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姓康,号如信,襄城人。始成童,授《莲花经》于释岩。既具戒,学《四分律》于释晤。后传六祖心要于本院先师。《净名》、《楞伽》、《俱舍》、《百法》,经根论枝,罔不通焉。由是禅与律交修,定与慧相养,蓄为道粹,揭为僧豪。自建中讫长庆,凡九迁大寺居,十补大德位,莅法会、主僧盟者二十二年。勤宣佛命,卒复祖业。若贵贱,若贤愚,若小中大乘人,游我门,绕我座,礼我足,如羽附凤,如水会海。呜呼!非夫动为仪,言为法,心为道场者,则安能使化缘法众,悦随欣戴,一至于是耶?
同学大德,继居本院者曰智如;弟子上首者曰严隐,暨归靖、藏周、常贲、怀嵩、圆恕、圆昭、贞操等若干人,聚谋幢事。琢刻既成,将师理命,请苏州刺史白居易为记。记既讫,因书二四句偈以赞云:
师之世,以定以慧。为医药师,救疗一切。师之维,不塔不祠。作功德幢,与众共之。
华严经社石记
有杭州龙兴寺僧南操,当长庆二年,请灵隐寺僧道峰,讲《大方广佛华严经》至《华藏世界品》,闻广博严净事。操欢喜发愿,愿于白黑众中,劝十万人,人转《华严经》一部。十万人又劝千人,人讽《华严经》一卷。每岁四季月,其众大聚会于是,摄之以社,齐之以斋。自二年夏,至今年秋,凡十有四斋。每斋,操捧香跪启于佛曰:
“愿我来世,生华藏世界,大香水海上,宝莲金轮中,毗卢遮那如来前,与十万人俱,斯足矣。又于众中募财,置良田千顷,岁取其利,永给斋用。”予前牧杭州时,闻操发是愿。今牧苏州时,见操成是功。
操自杭诣苏,凡三请于予曰:“操八十一矣,朝夕迨尽;恐社与斋,来者不能继其志。乞为记诫,俾无废坠。”予即十万人中一人也,宜乎志而赞之。噫!吾闻一毛之施,一饭之供,终不坏灭;况田千亩,斋四时,用不竭之征,备无穷之供乎?噫!吾闻一愿之力,一偈之功,终不坏灭;况十二部经,常出于百千人口乎?况十万部经,常入于百千人耳乎?吾知操徒,必果是愿。若经之句义,若经之功神,则存乎本传。若社人之姓名,若财施之名数,则列于别碑。斯石之文,但叙见愿,集来缘而已。宝历二年九月二十五日,前苏州刺史白居易记。
吴郡诗石记
贞元初,韦应物为苏州牧,房孺复为杭州牧,皆豪人也。韦嗜诗,房嗜酒,每与宾友一醉一咏,其风流雅韵,多播于吴中,或目韦、房为诗酒仙。时予始年十四、五,旅二郡,以幼贱不得与游宴。尤觉其才调高而郡守尊。以当时心言,异日苏、杭,苟获一郡,足矣。
及今自中书舍人间领二州,去年脱杭印,今年佩苏印,既醉于彼,又吟于此,酣歌狂什,亦往往在人口中。则苏、杭之风景,韦、房之诗酒,兼有之矣,岂始愿及此哉?然二郡之物状人情,与曩时不异,前后相去三十七年,江山是而齿发非,又可嗟矣!
韦在此州,歌诗甚多,有《郡宴》诗云:“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最为警策。今刻此篇于石,传贻将来。因以予《旬宴》一章,亦附于后。虽雅俗不类,各咏一时之志,偶书石背,且偿其初心焉。
宝历元年七月二十日,苏州刺史白居易题。
吴兴灵鹤赞
有鸟有鸟,从西北来。丹脑火缀,白翎雪开。辽水一去,缑山不回。噫吴兴郡,孰为来哉?宝历之初,三元四斋。天无微飙,地无纤埃。当白昼下,与紫云偕。三百六十,拂坛徘徊。上昭玄贶,下属仙才。谁其居之?太守姓崔。
钱唐湖石记
钱唐湖事,刺史要知者四条,具列如左:
钱唐湖,一名上湖,周回三十里。北有石函,南有笕。凡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馀顷。每一复时,可溉五十馀顷。先须别选公勤军吏二人:一人立于田次,一人立于湖次,与本所由田户据顷亩,定日时,量尺寸,节限而放之。若岁旱,百姓请水,须令经州陈状,刺史自便押帖,所由即日与水。若待状入司,符下县,县帖乡,乡差所由,动经旬日,虽得水,而旱田苗无所及也。大抵此州春多雨,夏秋多旱,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即濒湖千馀顷田,无凶年矣。
自钱唐至盐官界,应溉夹官河田,须放湖入河,从河入田,准盐铁使旧法,又须先量河水浅深,待溉田毕,却还本水尺寸。往往旱甚,即湖水不充。今年修筑湖堤,高加数尺,水亦随加,即不啻足矣。脱或不足,即更决临平湖,添注官河,又有馀矣。俗云:“决放湖水,不利钱唐县官。”县官多假他词,以惑刺史。或云:“鱼龙无所托。”或云:“茭菱失其利。”且鱼龙与生民之命孰急?茭菱与稻粱之利孰多?断可知矣。又云:“放湖即郭内六井无水。”亦妄也。且湖底高,井管低,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馀,况前后放湖,终不至竭。而云“井无水”,谬矣!其郭中六井,李泌相公典郡日所作,甚利于人,与湖相通,中有阴窦,往往堙塞;亦宜数察而通理之,则虽大旱,而井水常足。
