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说我的姐姐爱玛和我们住在一起,她是我们家族中较聪慧的女子,爱好一切事物,我们相信她在她的职业顶峰将会是一名女医生。她并没有参与关于范妮的谈话——这对于她实在是太枯燥了,尽管我很想听到她的想法。但是,当我们试图隐瞒我们的不知所措却徒劳时,她长长地笑了一声,我们听起来感觉似乎有一点点冷酷无情。“噢,你们这些愚蠢的父母!你们那么善良、那么认真,合起来却是那么地怪异、有趣!你们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脑中浮现出怪物形象,彼此吓唬对方——为什么你们不能直面事情,用一种现代的思维方式去发现到底是什么在烦恼着范妮呢?这可怜的小家伙!‘把我从爸爸妈妈那里解救出来吧!’这是她的呼唤,我们可因此而原谅她吧。”“那么难道你认为没有任何心智上的毛病吗?”我们深呼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感觉到似乎肩上的重担已经被拿下了,我们可以挺直腰身四处走动了。“‘心智上的毛病’?简直是废话!
我相信所有的父母都会像这样的。每一对父母都认为他们的经历是全新的,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最优秀的。目前有一种已经经过科学训练的思想立刻就能解释范妮的谎言,如果我必须用约翰可怕的用词——编造,我本该如此指称,是某种特定的思维状况的症兆,正如你所猜测的一样,安妮。而不是大脑的疾病——噢,绝对不是!愚蠢的人啊,为什么你们没有看到你们在享受一个未被察觉的天使给你们带来的快乐?你们所悲叹的‘撒谎’的恶习正是诗人所特有的特征!”“诗人和天使有他们各自的行为方式,”约翰非常气愤地说道,“但是我的孩子必须讲真话。她所讲述的,我必须知道那是事实,这是我们这些愚昧的父母共同持有的常识。”“作为父母,这是你们的工作。教给她事实的真相,就像你们教她法语或者算术一样——今天教一点,明天再多教一点,每天一课。只有当你教给她到底真相是什么,真相的本质何在的时候,对她的教育才是有效的。但我真的想知道你关于真相的概念是什么——我们是生来就怀有这样的概念呢,还是被教育的结果?”“我不能肯定我们想要被当做实验对象,并且作为犯了大错的父母被推到世人面前。”我说道,“也许我们最好把粗鲁的概念藏在心头。”我说得相当尖刻,因为我被激怒了,为了约翰,也为了我自己。他应该在自己家中被嘲弄——也被我的姐姐嘲弄!
“我把你们两个都惹恼了。我有些胆战心惊!当我观察你们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若越俎代庖是不太好。一天之中,我要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毕竟父母从与孩子的相处中得到的体验和爱要比从所有的科学知识之中得到的有价值得多!”“不是这样的,爱玛。正是我们必须为嫉妒科学而道歉——这是事实——为我们那么容易发怒而道歉。教育她,她会是一个好孩子!让安妮和我从你的建议中获益吧,我们真的处在迷雾之中。”“那好,我认为你们俩认为她的缺点有两个来源:首先是道德上的怯懦,这是正确的,她做错事,或者看见有人做错事却保持沉默——为什么?”“啊,有个困难是为什么她害怕讲真话?我们从未惩罚过她,连冷冷地看着她都没有,但是却导致她对我们搪塞。这孩子那么胆小羞怯,以至于我们担心任何严酷的措施都会使她讲真话更加困难。”“我想你们是对的。我们已经抓住了一个关键点:范妮撒谎纯粹是出于害怕——道德上的弱点。不管她撒谎多么毫无理由,她的确是撒谎了。然而我对她的毫无理由的原因并不非常确信,她总是很喜欢有良好的品行,温文尔雅,温柔顺从,以及像这类的行为。的确,对我来讲,对真实可靠的需要是她的一个错误。你们难道不认为担心父母对她冷眼相加,对她的爱减少,对这样一个胆小的、依附的孩子来说,是促使她隐藏错误的巨大诱因吗?”“非常可能,但是我们却不清楚这种行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假如是你,你能没有任何要求或者警惕,对所有她撒的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治疗撒谎的最有效办法是给予她爱
“恐怕你必须大胆地用刀了,因为这最终是一种最为仁慈的方法。向小范妮表示你们的爱——在她身上没有你们不能够原谅的错误,但是其中伤害你们最深的错误就是听不到确切的真话。”“我明白了。假设她打碎了一只名贵的花瓶,然后隐匿了事实,我要去发掘她的秘密——正如我通常的做法一样,我不会因为担心她进一步犯错误而将她撒谎的事实隐瞒起来,而是让她看到打碎的花瓶,指责她说谎话。”“她的反应一定会是说:‘我没有。’不,去印证你的证据,然后让她看花瓶的碎片,对她说这只花瓶很珍贵,但是你不必在意,让你们感到伤心的是她不能够信任她的母亲。我可以想象做母亲的从孩子身上得到的最珍贵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旁观者是不能够与之共享的。”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因为我也可以想象那样的情景。我想象着通过不断的原谅,理解和对她的爱,将我和孩子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而且我们还会为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而斗争。我沉湎于美丽快乐的梦幻之中——我会让她明白母亲对她的原谅是一幅模糊的图景,有些人会将它称为“仁慈的造物主对众生的宽恕”,约翰的话打断了我的梦——“是的。我明白如果我们两个坚持给她自由,对她的每个错误都加以仁慈地原谅,在她对我们坦白的时候,我们会适时地将她完全出于害怕而撒谎的毛病治好。但我不清楚她能否认识要讲真话的原则。纯粹的信口胡言像先前那样继续下去,没有人再会信任我们的孩子了。”
