍旧没有声音,没有起伏,我慌了,这时候,远处来了一辆冰凉的车,不由分说将我的眼睛用一块黑布蒙上——我失控地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被放在一个水晶玻璃罩里,莫非我跌到了时光隧道,不小心附到睡美人的身体里?这可真是太美妙了,不过,糟糕,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等到王子来吻醒我。据说那个愚蠢的女人可是等待了千百年。

这时候,一大群人围了过来,他们个个奇形怪状,都带着好奇而诡异的神情。我想说话,但是声音却被禁止了,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我肯定自己是有思维,可以表达自己的,但是就是讲不出话。我着急地出了汗。

过了一会儿,一为酷似爱因斯坦的老头走了出来,那一群表情怪异的人纷纷退后,老头清了清嗓子,非常镇静地说:大家好,这位可爱的姑娘,就是因为遭到恋人抛弃而得了怪症的橙子小姐,根据临床的试验来看,她的心跳已经失去运动五天四夜,可是奇迹的是,她还活着。也就是说,除去心脏的支持,还能够存活,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他在说什么?我还活着?我当然要活着,我还没有等到占士邦。我努力张了几次口,但是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沮丧地很,原来这不是睡美人的水晶罩,而是一个,巨大的医学容器,刚才说什么?我遭到恋人抛弃而得怪症?我的天,我怒不可遏。究竟是谁散布出去了这样的谣言,我相信占士邦只是暂时离开这个他厌恶的城市,情非得已才顺便离开的我……仅此而已,而即使是这样,我仍旧是他心目中最爱的姑娘,他终究是会回来的。

一股巨大的力量令我如同拥有了爆炸的欲望,我使尽浑身的解术,默默地诅咒着占士邦这个混蛋,是的,他不是好人,他已经严重地伤害到了我的感情,顺便殃及到了我的身体,现在我更被当作怪物一样被拿来做研究工作,我作为一名单纯的美好的姑娘的尊严完全被这一个莫名其妙的事件所践踏。

当然,无论我怎么样去努力都是没有用的,我被所谓的科技所操控,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我的心脏依旧没有跳动,但是我的呼吸和思维都如常,我每天看着一帮白痴们充满好奇地围着我研究,他们不跟我交流,不许我说话,甚至控制了我的作息时间,他要找出我这个怪症患者的问题所在,然后加以探讨,最后搞出些名堂出来,然后去往世界各地讲演,试图成为科学上的突破者们。他们太寂寞了,太需要一些新鲜的刺激了,倘若我能够讲话,我一定劝这些木头人们去恋爱。

什么最新的课题,爱情就是关键,有了爱情,一切都可以变成奇迹。心脏可以停止跳动,但是爱永远不死,这些足够支持我其他器官的顽强地生存了。

恋爱多美好,即使有伤害,也难以抵挡那那柔美呢喃千山万水。

我回忆起占士邦的笑容,逐渐在甜蜜的安慰里,沉沉睡去。

占士邦站在我面前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橙子?”

我恍惚地看着这张消失了好久而又熟悉到陌生的面孔,张开嘴,仍旧说不出来话。

占士邦穿着一件黑色的斗蓬,像一个翻版的佐罗一样夸张。我非常想劝他正常些,可是我发现我仍旧被牢牢地锁在这个大玻璃罩里,无法开口,无法说话,甚至无法活动,除了睡觉就是醒来,可是占士邦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占士邦拿了一张报纸,上面贴满了我的照片,题目极其醒目:本城最怪的一例病人,因为遭遇爱人抛弃而失去心跳,但是器官仍顽强地存活着……

占士邦说:“你能不能不那么神经,或者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些?我不是你的爱人,明白吗?我不是,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甚至不怎么认识你,我们只见过一面,请你不要再四处散布关于我们相爱的消息,现在我变成了新一代的负心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唾弃我,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疯子。”