湖中有无税田,约十数顷。湖浅则田出,湖深则田没。田户多与所由计会,盗泄湖水,以利私田。其石函、南笕、并诸小笕闼,非浇田时,并须封闭筑塞,数令巡检。小有漏泄,罪责所由,即无盗泄之弊矣。又若霖雨三日已上,即往往堤决。须所由巡守,预为之防。其笕之南,旧有缺岸。若水暴涨,即于缺岸泄之;又不减,兼于石函南笕泄之,防堤溃也。
予在郡三年,仍岁逢旱;湖之利害,尽究其由。恐来者要知,故书于石,欲读者易晓,故不文其言。长庆四年三月十日,杭州刺史白居易记。
苏州刺史谢上表
臣居易言:伏奉三月四日恩制,授臣使持节苏州诸军事、守苏州刺史。臣以其月二十九日发东都,今月五日到州,当日上讫。时当明盛,宠在藩条;祗命荷恩,以感以惧。臣某诚欢诚幸,顿首顿首。伏惟皇帝陛下:嗣膺历数,重造寰区;将致升平,在先政化;询求牧守,勤恤黎元。实陛下慎选惟良之秋,责成共理之日也。臣以微陋,早忝班行,前自中书舍人,出为杭州刺史,幸免败阙,实无政能,已蒙宠荣,入改宫相。今奉恩寄,又分郡符。奖饰具载于诏中,庆幸实生于望外。况当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
兵数不少,税额至多。土虽沃而尚劳,人徒庶而未富。宜择循良之吏,委以抚绥。岂臣琐劣之才,合当任使?然既奉成命,敢不誓心?
必拟夕惕夙兴,焦心苦节,唯诏条是守,唯人瘼是求。谕陛下忧勤之心,布陛下慈和之泽。则亭育之下,疲人自当感恩;而岁时之间,微臣或希报政。尘渎皇鉴,吐露赤诚,宠至空惊,恩深未答。无任惭惶恳激之至!谨差军事散将某乙奉表陈谢以闻。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三教论衡
大和元年十月,皇帝降诞日,奉敕召入麟德殿内道埸,对御三教谈论。略录大端,不可具载。
第一座
序
中大夫、守秘书监、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臣白居易言:谈论之先,多陈三教,赞扬演说,以启谈端。伏料圣心,饱知此义;伏计圣听,饫闻此谈;臣故略而不言,唯序庆诞,赞休明而已。圣唐御区宇二百年,皇帝承祖宗十四叶。大和初岁,良月上旬。天人合应之期,元圣庆诞之日。虽古者有祥虹流月,瑞电绕枢,彼皆琐微,不足引谕。伏惟皇帝陛下:臣妾四夷,父母万姓,恭勤以修己,慈俭以养人。戎夏安,朝野无事,特降明诏,式会嘉辰。开达四聪,阐扬三教。儒臣居易,学浅才微,谬列禁筵,猥登讲座,天颜咫尺,陨越于前。窃以释门义林法师,明大小乘,通内外学;灵山岭岫,苦海津梁,于大众中,能师子吼,所谓彼上人者,难为酬对。然臣稽先王典籍,假陛下威灵,发问既来,敢不响答?
僧问
义林法师所问:“《毛诗》称六义,《论语》列四科。何者为四科?
何者为六义?其名与数,请为备陈者。”
对
“孔门之徒三千,其贤者列为四科。《毛诗》之篇三百,其要者分为六义。六义者: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此六义之数也。四科者:一曰德行,二曰言语,三曰政事,四曰文学。此四科之目也。在四科内,列十哲名:德行科,则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科,则有宰我、子贡。政事科,则有冉有、季路。文学科,则有子游、子夏。此十哲之名也。四科六义之名数,今已区别,四科六义之旨意,今合辨明。请以法师本教佛法中比方,即言下晓然可见。何者?即如《毛诗》有六义,亦犹佛法之义例,有十二部分也。佛经千万卷,其义例不出十二部中。《毛诗》三百篇,其旨要亦不出六义内。故以六义,可比十二部经。又如孔门之有四科,亦犹释门之有六度。六度者,六波罗蜜。六波罗蜜者,即檀波罗蜜、尸波罗蜜、羼提波罗蜜、毗梨耶波罗蜜、禅定波罗蜜、般若波罗蜜。以唐言译之,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是也。故以四科,可比六度。又如仲尼之有十哲,亦犹如来之有十大弟子,即迦叶、阿难、须菩提、舍利弗、迦旃延、目乾连、阿那律、优波离、罗罗、富楼那是也。故以十哲,可比十大弟子。夫儒门、释教,虽名数则有异同;约义立宗,彼此亦无差别。所谓同出而异名,殊途而同归者也。所对若此,以为何如?更有所疑,即请重难。”
难
法师所难:“十哲四科,先标德行。然则曾参至孝,孝者,百行之先,何故曾参独不列于四科者?”