给孩子上关于真实的课
“‘纯粹的信口胡言,’对了!你难道不认为这孩子的想象力极为丰富吗?她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象。世间可能发生的事如此众多,对于她来讲,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正如你所说的,孩子感到了迷惑,简直不能够辨别哪一件是真正发生的了。如果我们将这看做是道德上的污点,并为之悲伤惋惜,这简直是完美的废话——这是对心智平衡的需求,不是任何品质上的缺陷,而是她的认知力和她的理解力一起消失了。她感到有许多事情要比事情本来的面目更能让人接受。她喜欢神话故事吗?”“实话实说吧,我曾认为有可能是神话故事培养了她爱说谎的习惯,因此我一直是让她大量地接触事实。”“我不该怀疑你这样做是否有问题。像范妮这样有丰富的想象力,需要正确的引导才对。每天给她足够的营养:《森林王子》、《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这样的童话故事、有一点历史性的传说,还有《圣经》中的故事。
不管这些故事在她头脑中留有什么样的印象,她会永远记得的,但是不要就这些故事谈及像她这样的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不管是用轻松的语气还是严肃的语气。这孩子需要通往一个更大的天地,在那一片天地中,所有的事情都是可能的,而且美好的事情总会发生。给她这样必备的营养,她的头脑就会充满快乐的想象,从而她就不会有任何将日常生活编造成故事的念头了。”我丈夫笑了出来:“亲爱的爱玛,你是想让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治疗孩子的病,可是这样的治疗方法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注意,这是个梦想家!’——想一想让孩子在真实的生活中有那样一个标签!”
“你的引用太糟了,你还没听我说完。我确信扼杀她的想象力将是对这个孩子的真正的灾难。而且,你必须花心思让她对真实有知性的理解,培养她对真实的爱。真实不仅仅是事实是什么,我拥有的信念是范妮的缺点完全来自于借助大脑的全神贯注,对事实的理解力的需要。”“那好,我们该怎样做呢?”“每天六次给她上关于真实的课。让她走到窗前:‘范妮,看窗外,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她走回来,说有一头牛,其实那里是一匹马。让她再看,这次回来就说出了真实的情况,然后你告诉她不说出事情本来的样子,这样做是不真实的。你给厨娘传一段很长的话,要求范妮将传话写到写字板上,如果写得全对,亲她一下,作为对她讲真话的奖赏。渐渐地,她开始将真实视为神圣的东西,而且将生活的真相和广阔的虚拟区分开来,认识到前者全部是真实的,而幻想在后者那里有着自由的空间。”“我确信你是正确的,爱玛。范妮的大部分假话似乎都是纯粹无辜的,我不该怀疑它们是否来自于虚拟的王国。不管怎样,我们都会试一试爱玛独特的办法——是吗,约翰?”“的确是这样,而且我们要小心谨慎地行事。
因为我们在范妮的假话中没有发现任何的恶意,对我而言,这种办法似乎是合理的,或许合理的成分还要多。”“哦,如果存有恶意的话,我们的办法还要简单一些呢。首先,你们必须对付恶意,然后在日常的教育中教给她对真实的热爱。这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他们认为孩子们天生就能够热爱和理解真实,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最好的父母必须密切注意,杜绝与阻止说谎话的一切机会。”“你可能会明白我们是多么地感激你。让我告诉你一个经常在我们眼前晃动的痛苦的例子吧,这个例子要比范妮的缺点令人苦恼得多。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但请还是不要传出去。你知道卡斯特顿夫人吧,我们邻居的妻子。说来很痛苦,你简直不能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她会告诉你,某某小姐得了严重的猩红热,当她讲个不停的时候,你知道一定是假的。她的丈夫、孩子、仆人,甚至邻居都不能够对这个让人痛苦不堪的事实视而不见,她得到的回应是别人的假笑。一个女人当她失去了尊重和自我尊重之后,她只能得到别人的假笑。如果范妮长大成为她那个样子该怎么呢?”“可怜的女人!如果她的父母尽职尽责的话,这种耻辱本可以远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