我想辩解,可是现在我懒得了,我感觉自己一直以为甜美的爱情被占士邦粉碎。OK。占士邦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疯子,你否定了我们的事,甚至否定了你对我的爱?这太可笑了,我懒得辩解,继续闭上眼睛睡觉,然后我听到一声惊叫,那帮白痴们冲锋陷阵一样地跑过来保护我,占士邦被挤在外面,焦急地说:她是个疯子,你们不要再研究她了,她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占士邦被几个白衣天使驾出去扔掉,他显然没有得到别人的肯定。说我是疯子,切,我看他才真的是疯了,我悠然自得地继续过我研究物的生活,并逐渐习惯和适应了它,至少在这里面,我是绝对安全的,谁都伤害不到我,占士邦都不可以。想到这里,我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由于过于用力,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起来,难道是真的,一切都依赖爱情的力量作为支持,一旦爱被粉碎,一切都失去了支撑……突然间,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家里的床上,这么久不见,我竟然已经不认识这张陪伴我这么多年的床了。

桌边没有水果,甚至连根烟都没有,我头昏脑涨地坐起来,这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面色如灰,我突然想起来占士邦被扔出去的情景,于是开口问一下占士邦的情况,可是还没等我问出来,那个面色灰暗的男人就坐在了我的旁边,郁闷地说:橙子,你感觉好些了吗?我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早日好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突然发现它又恢复了跳动,这真是一个大发现,我慌了,这怎么可以?

先前被拿去做实验品令我恼羞成怒,可是一旦我恢复了正常,为什么我又会有如此的失落和遗憾?这一切都怪占士邦,如果不是他的来访,我怎么会笑背过气去,直到莫名其妙地离开玻璃罩?我开始恨他。

我问他:占士邦在哪里?

他迷惑地说:什么占士邦?谁是占士邦?007?

我仿佛看到眼前的男人突然穿上了斗蓬,又突然恢复了正常,他似乎就是那个喋喋不休对我指责的占士邦,又好像不是,只是他一定与我有着什么关系的吧,我已记不起来。

看着他惊讶的神情,我不耐烦地说:不是,我现在在哪里?我要回到玻璃罩里去,不是有很多人拿我在做研究吗?请继续研究吧,我想全力配合做这件事情,至于占士邦是否来无理取闹,你们完全不用理他。

男子非常吃惊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橙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实验?什么占士邦和玻璃罩,你是不是在说梦话。

我真想一脚把这个笨蛋踢出去,我果然做到了,我把他踢了出去,然后我听到他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橙子,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是我不好,求你不要再吓我了,我愿意拿一切来补偿你。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我推门走了出去,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每个人脸上都有笑意,我抓住人不停地问:占士邦在哪里?谁能告诉我?占士邦在哪里?你们有没有看到报纸上的实验?请问我如何才能回去?他们一定在焦急地找我。

他们都说我疯了,我嗤之以鼻,我清醒得很。我疯了?我看是这个世界疯了。

开始不停地有人劝我清醒一些,说其实爱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道理,劝我想开一些,并且告诉我,我得了臆想症,事实实际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他从来爱过我,我每天都在幻想自己跟他恋爱,并编造出来一些恋爱的情节让自己感动……没有人叫占士邦,那只不过是我臆想中的爱人的名字。而我所说的心脏停止的实验,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他们的意思是,我的精神有些错乱。

那么,那个面熟的男人就是我一厢情愿地爱上的悲壮的爱人?而那些细节则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包括那个奇怪的实验只不过是一场没有逻辑没有因果的梦?不,我不愿意相信一切是这样的。

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再次作为研究品躺到无忧无虑的大玻璃罩里。醒过来或者睡过去,都是那么地惬意,什么爱情不爱情远比不上无忧无虑的生活重要。我不需要语言,只要思维和呼吸在,我甚至不在乎什么心跳,占士邦对于我来说,也更加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是的,没有人知道我跟他的故事,就让他四处去散布我们根本没有相爱的谣言吧。

我唯一遗憾地是,当占士邦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亲口告诉他,爱情算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现在我只想彻底地忘记他。

我想以此来弥补我破损的感情和尊严,是那个试验令我明白了,爱是一切奇迹发生的原由,爱一旦受损,一切都不存在,不管那是不是一个梦,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虚伪起来,原来爱情真的从来降临过,但是……也许我可以报复。只是,占士邦在哪里?有谁能够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