对
“曾参不列四科者,非为德行才业不及诸人也,盖系于一时之事耳。请为始终言之:昔者仲尼有圣人之德,无圣人之位,栖栖应聘,七十馀国,与时竟不偶,知道终不行,感凤泣麟,慨然有吾已矣夫之叹。然后自卫反鲁,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立一王之法,为万代之教。其次则叙十哲,伦四科,以垂示将来。当此之时,颜、闵、游、夏之徒,适在左右前后,目击指顾,列入四科,亦一时也。《孝经》云:‘仲尼居,曾子侍。’此言仲尼闲居之时,曾参则多侍从。曾参至孝,不忍一日离其亲。及仲尼旅游历聘,自卫反鲁之时,曾参或归养于家,不从门人之列,伦拟之际,偶独见遗。由此明之,非曾参德行才业,不及诸门人也。所以不列四科者,盖一时之阙耳。因一时之阙,为万代之疑。从此辨之,可无疑矣。”
问僧
儒书奥义,既已讨论。释典微言,亦宜发问。
问
“《维摩经不可思议品》中云:‘芥子纳须弥。’须弥至大至高,芥子至微至小,岂可芥子之内,入得须弥山乎?假如入得,云何得见?
假如却出,云何得知?其义难明,请言要旨。”
难
“法师所云:芥子纳须弥,是诸佛菩萨解脱神通之力所致也。
敢问诸佛菩萨,以何因缘,证此解脱?修何智力,得此神通?必有所因,愿闻其说。”
问道士
儒典、佛经,讨论既毕;请回馀论,移问道门。臣居易言:“我大和皇帝祖玄元之教,挹清净之风,儒素缁黄,鼎足列座,若不讲论玄义,将何启迪皇情?道门杨弘元法师,道心精微,真学奥秘,为仙列上首,与儒争衡。居易窃览道经,粗知玄理,欲有所问,冀垂发蒙。”
问
“《黄庭经》中有‘养气存神,长生久视’之道。尝闻此语,未究其由。其义如何?请陈大略。”
难
“法师所答‘养气存神,长生久视’之大略,则闻命矣。敢问‘黄’者何义?‘庭’者何物?‘气’养何气?‘神’存何神?谁为此经?谁得此道?将明事验,幸为指陈。”
道士问
法师所问:“《孝经》云:‘敬一人,则千万人悦。’其义如何者?”
对
“谨按:《孝经·广要道章》云:‘敬者,礼之本也。敬其君,则臣悦;敬一人,则千万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众,此之谓要道也。’夫敬者,谓忠敬尽礼之义也;悦者,谓悦怿欢心之义也。要道者,谓施少报多,简要之义也。如此之义明白,各见于经文。其间别有所疑,即请更难。”
难
法师所难:“云:凡敬一人,则合一人悦;敬二人,则合二人悦;何故敬一人而千万人悦?又问:所悦者何义?所敬者何人者?”
对
“《孝经》所云‘一人’者,谓帝王也;王者无二,故曰一人,非谓臣下众庶中之一人也。若臣下敬一人,则一人悦;敬二人,则二人悦。若敬君上,虽一人,即千万人悦。何以明之?设如有人尽忠于国,尽敬于君,天下见之,何人不悦?岂止千万人乎?设如有人,不忠于国,不敬于君,天下见之,何人不怒?亦岂止千万人乎?然敬即礼也,礼即敬也。故《传》云:‘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如此,则岂独空悦乎?亦将事而养之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之逐鸟雀也。如此,则岂独空不悦乎?亦将逐而诛之也。由此而言,则敬不敬之义,悦不悦之理,了然可见,复何疑哉?”
退
臣伏准三殿谈论,承前旧例,朝臣因对之次,多自叙才能及平生志业。臣素无志业,又乏才能;恐烦圣聪,不敢自叙。谨退。
沃洲山禅院记沃洲山在剡县南三十里,禅院在沃洲山之阳,天姥岑之阴。南对天台,而华顶赤城列焉;北对四明,而金庭石鼓介焉。西北有支遁岭,而养马坡、放鹤峰次焉。东南有石桥溪,溪出天台石桥,因名焉。其馀卑岩小泉,如子孙之从父祖者,不可胜数。